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易在会客室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之前引路的那个年轻女生匆匆给她倒了杯水就再也不见踪影。

    闲着没事,骆易开始看手里的那包遗物。

    笔记本、钢笔、文件夹,大部分都是王令留在单位的个人用品,应该是他的同事帮他收拾的,多半已经不涉及他们单位的机密内容。

    骆易抽了本封面是卡通太阳和云朵的笔记本,这类文具王令喜欢得紧,家里还囤有一叠。

    他也不管别人取笑他童心未泯,被领导发现后留下不靠谱的印象之类的。

    那是他人不懂欣赏。

    骆易也不是很懂,不过她尊重王令的小小爱好。

    骆易随手翻了翻小太阳笔记本,上面大字没几个,基本全是王令上班摸鱼创作的小人画。她熟练地合上本子,再从后往前翻,意外发现了一封信。

    雪白的信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致王小姐”

    骆易:……

    骆易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傍晚在家里唱戏的王令后妈和那个王小姐莫不是真和王令有实质联系?

    但看那两人的拙劣表演,骆易觉得信他俩还不如信王令。

    虽然他们都很不靠谱。

    骆易不喜欢偷看别人的信件,然而转念一想,王令已经不在了,自己看一下也无大碍。

    况且就算王令还活着,她发现这样标题的信,王令铁定是要跪着膝行到她面前,双手奉上信,解释来龙去脉,求她多看两眼。

    她逆向思维,说不定王令还真是故意起的这个标题。

    骆易不再犹豫,打开信封。

    “致王小姐:

    我无法忘记,你我的约定。

    可我们之间,别去好多年。

    能否告诉我,放手需如何。

    要是天注定,弃爱也无妨。

    死与爱相似,我亦愿沉沦。”

    骆易:……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她都能想到王令在编这首打油藏头诗的时候抓耳挠腮的场景。

    “我可能要死,你别放弃我。”

    骆易叹了口气,王令死在单位,怎么看也和他所在的研究所脱不了关系。

    这信估计也是被人检查过才交到她手里的,就这个简陋的藏头诗,他同事看出来也很难真意识到什么,王令也没给出什么核心信息。

    王令只是使用了他最擅长对付骆易的一招——耍赖。

    他活着的时候便是出版读物《撒娇的女人最好命》的忠实读者,死前也在努力践行着书里教的内容,一顶一的好学生。

    骆易偏偏拿他这套没办法。就像以前福利院的小朋友大晚上睡不着,抱着小枕头央求她讲故事一样,她次次讲恐怖故事试图吓退这帮小孩,也总有小孩硬是能承受住冲击,骆易没办法,只好每晚都给这几位祖宗现编恐怖故事。

    她对他人的祈求抗性较低。

    骆易捏着信纸还在思考,包里的砖头电话又震动了起来。

    “喂,请问是骆易女士吗?”

    号码很陌生,骆易问:“请问你是?”

    “我是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祝双双。”祝双双维持住面部表情,又像做贼似的补充了一句,“我用的护士站的座机,护士长就在后面,我不敢乱说话。她马上走了,你忍一忍。”

    骆易:……

    “请问有什么事吗?”骆易面无表情地配合祝双双的演出。

    “是这样,医院这边有一份您丈夫留下的资料,您方便的话可以过来确认一下。”祝双双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像是包了个惊天大秘密似的不敢高声。

    “什么资料?”

    “哇,领导走了。”祝双双紧绷的声音突然变调,却仍是不敢高声讲话,“我这边晚上出了大事,你知道我上班手机不方便带身上,我现在才找到机会给你打电话。”

    “出大事了!”祝双双忍不住压低嗓音,“我们这边太平间好多尸体在傍晚的时候突然不见了,这还不是最离谱的,重点是好几具尸体被人丢在了医院其他地方!”

    “当时大伙儿第一反应都是有什么人恶作剧报复医院来了。但是医院里仅有的几个监控都没拍到异常,好像那些尸体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的!”

    祝双双诡异地停顿了一秒,接着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在老房子那边守灵?”

    “没有,我现在在治安局。”

    骆易听完祝双双医院的诡异怪谈没什么惊讶的,她一向爱和骆易一起编恐怖故事,说不定这次也是在夸大其词。

    “你在治安局做什么?”祝双双疑惑。

    “王令的尸体不见了,我来报案。话说和你刚才说的尸体消失案有点相似的感觉。”骆易解释道。

    祝双双这次的沉默大概持续了有半分钟,她深吸了口气:“骆易,我说我在医院看到王令了,你信吗?”

    “王令的尸体。”

    这下沉默的人换成了骆易。

    祝双双听到骆易那边的情况顿感大事不妙,她快速总结自己在医院的见闻:

    “我上班摸鱼的时候不能太久,我尽量简短地说。”

    “我是五点多来换班,先是在门诊护士站做一些文字工作,所以事情怎么发生的我并不清楚。”

    “后来,太平间那边的管理人员发现不对的同时,一些住院部的医生也跑到了行政部,一碰头才知道太平间尸体少了好几具,医院其他地方尸体多了好几具,住院区域有些病人还被吓得进icu了。

    “现在也不清楚那些尸体是从哪来的,因为太平间那头派人核对了数量和尸体身份,和多出来的尸体完全对不上!”

    “所以,你看到的王令,应该是新出现的尸体?”骆易盲猜道。

    祝双双吸了吸鼻子:“可以这么说,不过我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医院里现在乱得很,我刚才这样打电话换平时早就被护士长抓包了,今天她都没空管我。”

    “我是在去别的科室跑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几个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个男人。我没见过王令几面,也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他,但那几个抬担架的人姿势特别奇怪,看着很不专业,走路都磕架子腿,我就多看了一眼。”

    “然后你刚才说到王令不见了,我现在百分之九十确认那个人就是王令。”

    祝双双谨慎没说百分之一百,但骆易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骆易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痛,“你跟我说我也不敢让你在这个点去找王令——的尸体啊。这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一点头绪也没有,你安心上班,别管这边的事情了。”

    “你们单位把事情报告治安局了吗?”

    祝双双想到刚才偶尔瞥见的那一幕也是吓得够呛,她下意识摇头:“应该快了吧,这些事情医院会交给行政管理的人员处理。”

    ---

    骆易挂掉电话,会客室的门恰好在此时敲响。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治安局统一的制服,戴一副无框眼镜,手里端一盏大号搪瓷茶杯,中西结合的派头十足。

    来人朝骆易点头示意,展示了别在胸口的治安官证件,还出于避嫌,礼貌询问骆易是否同意关门聊天。

    走廊外似乎有不小的骚动,几个夹着电话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从门口掠过。

    骆易自然无所谓这点。男人便在她的对面落座。

    会客室看上去是由会议室改建而成,桌子又大又宽。男人远远落座,将茶杯放到一旁,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本厚本子摆在桌上:

    “您好,骆女士。我是15号治安官安德烈,你可以叫我小安。”

    “很抱歉让您久等了,之前在门口听到您似乎在打电话,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安德烈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骆易摇头,示意他继续。

    安德烈没有继续客气,他翻了翻本子:“骆女士,您之前是没有为您丈夫王令的去世向治安局上报的,治安局也尊重每一位亲属的选择,在前日将您丈夫的尸体送回他名下唯一的房产举行葬礼仪式。”

    “事情到这里有任何问题吗?”

    “没有。”骆易平静道。

    “然后您今天说您丈夫的尸体不见了。”安德烈的目光藏在平光镜背后,审视着骆易的神色,“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呢?”

    “大概傍晚的时候,我只是出门想要扔一下垃圾,直线距离可能就几百米,等回到城南的房子时王令已经失踪了。”骆易仍旧保持着古井无波的神态,“而且棺材还在。”

    安德烈低头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能否请教您一个问题,您是做什么职业的?”

    “嗯……”骆易难得地犹疑了一下,“偶尔帮人做木工吧,修家具之类的。”

    骆易确实偶尔和一些熟悉的木工合作做大活,但是骆易的真实收入来源却不是这个。

    是修一些来路不明的物件。

    之所以说来路不明,因为骆易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一开始是院长带她入门,后来院长直言自己已经赶不上骆易的手艺,便放她自己做了。

    物件的种类包罗万象,从破掉的洋娃娃、碎成渣渣的玻璃弹珠,到大件放映机、电视,骆易一人成军,全部能搞定。

    院长说骆易的手是被仙人开过光的,啥都能做。

    王令活着的时候,家里的开销基本都是靠她解决,实在没活的时候她还能去几个买材料的木匠那儿分点单子,完全不用担心没活干。

    所以王令后妈和高个女人找上门的时候,她一心感慨王令能有屁个财产让他继承。

    死了还要她出棺材钱。

    安德烈笔尖一顿,把本子往前翻了几页,缓缓开口道:“您知道王先生在工作过程中不幸去世,是可以向他所在的单位申请赔偿甚至起诉他们的吗?”

    “啊!”骆易适时瞪大了眼睛,像是头一次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还可以这样操作,我记得我丈夫前段时间还说要出差去其他研究所,然后我想他去世和他们单位应该没有多大联系……”

    安德烈迅速捕捉到骆易言语中的关键词:“出差?他和您说的是要出差?”

    “对啊!”骆易平静的脸上浮现波澜,“所以我丈夫去世的时候我以为是他刚回单位报到呢,没想到就出事了。”

    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骆易的神色,安德烈直觉这个女人身上有古怪,但治安官的首要任务不是缉凶,他将圆珠笔在手里转了两圈:

    “您知道他在单位的人际关系如何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说实话我们俩的好友圈都不重合,他在外面有什么朋友,我也不好说……”骆易回忆了一下白天高个小姐的演技,福至心灵地垂下了头。

    安德烈:……迟来的演技只会显得更突兀。

    “小安同志,”骆易找准了可怜原配的戏码定位,“早上我亡夫的继母和他的——远方表亲来找过我,言语间透露出想把王令葬回他们王家祖坟的意思。”

    骆易不刻意卖惨,实话实说:“我之前听我丈夫说过他和他继母关系不算太好,总之自从王令的父亲失踪后,我和这个婆婆来往也很少。我也不敢说他们俩是不是只是和我吵架,一时上头说了气话。”

    “所以,你怀疑是这两人搞的鬼?”安德烈听她言里言外离不开柳勤和王容媛,反问道。

    “不是。”骆易即刻摇头,“我只是说我今天和他们两人见面这件事有些奇怪,其他也没什么。”

    滑不溜手,说一半留一半。安德烈眯眼抿了口茶,正打算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会客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他无奈看了看骆易,骆易恢复那套客气的社交表情,安德烈心知今晚从这人身上怕是挖不到啥收获了,便让外头的人进来。

    “安队!”外面的人正是刚才在门口接待骆易的小个女生,她面色焦急,汗在鬓角边连成了一条线,“第一人民医院出了个大案子,现在局里要求所有在岗人员优先处理这事。”

    “虽然第一人民医院不在城南管辖的范围,但听刚才频道里的意思,医院那头的治安局已经倾巢出动了,情况不妙……”

    她转头看到骆易呆在会客室,登时闭嘴,换上她见面时那副恭敬的职业微笑,眼神却不住往安德烈那边瞟,示意他出言送客。

    “是第一人民医院尸体的消失又出现的事情吗?”骆易忽然发话,站在门口的两人在原地齐齐转向她。

    “请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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