于新暮准备往前走,听到身后女孩的话不禁顿足。

    他似乎了然鹿朝和心里在想什么,转过身来,嘴角噙着笑意。

    展厅内灯光昏暗,一束光打在鹿朝和的右脸,显得侧脸轮廓更加分明,她转头看向于新暮,明亮的眸子满是好奇和期待。

    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由自主地对于新暮产生好奇。

    于新暮认真地看着她,真真切切地说:“我认识一个人,她是学书法专业的,算是我的书法启蒙老师。”

    鹿朝和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

    这个回答有些模棱两可的。

    总觉得他在隐瞒着什么。

    其实,她还想问:这个人是你的白月光吗?

    在医院的时候,她曾见过于新暮提到这个人时的表情,和现在的神态如出一辙。

    冷硬的外表下多了一份柔情。

    不知怎么的,明明感冒已经好了,却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们在展厅慢悠悠地逛一圈,光影的投射赋予白纸黑墨一份寂静的美感,鹿朝和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这时,于新暮的身影闯进她的镜头,黑色大衣的深沉和冷寂衬得画面更加幽静,她趁镜头里的人没发现,迅速按下快门,偷偷地拍了几张背影和侧脸照片。

    渐渐地,他们走到最后一幅作品面前,只有简短的两行字,不似前面行书和草书的飘逸畅达,这一幅字是楷体,倒有几分温文尔雅的风格。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鹿朝和轻声地读出来。

    “这是写给他女儿的。”于新暮瞥了一眼,淡淡地解释。

    鹿朝和心里一惊,这都知道。

    见她一脸诧异的样子,不忍心再瞒着她,他坦然道:“李观海是我书法老师,我的书法都是他教的。”

    鹿朝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站在她旁边的是李观海大师的徒弟。

    难怪他对李观海的书法作品这么熟悉。

    李观海大师的徒弟跟着她一起练书法?

    鹿朝和想到她在医院一本正经带他练书法的日子,恨不得抹掉那段记忆。

    “你几岁开始跟李老师学的?”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很晚,大学的时候。”

    鹿朝和顿时舒了一口气。

    “那我学龄早很多,我小学的时候开始学的。”

    在她的认知里,能够下定决心从大学开始学书法的人很少,况且他还能坚持到现在,就连现在做的软件也是和书法相关。

    “那你大学的时候为什么想到学书法?”

    鹿朝和将额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假装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良久,于新暮才开口,“因为一个人。”

    每个字都撞进鹿朝和的心口,胸口顿时传来一阵疼痛感。

    那种胸口闷闷的感觉再次袭来。

    又是因为一个人。

    她垂眸看向地面,黑睫颤动,脚下的步伐愈发沉重。

    于新暮没有注意到她悄然变化的情绪,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远远地看见一个熟人朝这边走来。

    看那散漫的身影像是他老师。

    李观海率先向他挥挥手。

    鹿朝和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她愣了愣,侧头看了眼于新暮,看来是找他的。

    中年男子大概五十岁,皮肤白皙,瘦瘦高高的,眼睛深邃,鼻子高挺,脸上细长的皱纹清晰可见,洒脱自在的笑容给人一种舒畅的感觉。

    一眼就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个大帅哥。

    那人来到他们面前,先是看了一眼鹿朝和。

    为了表示礼貌,她笑着喊了一声:“叔叔您好!”

    中年男子笑着回应,望向于新暮,好奇地问:“这是你女朋友?”

    话刚出,鹿朝和顿时不淡定了,脸色微红,眼神慌乱地解释:“不是……我不是他女朋友。”

    倒是于新暮一副乐享其中的样子,嘴角勾起,轻声说:“现在不是。”

    鹿朝和懵了,这家伙的意思这么明显,论谁都能听出来。

    中年男子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嘴里还呢喃着“你小子。”

    “这是李观海老师。”于新暮绅士地向鹿朝和介绍。

    她震惊了一瞬,惊讶地看向中年男子,激动地伸出手,李观海满脸笑意,温和礼貌地握住她的手。

    她没想到今天真的会见到李观海,本以为只是工作人员放出来的一个假消息。

    随后,于新暮继续开口,向李观海介绍鹿朝和,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

    “我是他邻居,也是他公司的一名小员工。”

    她抢着自我介绍了一番,生怕他会说出什么自我意图过于明显的话。

    须臾,他们走出展厅,来到美术馆一楼的文创咖啡店,坐下来闲聊。

    他们一开始聊到于新暮公司的事情,鹿朝和还能插上话,不至于一个人没话说,但当他们聊到家庭的事情,她只能默默地倾听。

    “你妈妈现在怎么样?好点了没?”

    于新暮脸色一沉,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抵触,但还是开口回应:“这段日子消停点。”

    这是她听到于新暮谈及他的家庭,虽然表达很隐晦,但能听出来他妈妈的身体不太好。

    她记得,他的焦虑症就是因家庭而起,想必是有一段难过的记忆吧。

    聊了许久,于新暮扯开话题问道:“清荷最近还好吗?”

    李观海皱着眉,嘴角垂下,说:“还是那样,一蹶不振,打算带她出去走走。”

    他们口中的“清荷”是李观海的女儿,一个学中国舞的小姑娘,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情绪正处于低迷的状态。

    “唉不说她了,孩子长大了管不好。我听说知里要从美国回来了。”

    于新暮喝了口咖啡,抿着嘴“嗯”了一声。

    “你们平时有联系吗?她有时候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不停地念叨你。”

    于新暮微不可察地瞥了鹿朝和一眼,回应道:“不怎么联系。”

    听他们聊着一个叫“知里”的女生,似乎是和于新暮一起长大的朋友,她不禁想起他口中说的“因为一个人”这句话。

    也许,知里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人吧。

    鹿朝和撇着嘴,眼睛酸涩地看向表面流下滴滴水珠的咖啡杯。

    *

    上午的行程结束后,她总觉得胸口处有些不舒服。

    闷闷的,有些不开心。

    她以为是又要生病了。

    中午吃完饭,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要回家,于新暮没多想,以为她是累了。

    回到家,她换下衣服躺倒在床上,蹙着眉头,举起手机打开购物软件。

    那支银色羽毛胸针还没有下单。

    在回来的路上,她才想起这件事。

    于新暮帮了她很多次,况且送了她一枚戒指,是应该要回送一份礼物的。

    良久,她点开链接,将羽毛胸针加入购物车,果断下单成功。

    不出意外,下个星期就能到了。

    随后,她点开和秦愿的对话框,发现她上午发过去的信息还没被回复。

    想了想,拨通了秦愿的电话。

    打了好几次,对方一直处于忙听的状态,这么多年来,她还从未遇到过秦愿不接电话的情况,况且她打了这么多遍。

    鹿朝和不免担忧起来,担心秦愿出什么事了。

    秦愿已经很久没来玉锦别苑了,表面上说是回家陪张欣兰,不知是不是跟徐铭有关系。

    于是,她从床上坐起来,给徐铭发了条信息。

    刚发过去,对方立刻回复了消息。

    徐铭:【我俩闹了点小矛盾。】

    鹿朝和:【你在哪?见面聊。】

    她套上大衣,匆匆忙忙地赶去家门口的咖啡厅。

    徐铭无精打采地歪坐在沙发上,黄头发被染成了黑色,脸上的痞气和孩子气褪去不少,显得成熟许多。

    听于新暮说,徐铭突然改了性子,下定决心好好搞事业,为了扩大公司经营,搬到了公司附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秦愿。

    鹿朝和裹挟着一身冷气坐在他对面,直截了当地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徐铭被她冷冷的表情震慑住,立即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整理了一下黑色羽绒服,嬉皮笑脸地说:“你突然这么严肃地质问我,怎么跟我哥一个样,不会真成我嫂子了吧!”

    她不由得丢了一个白眼,不想跟他浪费口舌,“你俩怎么回事,秦愿现在连我都不理了。”

    “我也没干啥。”徐铭挠了挠头。

    “就是跟她告白了。”他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鹿朝和没想到徐铭也有这么羞涩的一面,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真的喜欢秦愿吗?”

    “嗯,可能吧。”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说可能?”

    “秦愿不喜欢我,我心里很难受,就不想喜欢她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她跟你说的?”

    “嗯,她态度很坚决。”

    “……”

    没想到一个情场高手竟然也有失手的时候,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鹿朝和语重心长地说:

    “秦愿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是一个内心比较敏感的女生,你不主动跟她解释清楚,她是不会主动找你的。”

    “你要是真喜欢她,就用行动表明心意,直到打动她为止。”

    “如果你的喜欢只是随口说说,那你的喜欢,在秦愿眼里,可能跟郑子朗没什么区别。”

    徐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最后还没个正形地扯了一句:“嫂子,你要是喜欢我哥也直接跟他说哈,省得他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鹿朝和没再理他,直接起身离开。

    晚上练完字,她又给秦愿打了电话,这次终于接通了。

    直到听见秦愿爽朗的声音,她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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