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痕检室出来时已经晌午了，那位叫小何的警官邀请愿随一起去单位食堂吃饭，愿随谢绝了，说有事儿出去一趟。我跟着他一路飘到了一片老城区，滨河中学就混在这片儿老房子里。
愿随把车停在一小胡同外，往深处走。七拐八拐后，记忆浮现眼前：曾经我和愿随来过这块儿。
我埋头跟着愿随屁股后头飘，一没留神，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进入了一家拉面馆。熟悉，很熟悉，就是那家店，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开着。老板从柜台后面探出头，咧着嘴：“哎呀，好久不见了啊，小伙子，有两年没来了啊！”
“是，两年没来了，今天突然想吃了，就来了，还是老样子，大碗刀削面，多加醋和香菜。”他不是不喜欢吃酸也不喜欢吃香菜吗？
“好嘞，这就给你做！”老板边说边回厨房，“你说，我这开了这么多年，都没啥客人，就你小子常来，看来真对你口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还有一个小姑娘。哎呦，那姑娘可太能吃醋了，一下倒半瓶哈哈哈哈哈…”
老板还在滔滔不绝，愿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轻笑，眼底那不知名的东西好像要从那层雾里出来了，但立马又消失不见，令人难以捕捉。
老板的出餐速度一如既往地快，端上一晚冒着热气的面。愿随拆开一次性筷子，用相反的那头开始夹面。
这也是我的习惯。愿随原来是个学人精。
“当年和你一起来的小姑娘上哪去了啊？没和你一起来啊？分手了？”
老板，我就在你面前。
“当记者去了。”愿随并没有回答后两个问题。
“大记者啊，这工作挺好，也挺累的吧？”
“累，还挺危险。不过他做得很好，是优秀的记者。”愿随这个人不轻易夸人，我能听到他夸我一句竟然是在成为孤魂野鬼的时候。
愿随吃饭还是像以前那么慢，大少爷的优雅作派。他做什么都优雅，无懈可击。但以前听说愿随家境不太好，有传言说他爸爸是变态杀人犯，又有人说他爸爸借了高利贷后就跑了，妈妈一个人打几份工还债。传言通常都会往更加离谱的方向走。
一通突然的电话让愿随没有吃完这顿饭，听电话那边说要开始审人了。愿随应声挂了电话，结账往回走。
我还是第一次进审讯室，和电视剧里的一样。审讯椅上坐着的就是叫张岂涛的那个人，一脸横肉，看气质就是局子里的常客。
愿随抱臂后仰，一脸冷峻；小何坐在旁边，摊开笔记本准备做笔录。
“警官，我交代，这婊子……”看着两警官瞬间投来的眼刀和其中一警官的蹙眉，张岂涛连忙改口：“这女的害我蹲好几年，出号后，老婆孩子都跑了，我就是想报复，但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严重啊。我主动坦白，能不能算我立功，少判我几年？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停，具体说说你剪刹车线那天的具体情况，怎么剪的，什么时候剪的，看见过什么。”小何厉声打断对方的哭嚎。
“我去她单位楼下蹲了几天，她一般不开车，好不容易有一天开了车来上班，我就得抓紧机会。我跟保安聊天知道了停车场那边监控坏了。我还想着老天助我，谁成想被明察秋毫的警察同志给发现了。
“少说废话，你不知道行车记录仪能拍到你吗？”
“警察同志，我进去那么多年，哪知道外面变化这么大啊……”
“有同伙吗？”
“就我自己。”
“你是怎么想到剪刹车线的？”
“我出狱那天，也没人接我啊，门口有辆黑车，那司机问我20去市区走不走……”
“那辆车本来就是停在门口的？”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愿警官突然开口。
“是吧，反正就停在监狱门口几百米的地方，没这车，我得一路走回家了。”
“继续说！”
“上了车，那人就跟我聊，还跟我说他一亲戚被人送进去后出来报复，把人家刹车线剪了，没被拍到，没人看见，也没留下指纹，警察没辙啊，就给他放了。我这一听，只要不被人看到也不留指纹，那我也行啊！”
“那司机声音和长相记得吗？”愿警官对这辆车的出现格外感兴趣。
“声音就年轻人的声音，挺高，能有180 ，不胖不瘦，寸头，戴口罩墨镜，看不见长什么样。”
愿随按下桌子上的红按对着单面玻璃外的旁听说到：“去调监狱附近路口监控”
“你知道出了车祸的人也不一定死吧？”小何继续审问。
“我知道啊，可……”
“所以你想让宋君西死就得上双重保险，你怎么下的毒？”
“什……我没下毒啊！我是想报复，但我没冲着要她命啊！我就是出来后被这么一启发就上头了，我剪完后也害怕……”张岂涛来来回回喊着没下毒，语无伦次，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急得锤桌子。
愿随和小何警官对视一眼后，小何心领神会：“除了你，可没出现别的嫌疑人啊。”
“她这种人仇人肯定多了去了，她曝光那么多事儿，送进去的不止我一个，不知道多少人恨她呢！指不定她身边人都恨她，反正她这人私下肯定也招人恨……”
愿随把手搭在桌子上，食指轻点桌面，“身边人？”
“我在她单位楼下看见她和一男的吵架，可凶了，估计是相好的。”
“吵什么？”
“隔得远着呢，听不着。”
“能看见那男的长相吗？”
“看不着，背对着我。”
愿随听完站起来拍拍小何的肩膀，抬腿走出审讯室。我本应该继续听听审讯的，却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我觉得愿随此时像是需要陪伴倾诉的样子，就像高三的那个冬夜。
我飘在愿随身后，看他吞云吐雾。他会吸烟，也是新奇。以前可是闻点烟味儿就立马走到空气清新的地方，恨不得把抽烟的人丢出地球。这么多年，人都会变，哪怕是愿随这种“壬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主儿。
烟灰一点点落入烟灰缸，可不见愿随再把烟放在嘴边。他看着窗外失神，一知道在想什么。
愿随把车停在一小胡同外，往深处走。七拐八拐后，记忆浮现眼前：曾经我和愿随来过这块儿。
我埋头跟着愿随屁股后头飘，一没留神，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进入了一家拉面馆。熟悉，很熟悉，就是那家店，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开着。老板从柜台后面探出头，咧着嘴：“哎呀，好久不见了啊，小伙子，有两年没来了啊！”
“是，两年没来了，今天突然想吃了，就来了，还是老样子，大碗刀削面，多加醋和香菜。”他不是不喜欢吃酸也不喜欢吃香菜吗？
“好嘞，这就给你做！”老板边说边回厨房，“你说，我这开了这么多年，都没啥客人，就你小子常来，看来真对你口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还有一个小姑娘。哎呦，那姑娘可太能吃醋了，一下倒半瓶哈哈哈哈哈…”
老板还在滔滔不绝，愿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轻笑，眼底那不知名的东西好像要从那层雾里出来了，但立马又消失不见，令人难以捕捉。
老板的出餐速度一如既往地快，端上一晚冒着热气的面。愿随拆开一次性筷子，用相反的那头开始夹面。
这也是我的习惯。愿随原来是个学人精。
“当年和你一起来的小姑娘上哪去了啊？没和你一起来啊？分手了？”
老板，我就在你面前。
“当记者去了。”愿随并没有回答后两个问题。
“大记者啊，这工作挺好，也挺累的吧？”
“累，还挺危险。不过他做得很好，是优秀的记者。”愿随这个人不轻易夸人，我能听到他夸我一句竟然是在成为孤魂野鬼的时候。
愿随吃饭还是像以前那么慢，大少爷的优雅作派。他做什么都优雅，无懈可击。但以前听说愿随家境不太好，有传言说他爸爸是变态杀人犯，又有人说他爸爸借了高利贷后就跑了，妈妈一个人打几份工还债。传言通常都会往更加离谱的方向走。
一通突然的电话让愿随没有吃完这顿饭，听电话那边说要开始审人了。愿随应声挂了电话，结账往回走。
我还是第一次进审讯室，和电视剧里的一样。审讯椅上坐着的就是叫张岂涛的那个人，一脸横肉，看气质就是局子里的常客。
愿随抱臂后仰，一脸冷峻；小何坐在旁边，摊开笔记本准备做笔录。
“警官，我交代，这婊子……”看着两警官瞬间投来的眼刀和其中一警官的蹙眉，张岂涛连忙改口：“这女的害我蹲好几年，出号后，老婆孩子都跑了，我就是想报复，但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严重啊。我主动坦白，能不能算我立功，少判我几年？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停，具体说说你剪刹车线那天的具体情况，怎么剪的，什么时候剪的，看见过什么。”小何厉声打断对方的哭嚎。
“我去她单位楼下蹲了几天，她一般不开车，好不容易有一天开了车来上班，我就得抓紧机会。我跟保安聊天知道了停车场那边监控坏了。我还想着老天助我，谁成想被明察秋毫的警察同志给发现了。
“少说废话，你不知道行车记录仪能拍到你吗？”
“警察同志，我进去那么多年，哪知道外面变化这么大啊……”
“有同伙吗？”
“就我自己。”
“你是怎么想到剪刹车线的？”
“我出狱那天，也没人接我啊，门口有辆黑车，那司机问我20去市区走不走……”
“那辆车本来就是停在门口的？”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愿警官突然开口。
“是吧，反正就停在监狱门口几百米的地方，没这车，我得一路走回家了。”
“继续说！”
“上了车，那人就跟我聊，还跟我说他一亲戚被人送进去后出来报复，把人家刹车线剪了，没被拍到，没人看见，也没留下指纹，警察没辙啊，就给他放了。我这一听，只要不被人看到也不留指纹，那我也行啊！”
“那司机声音和长相记得吗？”愿警官对这辆车的出现格外感兴趣。
“声音就年轻人的声音，挺高，能有180 ，不胖不瘦，寸头，戴口罩墨镜，看不见长什么样。”
愿随按下桌子上的红按对着单面玻璃外的旁听说到：“去调监狱附近路口监控”
“你知道出了车祸的人也不一定死吧？”小何继续审问。
“我知道啊，可……”
“所以你想让宋君西死就得上双重保险，你怎么下的毒？”
“什……我没下毒啊！我是想报复，但我没冲着要她命啊！我就是出来后被这么一启发就上头了，我剪完后也害怕……”张岂涛来来回回喊着没下毒，语无伦次，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急得锤桌子。
愿随和小何警官对视一眼后，小何心领神会：“除了你，可没出现别的嫌疑人啊。”
“她这种人仇人肯定多了去了，她曝光那么多事儿，送进去的不止我一个，不知道多少人恨她呢！指不定她身边人都恨她，反正她这人私下肯定也招人恨……”
愿随把手搭在桌子上，食指轻点桌面，“身边人？”
“我在她单位楼下看见她和一男的吵架，可凶了，估计是相好的。”
“吵什么？”
“隔得远着呢，听不着。”
“能看见那男的长相吗？”
“看不着，背对着我。”
愿随听完站起来拍拍小何的肩膀，抬腿走出审讯室。我本应该继续听听审讯的，却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我觉得愿随此时像是需要陪伴倾诉的样子，就像高三的那个冬夜。
我飘在愿随身后，看他吞云吐雾。他会吸烟，也是新奇。以前可是闻点烟味儿就立马走到空气清新的地方，恨不得把抽烟的人丢出地球。这么多年，人都会变，哪怕是愿随这种“壬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主儿。
烟灰一点点落入烟灰缸，可不见愿随再把烟放在嘴边。他看着窗外失神，一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