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里停下收拾箱子的动作,缓缓站起来看她紧捏的相框,先是怔怔地眨巴两下眼睛,在她质疑的目光下出声:“我,我们一起长大的。”

    声音很虚浮,像飘在半空中。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游朝和心里大抵意会到话里的意思。

    倏而,游朝和冷笑一声,把相册啪的一声扔到箱子里。

    苏知里呼出一声“啊”,把相框当成宝贝一样,蹲下来检查有没有损坏的地方,见完好无损,她不满地转头瞪着游朝和,“这是我的相框,你就不能轻一点。”

    她把相框紧紧抱在胸口,仿佛担心游朝和对它造成二次伤害,她脸上流露着不同以往的胆怯,为了这枚相框,敢于明目张胆地质问令她不满的行径。

    游朝和的目光变得强硬起来,盯着苏知里煞白的脸,不甘示弱地问:“你把我拉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张照片吧?”

    苏知里拧眉,脸上泛起红,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真的只是……请你帮忙而已。”

    游朝和在心里冷哼,凝起眸子。

    “苏知里,你还喜欢于新暮?”

    不知为何,她内心的船早已翻倒在波涛汹涌的海里,而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平静。

    苏知里闻言,瞬间慌了神,大眼睛逐渐泪光闪闪。

    即使没说话,见这反应,游朝和也知道了答案,她认命般垂睫,抿紧了唇,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于新暮亲口承认你们以前的关系,我就把他让给你。”

    说完,她毅然决然地推门离开。

    苏知里心里一怵,追出来喊:“你别问了,新暮哥是不会承认的。”

    游朝和没理她,从花店取走蝴蝶兰后,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一直到玉锦别苑。

    到家时,夕阳西斜,晚霞晕红白云,像粉色的棉花糖。

    游朝和无暇顾及美好的暮色,径直打开大门,换上拖鞋后,把蝴蝶兰放在阳台上。

    直到此刻她才察觉,她僵直的后背开始发酸,连带鼻尖酸到无法呼吸。

    这时,于新暮双手插兜从楼上下来,轻飘飘地说了句:“朝气,回来了。”

    她站在阳台前,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院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回应。

    于新暮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顿下的脚步再次提起,伸手抱紧她,低声问:“怎么了?”

    他身上很冷,和她热气腾腾的体温紧贴在一起,让游朝和感到一阵舒适。

    她垂下头,紧抿嘴唇,转过身来抬眼望他,这一眼让她再也没忍住,憋得那一口气在胸口如云海般翻涌,把她压制下来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她拔高声音,“于新暮,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

    他以为自己隐瞒的病情被游朝和知道了,脸上神色微变,捧着她冰冷的脸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最近……”

    话没说完,游朝和别开脸,挣脱他的手,大声控诉:“我已经全都知道了!我看到了你和苏知里的合照!”

    说着说着,鼻尖再也无法撑住袭来的酸意,泪水如洪流从眼眶里流出来。

    于新暮皱眉,尚未反应过来她所指的合照是什么。

    “什么合照?”

    见他还在装傻,她哭得更厉害,都已经对质到他面前了,这人还不承认。

    她控制不住地抽噎,她断断续续地把今天在苏知里家看到的照片说出来。

    听了半天,于新暮才明白过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苏知里和于新晨的合照。

    见她漂亮的杏眼里噙满泪珠,莹白的脸上泪水纵横,那一滴滴泪像根根细针,精准扎在他的心上,引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伸手想抹掉她的眼泪,但瞥到自己日渐消瘦的手臂,他迟疑地缩在半空中,摩挲着指腹缓缓收回去。

    游朝和一抬眼就看见他收回去的手,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她尽量让肩膀不要抖动,但说话的气息不平稳,“你这是承认了?”

    他唇线绷直,垂着眼望向她。

    体内仿佛住着一个困住他的野兽,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不是”,但一想到自己破败凋零的身体,再简短的解释都咽到肚子里。

    窗外的枝叶在风中摇曳,长长的枝条时不时扫在窗户上,和游朝和的心跳一样,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不停敲打着理智的神经。

    于新暮张了张嘴,“朝气,我……”

    “分手吧。”她吸了吸鼻子,截断他的话。

    说完后,便转身跑到楼上,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既然一切都是事实,再多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她无法承受“分手”这个词在于新暮口中说出来后的崩溃感,为让心里好受些,她必须率先结束这段或虚或实的关系。

    于新暮悲恸地蹙起眉头,目光怔怔地追随她的背影,一直到房门紧闭,依旧保持着向上仰望的姿态,似是不敢置信她会如此坦然轻易地说出这两个词,明明眼里还挂着泪水,却毫不留情地将利剑刺向他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沉重的双腿,连外套都忘记穿,开门离去。

    回到隔壁九栋,于新暮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一直到夜幕降临,室内漆黑一片,他才察觉自己深处无声的黑暗之中。

    其实,他已经做好搬出来的准备,故而下午的时候,已经让人把行李收拾回来。

    他的精神状态已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身体里仿若塞进一个硕大的气球,越来越膨胀,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为不影响游朝和的生活,他本想回来和她商量分开住的打算,那一刻,他还是想自私的占有她。

    但,既然误会已发生,那就将错就错吧。

    如此,再也不会给她带去困扰。

    落针可闻的黑暗中,男人苍白的面容上滑落两行无声的泪水。

    *

    游朝和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房间里到处都充斥着于新暮的味道,那股清新的青草香,时时刻刻钻入她的鼻尖。

    这股香如催化剂一般,致使她眼泪流的不停。

    她从未想过会和于新暮分手。

    因而,即使她的心痛得这么真实,也让她分不清他们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她侧过身来,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还没来得及公开他们的关系。

    还未给他准备下一份礼物。

    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做。

    可是…可是。

    他到底是欺骗了她。

    他骗了她。

    暮春时节,距离下一场雪还有两个漫长的季节,她的第一次恋爱就这样结束了。

    翌日清早,游朝和头昏脑涨地醒过来,她已经不记得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床上哭。

    后来游钧打电话给她,关心她最近工作累不累,听到爸爸亲切温柔的声音,她哭得更厉害,在爸爸的安慰下,她哑着嗓子把和于新暮分手的事说了出来。

    游钧先是把于新暮狠狠臭骂一顿。骂到游朝和不哭了,才开始语重心长地说:“朝气,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一大把精彩的生活等着你去体验,失恋只是体验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于新暮不行我们就换一个,不要把自己逼到一个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我说的你明白吗?”

    爸爸还像以前一样,一旦她跌倒了,就会开导她哭完了就擦干眼泪站起来。

    她当然明白,只是难过的情绪是真实的,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后来,在游钧的循循善诱下,心里的难过才减少几分。

    几近哭了一夜,她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用冰袋敷一会才消肿下去。下楼前,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斜对面的卧室前,屋里干净整洁,他的物品几乎没留一件,再下楼到客厅,只有一件他的黑色风衣搭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游朝和用手一勾,扔到拐角的换衣间。

    出门路过九栋时,她忍不住侧头瞄一眼院内,门庭紧闭,这个时间点肯定是去公司了。

    他会难过吗?她忍不住想。

    倏而,她立刻甩了甩脑袋,让自己立即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幻想。

    打车到工作室,游朝和辗转于工作中,设计产品,上疗愈课,联系厂家订货,管理工作室里的员工,查看顾客反馈……

    这些工作足以让她忙碌一整天。

    就这样,重复忙碌到六月中旬,经过一个月的宣传与体验,游朝和的线下疗愈课收到许多正面反馈,报名人数日渐增多,目前楷体和篆体的课程班已经报满。

    前期在线上积累了很多资源和曝光,从而带动线下课的参与人数。

    游朝和畅然地松一口气,总算没辜负前期的努力。

    这天,她趴在桌案前设计产品,忙到晚上八点才离开。

    到家时,收到于洛的电话,在医院上班时,她记得保存过于洛的手机号码,但一直放在通讯录里从未联系过。

    她放下包,带着疑惑接通,她礼貌地问好。

    于洛笑了一声:“朝和啊,这么晚打扰你。我听说你的疗愈工作室很受欢迎啊!”

    游朝和谦虚道:“现在刚走上正轨。”

    于洛夸赞她一番,随后说:“我是想请你周五参加我们院的书法疗愈分享会,你们年轻人肯定比我们这些老东西有想法。”

    游朝和垂睫,说话很客气:“不用主任请,您一开口我肯定会去,您跟我说要准备什么就行。”

    于洛点出这次分享会的主题,说到时分享经验和看法即可,只是一个互相交流的活动。

    而后,于洛补充一句:“于新暮那小子在你旁边吗?你顺便跟他说一声,让他也过来,我就不打电话给他了。”

    游朝和下意识咬嘴唇,顿一秒才开口:“很抱歉啊于主任,我和于新暮已经分手了,我们现在不联系。”

    于洛惊讶地啊一声,但没追问原因,略显尴尬地说:“这样啊,那我赶紧给他打电话。”

    说完便匆匆挂断,游朝和还有些纳闷,他们分手的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他家人居然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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