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夜晚的雨一点也不冷,柔和细密地落在皮肤上,痒痒的,柔柔的,很舒服。

    米切琳娜瑟缩在赫苏斯的衣服里。

    他的衣服很大,丝绸里衬上有一股暖暖的味道,好闻极了。

    米切琳娜昏昏沉沉地闻着这股味道,努力想着,这是什么味道?好像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酒窖里的旧木头,还有蘸满了新墨的羽毛笔刚刚落在纸上,字迹还没有干的时候,闻起来有一股墨水味儿……

    米切琳娜恍恍惚惚地醒过来时,听到了海水涌上沙滩的单调的哗哗声,还有不远处雾角的呜呜声,海湾那一头高高矗立着一座白色的灯塔,昏黄的光线落在深蓝色的海面上。

    米切琳娜一抬头,看见了璀璨银河在头顶,从地平线的这头延伸到了另一头。

    米切琳娜又转了转脑袋,看到了灿烂星空下,赫苏斯的脸。

    他们睡在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当地人的渔船上,身下垫着一张羊毛毯子,赫苏斯一手抱着她,头靠在船舱上。

    夜色已深,可是盛夏时分的韦拉克鲁斯是一座不眠之城。

    不远处,不时仍有一艘游艇飞速地开过水面,明亮的船舱里传来欢声笑语,听起来好遥远。

    在和他们隔着一片水湾的码头上也停着一艘快艇,上面传来隐隐绰绰的音乐,米切琳娜听出那是黄铜唱片机的声音。

    在那个年代,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今天他们可能还在言笑晏晏,今天还在阳光明媚的城市,明天可能就笼罩着空袭和死亡的阴云。所有人都学会了及时行乐,抓紧当下的每一秒钟。

    赫苏斯想到很久以前他的拉丁语家庭教师在作业本上写下的那句座右铭“carpe diem”,用西班牙语来说就是抓住当下。

    我们总是在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怎样才能过好当下?

    水面微微摇晃着,倒映着好像碎钻一样的寒冷星光,那光芒璀璨闪耀,微微颤动着,美好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圣约克苏佩里写过的句子:“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小男孩,跟成千上万的男孩毫无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只不过是一只狐狸,跟成千上万的狐狸毫无两样,但是,你如果驯养了我,那么我们俩就彼此相互需要,对我来说,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在你看来,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赫苏斯想成为那只狐狸,那只孤独的,总是在守望的狐狸。

    他不需要得到米切琳娜,他需要孤独,在哪里有孤独,在玛雅的村庄里,他去洪都拉斯的莫斯基蒂亚途中,此后的十多天,他从未见到太阳。

    地面变得柔软潮湿如火山灰,林莽日益险恶,金刚鹦鹉的啼叫和吼猴的喧闹渐行渐远,天地间一片永恒的幽暗。

    在这潮湿静寂、远在原罪之先就已存在的天堂里,他被最古老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的靴子陷进雾气腾腾的油窟,砍刀斩碎猩红的百合与金黄的蝾螈。

    整整一个星期,他几乎没有说话,只借着某些昆虫发出的微弱光亮,像梦游人一般穿过阴惨的世界,仿佛占据着一个独特的空间,属于孤独和遗忘的空间,远离时光的侵蚀,避开飞鸟的骚扰。

    他在这里仔细探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见一座鲜花丛林密密层层地盛开,而鲜花中是米切琳娜被困于其中,高喊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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