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平息,徒留一地狼藉,这个滨海小城还是留下了创伤。迈过横躺在路边的半截树干,茂盛的树冠从一家服装店的门中穿了进去。

    “愿随,你别送了,前面就是我家了。快回去吧。”

    “你们小区里的灯都不亮。我送你到楼下再走。”

    我不再劝他,就由着他跟着。昏黄的路灯拉长两个重叠的影子,直至明暗交界处,影子消失不见。我站在楼下,借着邻居家的亮光,看着一步步走回黑夜中的背影。我预感愿随这么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的生活不会再有对方了。

    愿随总是这样,擅自对你好让你产生遐想,又擅自把你推开让你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他忽近忽远,忽隐忽现,只有在黑夜里才窥得一点裂痕。

    我丢下书包,跑向那个背影,冲进黑夜里。愿随被撞得毫无防备,往前走了几步才稳住两个人的重量。

    我把头埋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怕他挣脱,怕他又像上次那样转身对我说对不起。

    “愿随,你给我的书单,我全都看了。”埋在背上的声音瓮声瓮气,也不知道愿随能不能听清。

    “我记得一句诗。人的一生与一朵山茶花的相遇至少该有两次,一次在它冬日盛放,一次在他春日告别。”

    “后来我去网上搜山茶花的图片,好漂亮,美得像是不会出现在我身边的花。”

    “网上说,花语是爱慕之心、理想的爱、高洁孤傲。”

    “它其实也叫断头花,凋谢的时候不像其他花一片一片地落,而是整朵落下来。特别潇洒干脆。在我老家那里,它还叫忍冬,可以独自忍受住慢慢寒冬。”

    “刚才忘了跟你说,我最喜欢的花就是山茶花。”

    “我改主意了,你不用写诗给我了,那天送我一束山茶花就好了。”

    愿随一动不动地让我抱着,也没有声音。我缓缓松开双手。等不来回应。

    我心想,再等等,如果愿随回头,那我就会告诉他我喜欢他。

    我数着5秒倒计时,5,4,3,2……

    黑暗中,嘴唇猛地撞上下巴,顾不上疼,摸索着够到对方冰凉的嘴唇,虎牙发狠地衔住一块软肉咬下去,咸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滋生。我松开拉扯对方衣领的手,落下脚跟,绕过愿随向原来的方向走去。

    “宋……”

    “再见,愿随。”我最后一次打断愿随,朝他挥了挥手。

    回到家中时,表姐还在沙发上坐着等我。表姐看到我惊呼,问我发生了什么,哭什么,嘴上的血怎么回事。我不顾擦干脸上的痕迹,抱着表姐失声痛哭。哭久了,就累了。累了,就学会放弃了。

    后来,我们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在办公室偶遇,从林歌口中听到愿随的预志愿,从老师那里听到他取得了报送资格。愿随出现在整个校园的任何地方,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林歌偶尔还在打趣我是不是跟愿随吵架了。

    我说,吵架还有和好的余地,本身连架都没得吵,就不要存在和好的问题。

    林歌听得似懂非懂。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校园里散落着同学们扔的卷子,不时就会有卷子从楼上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自以为迎来了最终解放的高中生尖叫着、歌唱着,在楼里开了场疯狂的毕业典礼。

    “小西,你怎么还没走啊?等谁呢?”

    “等你。”

    “屁!对了,我跟你说,刚才我在办公室看到愿随了。你猜他怎么了?他放弃保送了!你知道他要报哪吗?公安大学!天呐,这谁能想到!”林歌并没有打算让我猜,一口气全说完了。

    “你还记得你要跟我打赌我会不会喜欢上愿随吗?”

    “你不是不赌吗?”林歌狐疑地盯着我。

    “我反悔了。我宣布我赢了,你想想怎么孝敬我吧。”

    “呆子!你想讹老娘!吃我一棒!”

    黄昏下,已然归于沉寂的校园再次有了生气。

    后来,学校门口的红榜上贴出那年的清北录取名单,没有愿随,也没有我。十九岁的最后,全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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