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回暖,路边光秃了一个冬季的树枝上挂满新新绿意。

    四月初,游朝和的工作室装修彻底结束,本以为中旬才能搞完,但于新暮帮她请了一名临时助理,这才得以提前竣工。

    秦愿见她紧绷两个月的神经,终于了却这件大事,执意要带她出去踏春。

    这天是周末,他们四人来到南川市里的中央公园,公园的草坪很辽阔,眺望而去,有不少人在露营,还有一些小朋友在放风筝。

    徐铭把车停在公园的地下停车场,于新暮率先下车,从后车厢取出装着露营装备的小推车。

    乘电梯到地面上,秦愿拉着游朝和找到一块宽阔干净的草地,四周视野开阔,没有遮挡之物。

    “和和,我们去放风筝,这些让他们弄。”秦愿从推车里拿出两张风筝,把游朝和手里的折叠桌椅放下。

    “行。”她擦了擦手,指着尚未拿出来的野餐垫,“这些交给你们啦!”

    转身前,冲于新暮粲然一笑。

    徐铭拱手,“去吧,去吧。”

    见游朝和的身影渐渐走远,于新暮扬起的嘴角慢慢垂下来,徐铭把桌椅摆正,抬头看他略微苍白的脸,担忧问:

    “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摇头,轻咳一声,“没有,可能是昨夜没睡好。”

    昨天工作的太晚,回到家游朝和已经入睡,他担心会吵醒她,便去另一个房间睡觉,却没想到彻夜难眠。

    “最近睡眠还不好吗?”徐铭站起来,递给他一瓶水。

    “嗯。”

    徐铭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从他被父母抛弃,是于新暮毅然决然地把他领回家,虽然他很清楚于新暮是因为对他亲弟弟的愧疚,才起了资助抚养他的心思,但是他也因此有一个新家,有一个护他养他的哥哥。

    或许,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的心里早已长出亲情的肉血,见不得他哥生病憔悴的样子。

    只是,他有种无能为力的无奈感。

    徐铭难得安静,很久没说话,就这样和于新暮共同坐在黑色的折叠椅上,眺望着不远处在草坪上奔跑的两个人。

    阳光晒得他眼睛刺痛,不得不微眯起来,“哥,你失眠的事告诉游朝和了吗?”

    于新暮拧开瓶盖喝口水,目光锁定游朝和的身影,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不是什么大事。”

    “病情复发,可不是小事。”徐铭不留情地睇他一眼。

    他莫名嗤笑一声,视线紧跟着游朝和拽着风筝线奔跑的笑脸,凝重的心忽而变得悠然,他下巴一抬,“她很开心,我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她身上。”

    “我不希望她的世界变得和我一样,总是被担忧惧怕焦虑这些负面情绪困扰。”

    “况且,没有我的出现,她本就很幸福。”

    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多,随即闭口不言。

    徐铭绞着手指,眉头依旧紧锁,他哥是这样的,宁愿自己承受痛苦,也不愿意连累别人。

    所以,他也不好相劝。

    徐铭清了清嗓,“哥,方姨会痊愈的,你不要过于担虑。”

    良久,于新暮出声,“嗯。”

    今天的风筝是于新暮提前一天买的,游朝和的是一只很大的彩色蝴蝶,秦愿的是她指定的大蜈蚣。

    许久未放风筝,动作变得生疏,她和秦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风筝飞起来。

    “和和,你看,那些蜈蚣脚在空中张牙舞爪的,好搞笑!”

    游朝和顺着秦愿视线看过去,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她一手拽着风筝线,另只手掏出手机,“我拍张照片。”

    秦愿说一声好,停下步伐配合她。

    春风袅袅,风筝越飞越高,游朝和朝于新暮在的地方用力挥手,仿佛在说:你看啊,蝴蝶快要飞走啦。

    于新暮的眼眶被风吹的发酸,不由得眯起眼眶,看着空中越飞越远的蝴蝶风筝,挥手回应她。

    忽而,一阵猛烈的风吹来,手中的线剧烈抖动起来,游朝和用力拉扯,试图收回风筝,最终不敌风力。

    线断了。

    霎时间,他后背僵直,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

    当心里的花快要枯萎的时候,蝴蝶总是要离开的。

    *

    疯玩一天,游朝和身上黏糊糊的,晚上回到家,她立刻钻进浴室洗澡,一身轻松干爽地出来,看到于新暮正坐在她桌前的椅子上。

    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屏,大概是处理了一会工作。

    见她一出来,于新暮起身来到她身边,弯腰将她抱起,整个人陷在卧室的床上。

    “你洗过澡了?”她闻到了他褐色睡衣上清爽的青草香。

    他挑眉,钻到被窝里,“嗯,一直在等你。”

    随后,他揽过她的肩膀,拥她入怀,温热的掌心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游朝和侧身抱住他的腰,刚吹干的秀发略带湿意,散发淡淡的樱花香,她蹭了蹭他的脖颈。

    “朝气,工作室装修完了,打算这个月做什么?”

    她的食指在他胸口上打圈,想了想说:“软装布置,要招聘,策划项目,产品加工,宣传册……好多活呢。”

    他搂的更紧了些,沉声说:“事情多就让助理去做,尤其是跑腿的活,你在家做一些书面工作。”

    游朝和抬起下巴,试图去看他的脸,“你给助理多少薪水?”

    他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捏住她的下巴,轻声,“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游朝和撇了撇嘴角。

    请助理这件事是他擅自主张,他知道她不会同意这件事,便先斩后奏让助理直接去工作室。

    不过,助理很专业,帮她分担了很多工作,况且多一个人陪伴,每天和助理聊聊工作和生活,至少不会让她感到无聊空虚。

    “想好什么时候开业了没?”他继续问。

    她灵动地转溜着黑眸,“五月一号,正好放假。”

    片刻,她接着说:“工作室那边到节假日,人流量会多一点。”

    于新暮赞同的嗯一声,“那要做好充分准备,节假日的人流量和你的粉丝群体,那天肯定会有很多顾客。”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游朝和觉得在理,乖巧回应:“嗯我记住了。”

    “如果人很多,我请几名保安去维护现场秩序。”

    “有必要吗?”她讶然。

    于新暮点头,无比认真,“事关你的安全问题,当然有必要。”

    “好吧。”她继续在他的胸口画圈,莞尔一笑,“给你表现的机会。”

    头顶上方的人轻笑一声,“朝气,恭喜你,日后可以享受当老板的生活了。”

    游朝和笑出声,“那以后要多靠于总照拂。”

    二人在床上聊到很晚,到最后游朝和哈欠连天时,于新暮拍着她肩膀说:“睡觉吧。”

    “你也睡觉,我看你这些天一直处理工作到后半夜,早点休息。”游朝和趴在他胸口,对上他的唇亲一下。

    于新暮把她散在前面的头发拂到后面,凑上前吻她,“嗯。晚安。”

    “晚安。”

    游朝和缩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独有的青草香,呼吸逐渐变得深重。

    床头亮着一盏光晕昏暗的小夜灯,于新暮深邃的眸子盯着她头顶,嘴角不自觉扬起笑。

    他尝试阖上眼入睡,脑海里却不断回放混乱不堪的画面,频繁的睁眼又阖眼,一直到游朝和已经脱离他的怀抱,他才浅浅入眠。

    仿佛过了许久,转眼间,他置身于一个熟悉的环境。

    他坐在一辆轿车里,宽阔的沥青高速公路上,时不时有车辆经过,车速很快,完全看不清路边的风景。旁边的司机滔滔不绝地跟他说着话,听语气很高兴。

    他看见自己转头去看司机的脸,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对方是谁。

    倏而,巨大猛烈的碰撞声自前后响起,白光一闪,车身猛然在空中翻滚。

    世界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起来,瞬间听不见任何声音。

    待破碎的车身碎片从空中落下,耳边嗡嗡传来紧切急躁的车鸣声,他终于看清那张脸。

    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鲜血淋淋,熟悉又可怖的脸。

    一阵凄惨的哭喊声在他耳朵里炸开:哥——

    陡然间,于新暮惊醒,惊恐地盯着漆黑沉闷的天花板。

    他口干舌燥地滚动喉结,喉咙仿佛被什么人紧紧掐住,久久呼吸不上来气,待呼吸平复,他上扬的眼角渐渐泛红。

    察觉到自己又做噩梦了,才缓下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缓缓转头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凌晨两点。

    他颤颤巍巍地拂去额头暗起的薄汗,兀自起身。

    他的动作很轻,但还是把旁边的人吵醒。

    游朝和缓慢地在被子里蠕动一下,嗓音沙哑,“怎么还没睡?”

    于新暮俯身摸她的侧脸,低声,“有个工作要处理,你安心睡觉。”

    她依旧闭着双眼,声音懒洋洋的,“嗯,那你要快点处理完。”

    “好。”

    拿起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轻轻地掩上门,当回到斜对面的卧室时,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睡衣早已不知不觉地湿透。

    夜色沉沉,周围一片寂静,他的耳畔频频响起嗡嗡嗡的电流声。

    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他靠在椅子上,鼻息间呼出一口气。

    又将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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