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偷偷看我的亚历杭德罗。他是经常被詹姆斯用“**”骂的家伙,他是新手,跟詹姆斯干活才两个月,神情胆怯。

    他眉毛上有一道疤痕,印欧混血种,长得像墨西哥版的马龙·白兰度,我想,这家伙打架出手狠吗?

    趁詹姆斯去买饭的时候,亚历杭德罗主动凑上来,跟我讲自己。

    他是墨西哥城人,跟着蛇头偷渡到美国来的,没有老婆,以前在墨城有个女朋友,叫米切琳娜。

    他问我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如是说道,听过。

    在一份圣迭戈的报纸上,登出了米切琳娜小姐嫁给巨头萨尔瓦多儿子赫苏斯的头条,大概是两年前。

    婚后不久就有许多花边小报说米切琳娜和她的公公不清不楚的风流韵事,说什么两人经常出入豪华酒店。

    尽管这些记者被萨尔瓦多弄死了不少,但此类消息还是层出不穷,直到今年才逐渐消停。

    当然这些我都没告诉亚历杭德罗,只是说有一个叫米切琳娜的贵族结婚的旧新闻。

    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可能因为他看不太懂英文,也不买报纸。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很明显失落起来。

    我又问他一个穷小子怎么会跟贵族谈恋爱,他说他以前在墨城为富人区修水管时正好修到米切琳娜家。

    那个时候米切琳娜正处于十六七岁的叛逆时期,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外表狂野实则温柔的印欧混血,两个人一拍即合,从水管到萨尔萨(一种拉美舞蹈),龙舌兰油到toques,直到两人干巴巴的在干净的小旅馆床上脱光了。

    亚历杭德罗带着二十几岁的迫切进入米切琳娜的身体,以后又有多次私会,直到米切琳娜在一次社交晚会上与她的教父相见后。

    米切琳娜是这样和他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是宿命。不管爱得多狂烈,不管曾经共享多少時刻平静宁和的“接近”,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

    然后她就踏上了前往边境的路,但她没想到,他也随即前往,只是目的是美国,他听说这里有发财的机会。

    各国老墨之间说西班牙语,更多是手中干的活在发声,敲击、钉、锯、焊,声音密集、锐利、洪亮,噪杂,就算嘴对耳朵嚷嚷,我和詹姆斯坐一起用中文大声嚷嚷着,也很难听清对方在讲什么。

    这里的气味,橡木气味、油漆气味、清洁剂气味、红土地气味,风的,阳光的气味、工人汗气味、午餐气味、木头粉末、电锯摩擦糊气味,混在特别乐器电锯、木槌、榔头、钉枪、喷漆、砂纸、吸尘器、口哨——歌意不明的口哨,

    在我的眼前,房子木架是精致的可见的数学,我看到身体,肌肉、脊背、膝盖、手臂、持续的蹲姿、跪姿、爬姿、撅姿、持续的。

    詹姆斯王提供工人免费午饭,到中国超市买盒饭,米饭、烤鸭、猪肉、鸡肉、两种水煮青菜,雪里红和小白菜,拇指大塑料盒放着炸辣椒,手心窝大塑料盒放着酱油。

    一盒饭十块两毛五,外加一盒飘几丝绿的清汤。

    詹姆斯王计算过,他去买饭更合算,工人午餐休息一小时,都出去吃饭一人一小时加起来多少时间!(这算数我算不过来)

    詹姆斯不让工人自己开车来工地,因为可能偷东西带走,有车的工人开车出去吃午饭,会赖在加油站上厕所,耗更多时间。

    我也得到白吃的午餐,一起吃着问老墨的家乡饭。

    亚历杭德罗告诉我,萨尔瓦多饭,洪都拉斯饭,危地马拉饭,一样的,都像墨西哥饭,米饭、豆子、卷饼、起司、辣椒。

    其实老墨都不大喜欢吃猪肉,觉得猪在屎尿里滚很脏,如果吃肉,更多是牛肉和鸡肉,还有鱼。

    不过,吃着詹姆斯王买的中国饭都表示很高兴,饭量大,价格贵,一个汉堡包才六块钱,分量小好多。

    饭吃过后我又问亚历杭德罗打算怎么办,他说他下个月回去。从原先来的路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穿过边境线。

    我猜这是真话,但我看他颤抖的手,我知道他隐瞒了什么,他是去赴死,他要和边境的国王去抢夺一个女人,毕竟国王有很多女人,而亚历杭德罗只有一个米切琳娜。

    亲爱的博尔赫斯,你说天堂是一座图书馆,我说地狱是一座建筑工地,我看到,听到,闻到,想到,无以知道周遭,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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