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天空不见日光,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个不停,空气潮湿的像把人泡在水里,时间久了,隐隐散发着霉味。

    到周五这天,雨还没停,游朝和撑起一把伞,走出门。

    隔壁九栋一如既往的安静无声,院子里的落叶成片堆积,原先干净的小院变得像一个无人居住,无人打理的废弃场所,游朝和每次经过,都会不经意一瞥,只是大门长期紧闭。她想,于新暮应该不住在这里了。

    想想也对,玉锦别苑本就是小别墅聚集地,都是一些想改善居住环境的人住在这里,像他这种身价过亿的总裁,住在这太屈降身份了。

    游朝和移开视线,挺直背继续往前走。

    离开医院半年多,门前还是老样子,游朝和在于洛的嘱托下,乘电梯到行政楼五层,刚出电梯,看到于洛捧着一个棕色笔记本站在门口,她脸上绽放笑容,礼貌打招呼。

    于洛一脸和蔼,含蓄几句后,领她到会议室,会议室是典型的长圆桌,于洛安排她坐在中间位置。

    坐下后,游朝和扫一眼在座的人,参加分享会的大部分是中年人,只有少部分的年轻医师。

    她礼貌地点头致意,没瞅到于新暮那张脸,随即收回目光。

    敛下眸子,自嘲一番,他每天工作那么多,想都不用想是不可能有时间参加这种悠闲活动的。

    少倾,她心无旁骛地拿出笔记本,再看一遍即将要发言的内容。

    游朝和知道在座的都是受过专业教育的专家,在疗愈心理方面都颇有建树,即使是职级最低的医师,也在这方面付出很多努力,她一个书法生当然不敢在一众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因而,在发言的时候,很谦虚地表达自己在书法疗愈方面的经验,并指出目前的不足之处。

    所幸的是,她的简短发言引起众人讨论,一下子气氛就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看法。

    游朝和觉得他们的讨论很受用,便在笔记本上记下来。

    尤其是有人提出让患者亲身制作文创产品,制作的过程不仅能让浮躁疲乏的心灵安静下来,说不定能让他们找到兴趣点,提升行动力和自信心。

    分享会大概在四十分钟左右结束,临走前,于洛喊住她,说有话跟她讲。

    游朝和抓紧背包的系带,点头应一声,面上平静地跟在他旁边。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于洛让游朝和坐靠墙的蓝色长椅上,他在饮水机旁抽出一次性杯子,一边接水,一边像是在跟她拉家常:“我那晚给于新暮打电话了,但那臭小子一直不接电话,所以今天他就没来。”

    她讶然点头,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杯子。

    于洛虽然不知他们是何种原因分手,但深知于新暮那小子是真心喜欢这姑娘,他的脾性于洛最清楚不过,对情感问题很容易钻牛角尖,还很擅长把罪责堆在自己身上,更遑论前不久他母亲离世,身心的压力更大,难免是走不出来才始终不接人电话。

    但好不容易遇到真心喜欢的姑娘,就这么分开也太可惜了。于洛看游朝和一眼,深叹一口气。

    他坐下来,问:“朝和,我记得你也住在玉锦别苑吧。”

    “嗯,是的。”

    “我是担心那小子旧病复发,你回头替我去看看他。”

    游朝和喉咙一紧,旧病复发?

    “他就住在我家隔壁,但今天我经过时,见到院子许久没人打扫,看样子他应该搬走了。”

    于洛闻言,眉头皱紧,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心不在焉地说:“这样啊,那我回头打电话问问他爸,是不是去北州了。”

    游朝和点头。

    不知怎么的,回去的路上,胸口一直闷闷的,像是潮湿的雨气缠绕她的气息,让人久久喘不过气来。

    回来路过九栋时,黑金门半掩,显然是有人打开过,她抬头望向二楼,昏暗朦胧的天空下,右侧窗户亮着微弱的灯光。

    难道是回来取东西?

    她心存疑惑地撑伞回家。

    *

    游朝和收拾东西赶到工作室,除了二楼疗愈室有人在上课以外,楼下基本没什么人,有几个人显然是因为下雨在这里逗留。

    她跟助理分享上午在医院的收获,两人商量决定在二楼大厅设一个手工制作区。

    策划好方案,便立即张罗起来。

    布置完,灰蒙蒙的天空完全暗下来,她吃完饭,想继续设计几款产品再回去,刚打开电脑,桌案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瞥一眼手机屏幕,赫然看到徐铭的名字,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拿起手机接通。

    未等她开口,徐铭吊儿郎当的声音率先传来:“嫂子,我哥在你旁边吗?他怎么不接电话?”

    游朝和怔住,忽略徐铭对她的称呼,没好气地说:“我们分手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那头惊讶道:“什么?!分手!”

    突然放大的声音刺痛她耳朵,她把手机拿的远一些。

    许是被旁边的秦愿听到,手机一把被秦愿抢去,急不可耐地问:“什么情况,前段时间还好好的,什么时候分手的啊?分手了怎么不告诉我?”

    一连串的炮语连珠让游朝和招架不住,只捡最后一句回:“你不是跟徐铭在北州嘛,不想打扰你们游玩兴致,就没说。”

    秦愿知趣地没再多问,安慰她许久。

    徐铭只担心他哥的情况,手机最终被他抢了去,“哎游朝和,你见到我哥出门过吗?”

    她想了想,“没有。”

    这是实话,她在阳台观察过,对面房间从未亮起,也没见人出门。

    徐铭语气变得急切,“算了,我自己回去看看。”

    电话挂断后,周遭回归安静,只有雨水敲打青石板的清脆声音。

    游朝和转头看向窗外,平复了一下午的心又开始变得不安,像院落里急躁的雨声。

    她盯着电脑屏幕,完全没心思再提起笔,思虑片刻,收拾包打车回家。

    前几日,她让家政阿姨给家里打扫卫生,在换衣间的角落翻到一件黑色风衣,灰尘粘在上面尤为明显,游朝和本想扔掉,但阿姨说扔了可惜,帮她洗好重新挂在衣柜里。

    回到家,她找出一个干净的袋子,把衣服叠好放进去,随后撑伞出门。

    黑金门依旧半掩,二楼房间的灯光在黑夜里亮的更彻底。

    游朝和小心地推开门,走到檐廊下,她把雨伞放在布满灰尘的地上,随后深呼一口气,伸手按门铃。

    连续按三下,隐约听到里面玻璃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她耳朵贴门仔细听,不平稳的脚步声正朝门口走来。

    啪嗒一声,门突然打开,游朝和吓得身子一抖,双脚往后退一步。

    门只开一个缝隙,借着檐廊下明亮的灯光,她看到一张苍□□致的脸探出来,是于新暮没错,他竟然还住在这。

    里面的人看到她显然一愣,脸往后缩了缩,只露出半边脸,深邃的黑眸闪躲地垂下。

    游朝和向前走一步,却闻到一股酒精味,她探寻他的脸,露出来的一侧脸泛着微红,略长的头发遮住他的耳朵,只能看到他红到充血的耳垂。

    她没多想,以为他是应酬完回来,便举起手中的袋子,说:“你落在我家的衣服,还给你。”

    过了好久,对面的人才哦一声,嗓音很沙哑,喉咙里仿佛塞满沙砾,声音从沙砾缝隙里滚出来。

    他缓缓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勾住袋子。

    他穿着短袖,白皙清瘦的手臂全然露出来,明亮的灯光把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暴露的很彻底,像一根根向上攀援的树枝,狰狞地在他枯瘦的手臂上扩张蔓延。

    游朝和视线追随,瞥到他瘦削的指骨,忽而忘记转身离开,对面的人悠悠开口:“还有事?”

    她抬眼盯他的脸,像在捕捉遗漏的信息,不答反问:“为什么?受欺骗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可怜?”

    他怔怔看她,渐渐眼眶泛红,他微张嘴,酒气而出,“朝气,对不起。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游朝和忍不住鼻头酸涩,她吸了吸鼻子,故意说出气话,“没有你,我确实过得更好。”

    临走前,她侧身留下一句话:“徐铭和于洛叔叔都很担心你,记得给人回复。”

    待她走远,于新暮看着她渐行渐远地背影,才缓缓开口:“好。”

    游朝和回去以后,坐在沙发上沉寂许久,她想到很多事,尤其是他们在这个屋子里一起做过的事,一幕幕如电影般在眼前闪现。

    眼泪似乎已经枯竭,再想起那些事居然没有掉眼泪。

    她自嘲地摇摇头。

    起身上楼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以为是某个厂家的号码,她没什么情绪地划动接听键。

    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请问是游朝和姐姐吗?”

    游朝和上楼的脚步停下来,想了许久才回:“你是,王町?”

    王町开心一笑,“是啊,游姐姐,你还记得我!”

    游朝和笑了笑,似是想起什么,问:“你应该刚高考结束吧?”

    “是啊,我就是高考结束,想给你和新暮哥哥打电话问候一声。”

    她疑惑地呃一声,追着他的话问:“你和于新暮很熟吗?”

    印象里,除了王町不小心把镇尺砸到于新暮身上外,他俩似乎没有什么交集,那时于新暮不怎么爱搭理他,王町又内向,两人几乎连话都没说几句。

    王町说:“嗯,我妈妈家暴的事,还有在医院的治疗费用,都是新暮哥哥帮助我的。不过……”

    游朝和:“不过什么?”

    王町吞吞吐吐:“不过……那时新暮哥哥说让我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你。我现在……说漏嘴了。”

    游朝和拧起眉,抿唇靠在墙上,她感到心情很复杂。

    片刻,她扯着嘴角:“没事儿,他不会责怪你的。”

    王町开心地说:“游姐姐,我想等成绩出来那天,请你和新暮哥哥吃饭。”

    游朝和回过神来:“好啊,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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