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卢云章看着龙榻上奄奄一息的程权，嘴角流出一阵不易察觉的笑容——高太医说皇上时日无多，看来此话不假。
程权啊程权，你，也有今天。
皇帝深夜召他进宫，他自知凶多吉少，这个宫门，他一旦踏入，便不再能出来——程权时日无多，自己又是位高权重的尚书令蒹太子丈人；他这一走，自己便是国丈、一手遮天的权臣。
“微臣卢云章参见陛下。”卢云章跪了下来。
“咳咳……起来吧……”程权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脸上显现出并不多见的温和，“来人，给尚书令赐座。”
“多谢陛下。”卢云章坐了下来，用余光瞥了瞥程权，眼看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张公公端来一个箱子，又让人们都出去。
良久，一段沉默，卢云章低着头，望着那个并不大的箱子，茫然地想着程权的意图。“致平啊，你……咳咳，别这么拘谨，今日，你就当，咳，我是你朋友，”还是程权先开了口，“我想和你聊聊。”卢云章抬头看了看程权，明明只有四十余岁，两鬓却是斑白，也算是——英雄迟暮了罢。
“是。”卢云章还是在想这个箱子。
程权坐在塌边，用手拨弄了几下，打开了让卢云章神情灌注的珠光宝箱——里面平平淡淡地装着两壶酒，两个酒壶一模一样。
卢云章在心里冷笑，他终究还是对自己下手了。
没等他开口，程权便先介绍起来：“两壶酒，一壶有毒，一壶佳酿。致平啊，咳咳……我用三个问题，换你三个问题，至于酒嘛……咳咳，你先挑。可否？”卢云章有些惊喜，但同时又有些疑惑，程权的话，当真可信么？卢云章不再多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陛下先挑罢。”
自己若是先挑，万一程权喝了有毒的那一壶，自己便是弑君之罪；若两壶都有毒，也是弑君之罪。不如让程权来选。
“不急。”程权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他望着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爱臣，一时间有些愧疚，夹杂着一些痛恨。多少次自己想了结他——于自己而言是易如反掌，却终究是心软了。卢云章可是千古难遇的奇才，不论他有多大的罪过，自己又怎么能忍心杀了他？卢云章通晓古今，诗词歌赋自然不在话下，平定天下的谋略也能青史留名。
只不过——致平啊致平，你该……也很恨朕吧？
“宜央公主……是你杀的，是也不是？”
卢云章微微一愣，望着程权无比真诚的双眼，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笑容。“是，是我杀的，”程权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卢云章会了意，接着道，“她想谋害太子妃，呵呵，我怎么能让她这个毒妇得逞，自然……是亲手杀了。”
程权也笑了，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此问，不过是试探。看来今日，致平倒是比以往坦诚了许多。
“太子妃……咳咳，也就是……双双，是诗年所出，是也不是？”
卢云章的双眸忽然扩张，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诗年……是他心里的一道疤，是他一生中最疼的痛。这么多年，双双是唯一支撑他走下来的信念，因为那是诗年留给他的念想。卢云章不禁捏紧了衣角，他恨程权，若不是余诗年，他应该也不会如此痛恨他。
“……是。”卢云章寻思着反正今日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不如说了实话，还能痛痛快快地死，让程权不好过，“那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故意突出了“唯一”这两个字，语气透露些许嘲讽与自得。
他没想到，程权只是笑着看他，不带一点愤怒。
卢云章有些茫然，却再也不能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温顺柔和，复仇的火焰随着烛光一齐跳动，赤裸裸地盯着程权。
“我知道你恨我。”程权居高临下地望着卢云章。其实，他早知道是这样，说实话，他当真一点也不生气。他可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是这大同国的主人，他一发怒九州震荡。他没有必要生气，他想，或许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对诗年有愧的。
卢云章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不温不火。眼中暴躁的火苗直接被熄灭了。
“你把诗年葬在云山的山脚，是也不是？”
卢云章彻底懵了。他自以为这是自己藏得最好的一件事，不曾想，程权居然了如指掌。但他最担心的并不是程权是如何知晓的，而是——
“你放心，那青冢……我没动，咳咳……好好的呢，”程权似乎将他看穿，没有一丁点的掩饰，“你只要回答我，是也……”
“是。”卢云章直接打断了程权，十分干脆地回答。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死过，除了诗年行刑的那几日；程权看他，看得一清二楚。“好，”程权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的三问问完了，该你了，咳，咳咳……致平，你放心，我会如实说的。”
卢云章的思绪好似被拉回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深春，那个女扮男装来赴诗会的小姐忽然闯进他的日子，令他魂牵梦绕、辗转反侧。后来几经周折，他甚至为了她放弃了进入内阁，反倒是在深宫里默默守着她，陪着她，而最后，程权还是杀了她。
诗年，让我好好想想你，再来问他——
卢云章看着龙榻上奄奄一息的程权，嘴角流出一阵不易察觉的笑容——高太医说皇上时日无多，看来此话不假。
程权啊程权，你，也有今天。
皇帝深夜召他进宫，他自知凶多吉少，这个宫门，他一旦踏入，便不再能出来——程权时日无多，自己又是位高权重的尚书令蒹太子丈人；他这一走，自己便是国丈、一手遮天的权臣。
“微臣卢云章参见陛下。”卢云章跪了下来。
“咳咳……起来吧……”程权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脸上显现出并不多见的温和，“来人，给尚书令赐座。”
“多谢陛下。”卢云章坐了下来，用余光瞥了瞥程权，眼看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张公公端来一个箱子，又让人们都出去。
良久，一段沉默，卢云章低着头，望着那个并不大的箱子，茫然地想着程权的意图。“致平啊，你……咳咳，别这么拘谨，今日，你就当，咳，我是你朋友，”还是程权先开了口，“我想和你聊聊。”卢云章抬头看了看程权，明明只有四十余岁，两鬓却是斑白，也算是——英雄迟暮了罢。
“是。”卢云章还是在想这个箱子。
程权坐在塌边，用手拨弄了几下，打开了让卢云章神情灌注的珠光宝箱——里面平平淡淡地装着两壶酒，两个酒壶一模一样。
卢云章在心里冷笑，他终究还是对自己下手了。
没等他开口，程权便先介绍起来：“两壶酒，一壶有毒，一壶佳酿。致平啊，咳咳……我用三个问题，换你三个问题，至于酒嘛……咳咳，你先挑。可否？”卢云章有些惊喜，但同时又有些疑惑，程权的话，当真可信么？卢云章不再多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陛下先挑罢。”
自己若是先挑，万一程权喝了有毒的那一壶，自己便是弑君之罪；若两壶都有毒，也是弑君之罪。不如让程权来选。
“不急。”程权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他望着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爱臣，一时间有些愧疚，夹杂着一些痛恨。多少次自己想了结他——于自己而言是易如反掌，却终究是心软了。卢云章可是千古难遇的奇才，不论他有多大的罪过，自己又怎么能忍心杀了他？卢云章通晓古今，诗词歌赋自然不在话下，平定天下的谋略也能青史留名。
只不过——致平啊致平，你该……也很恨朕吧？
“宜央公主……是你杀的，是也不是？”
卢云章微微一愣，望着程权无比真诚的双眼，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笑容。“是，是我杀的，”程权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卢云章会了意，接着道，“她想谋害太子妃，呵呵，我怎么能让她这个毒妇得逞，自然……是亲手杀了。”
程权也笑了，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此问，不过是试探。看来今日，致平倒是比以往坦诚了许多。
“太子妃……咳咳，也就是……双双，是诗年所出，是也不是？”
卢云章的双眸忽然扩张，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诗年……是他心里的一道疤，是他一生中最疼的痛。这么多年，双双是唯一支撑他走下来的信念，因为那是诗年留给他的念想。卢云章不禁捏紧了衣角，他恨程权，若不是余诗年，他应该也不会如此痛恨他。
“……是。”卢云章寻思着反正今日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不如说了实话，还能痛痛快快地死，让程权不好过，“那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故意突出了“唯一”这两个字，语气透露些许嘲讽与自得。
他没想到，程权只是笑着看他，不带一点愤怒。
卢云章有些茫然，却再也不能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温顺柔和，复仇的火焰随着烛光一齐跳动，赤裸裸地盯着程权。
“我知道你恨我。”程权居高临下地望着卢云章。其实，他早知道是这样，说实话，他当真一点也不生气。他可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是这大同国的主人，他一发怒九州震荡。他没有必要生气，他想，或许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对诗年有愧的。
卢云章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不温不火。眼中暴躁的火苗直接被熄灭了。
“你把诗年葬在云山的山脚，是也不是？”
卢云章彻底懵了。他自以为这是自己藏得最好的一件事，不曾想，程权居然了如指掌。但他最担心的并不是程权是如何知晓的，而是——
“你放心，那青冢……我没动，咳咳……好好的呢，”程权似乎将他看穿，没有一丁点的掩饰，“你只要回答我，是也……”
“是。”卢云章直接打断了程权，十分干脆地回答。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死过，除了诗年行刑的那几日；程权看他，看得一清二楚。“好，”程权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的三问问完了，该你了，咳，咳咳……致平，你放心，我会如实说的。”
卢云章的思绪好似被拉回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深春，那个女扮男装来赴诗会的小姐忽然闯进他的日子，令他魂牵梦绕、辗转反侧。后来几经周折，他甚至为了她放弃了进入内阁，反倒是在深宫里默默守着她，陪着她，而最后，程权还是杀了她。
诗年，让我好好想想你，再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