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新衣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了一夜，才下了山。张焕早早在山下等候，楚亦见了他，只是打了招呼，便匆匆找地方歇息了。
她还从未一夜未眠过，更没有在山间走过一夜，这下累得不行，连洗漱都不做了，脱了外袍就直接躺死在美人席上。
外面闹哄哄得一片，楚亦歇了片刻，又猛然惊醒。她随意披了袍子，推开了学堂的门，便见县令府外挤满了人。
楚亦匆匆过去，此刻头发也是半湿不湿，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
她推开人群，走了进去。
“张大人，发生何事了？”
此刻张焕正面色凝重，见楚亦过来，深深叹息道：“那个土匪头目逃了。”
“逃了？”楚亦眼皮一跳，“什么时候？除却他，还有其他人吗？”
“一个时辰前。他这么首领当得不错。”张焕头疼道：“其他人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送他出去。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这话方才说完，忽然就有一个少年不屑接话：“若不是二爷有伤，就他那功夫逃得出去？”
这少年生得浓眉大眼，面容艳丽，看着倒不似中原之人。他口中的二爷，想必指得便是谢允了。
楚亦拧眉问道：“你们二爷伤得很重？”
那少年撇撇嘴，抬眸瞧见她时，眼中闪过一道异样，随后心中怒气翻了又翻，说道：“要不是那群.奸人耍诈，二爷皮糙肉厚的哪能得伤？现下，他连弓都握不起来了！”
楚亦心中微惊。难怪先前见他咬着射箭，她那时还天真地以为这样射得更准。
想到这，楚亦在心中问道：“系统，谢允的伤真如那孩子所说？”
脑中声音沉了半响，才渐渐有了声音：
【是的。】
这几日系统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楚亦也摸索习惯了，便没在意。她微微蹙眉，想着毕竟谢允救她一命，还是探望一二个好。
于是楚亦便辞别了张焕，去了谢允暂住的地方。她抬手方要敲门，便被人拦了去。正是方才说话的少年。
“何事？”楚亦轻声问道。
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盯着楚亦的脸，又一路向下望去，随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你与二爷是什么关系？”
楚亦被问得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瞥见自己腕子上的玄色广袖。
“……”
竟是一时心急，错披了谢允给她的那件！
楚亦微微头疼，怪她平日里也套宽广袖衫，竟一时没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但现下，她总不能再回去换一件，越是在意，越是有鬼。
“是我的错。”她扶额阖眸，又悠悠道：“昨夜谢将军将袍子借于我，今日本是要来还的。只是路上有些冷，这才又披上……”
看着少年逐渐疑惑的面容，楚亦越讲越心虚，直至没了声。
就在此刻，屋内人忽然唤了一声：“是楚先生吗？”
楚亦瞬时感觉前方一片坦途，“是我！”
她说道：“带了些县内糕点，来看看你。”
屋内沉静片刻，房门便开了，正是谢允。
他此刻脸色苍白，只着一件白色里衣和一件玄色外袍。外袍是匆忙披上的，并没有遮住胳膊，露出了被血浸红的右袖。后面桌上放着的正是一瓶药粉和一些绷带。
楚亦拧眉，主动进门放下糕点，便拿起药粉，“你一只手不方便，我帮你罢。”
许是没料到楚亦如此反应，谢允愣了半响，随后僵硬地挪到桌旁坐下，又僵硬地伸出臂膀，“那便…麻烦先生了。”
楚亦现在是男子身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上手去解谢允的衣领。
谢允被她这一举动吓得直接从胡床上跳起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吐着：“你你你……我我我……”
楚亦倒是笑了，也没硬性要求，只是劝道：“不脱衣服怎么上药啊？”
这话落下，谢允才发觉是自己过激了，又僵硬坐回去。见楚亦又要过来，他急忙道：“我自己来！”
楚亦便不再插手了。
直到除去了衣物，楚亦这才看清那伤势。
那是从胸腹偏右处不断向臂膀延伸的一道狰狞的伤口。因为没能得到及时医治，表面上已经烂了一层皮肉，随解下的衣物粘在一起，流着一道道浓浆。
楚亦怔了片刻，方听见谢允低笑了一声：“吓着了？”
楚亦没有说话，她默默将刀尖放在烛火上加热，随后细细割掉伤口外侧的那些腐肉。
大约过了两刻，楚亦才将衣物从谢允身上剔除干净。随后便擦了擦刀尖，开始拿药粉。
“你也是个狠人，这样也不觉得疼。”楚亦说着，便扬起药粉就要撒上去。
“疼啊。”药粉落下，谢允倒吸一口凉气，身躯不自觉抖了几抖，慢慢适应了，才缓缓道：“不然你哄哄我。”
“谢将军皮糙肉厚我不知真假，但脸皮厚却是明面摆着。”楚亦虽是这样说着，但却百忙之中腾出手来，给谢允拿了一块糕点。随后便将绷带缠好，又去向张焕要了一套新的衣物。
谢允此刻伤口挨不得太紧身的衣物，张焕身形又相对比瘦小了些，他的衣物谢允实在套不了。
没有办法，楚亦只好先将身上尚未洗的玄色长袍扔给谢允，又陪着谢允去裁缝铺做些合身的衣服。
两人容貌都极其惹眼，行在路上，倒是惹了不少人纷纷回头。
楚亦想不通连件衣服都掏不出来是何道理，不由问道：“谢将军行军时不带衣物的么？”
“都是些软甲骑袍，不然这伤也不会磨成这样。”谢允淡淡回道。
说得也确实有理，不过好在不是十天半个月不换衣服，衣服都烂掉之类的理由。
自从上次谢允让楚亦坐笼车后，她便觉得这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两人说着，便到了一件衣服铺子。楚亦率先走进去，便有个娘子迎上来，“楚先生来啦！你上次订的那些还留着几件没做呢，不若你先把其他几套拿回去？”
“这次来做新的。”楚亦说着，将身后的人引了进来。
“呀，这么俊的人儿啊！楚先生，你何时见的？婚配否呀？我那侄女恰好到了适婚的年龄。”
楚亦笑道：“莫要打趣了，谁不知你那侄女一心读书，每次找我不都是为了著书那杆子事。”
那娘子边同她说话，边拿出量尺，走到谢允身前，“来公子，量量尺寸。”
趁这段时间，楚亦便在店内转了一圈，挑了些看着不错的衣服款式。待尺寸量好后，便将衣服递给了谢允。
谢允看着手里那套里三层外三层、广袖衫上还嵌了一圈流苏的蓝白公子服，顿时沉默良久。
“楚先生，我是个将士，这种衣服，不合适吧？”
“你穿上试试。”楚亦笑道：“这样一张脸，别成天只套块破布。”
谢允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老实去换上。
谢允生得高大，平日穿着一袭玄衣，便给人一种无形压迫感。此刻换上浅衣，倒是添了温润公子气息。
楚亦细细瞧着，终是不由得感叹道：“不错。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娘子，这款也裁一套，用那个绸缎的。”
“得嘞！”
就这么来来回回挑了五六套，谢允终是受不住了，试探性问道：“楚先生，选好了吗？”
“莫急，你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多选几套换着穿。”
谢允听了又开始沉默了，他连软甲就只有那么两件，骑射袍三件，就这衣物够他在边疆呆了七年。这一下要了这么多，让他有种这辈子就完了的感觉。
想着想着，谢允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那什么……楚先生…”
楚亦在百忙之中，抽空应了他一声。
谢允更加觉得难堪，竟红了耳尖，“我没带钱。”
娘子挑选布料的手一顿，楚亦摆了手，轻声道：“莫慌，就这几套，定下了，从我账上扣。”
“好嘞先生。”
衣物挑完了，直到二人一齐出了铺子，谢允发红的耳尖才稍稍有好转。
他叹息道：“楚先生，待会儿回去，我还你。”
“无碍。你救了我的命，这几件衣服还是做得起的。”楚亦说道，心中竟狂唤系统，“剩下还有多少钱？出得起一个月的路程吗？”
一时间，她竟觉得系统凝固了几分。
【婉姑娘，若是今年带七个学生的话，可能有点紧。】
“成吧，谁让我话说出去了。”楚亦扶额，“莫慌，我再去向张焕贷点。”
【张大人可真是压力颇重。】
“谁让我是他带的呢。”楚亦笑了一下，便带着谢允向回走去。
“上次你说回朝之事赶得紧，这下能在这留多久？”至少饭也是要请吃一顿的。
“张大人已向圣上传递情报，待兄弟们歇息几天，便再启程。”说着，便有只鹰落在了谢允的左臂上。
楚亦觉得新奇，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边塞风沙雄厚，便养了只鹰，传消息的。”说着，谢允将那鹰脚下的纸条拆下。
楚亦忍住好奇心没去伸手摸它，便见谢允抱拳道：“有些事情要处理，楚先生稍后我们再会吧。”
楚亦颔首。见谢允走远后，目光才从鹰身上转移到他处。
只是这样一看，她竟看见了温雅正挽着一个男子的手臂，从一家珠宝店走出。
她还从未一夜未眠过，更没有在山间走过一夜，这下累得不行，连洗漱都不做了，脱了外袍就直接躺死在美人席上。
外面闹哄哄得一片，楚亦歇了片刻，又猛然惊醒。她随意披了袍子，推开了学堂的门，便见县令府外挤满了人。
楚亦匆匆过去，此刻头发也是半湿不湿，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
她推开人群，走了进去。
“张大人，发生何事了？”
此刻张焕正面色凝重，见楚亦过来，深深叹息道：“那个土匪头目逃了。”
“逃了？”楚亦眼皮一跳，“什么时候？除却他，还有其他人吗？”
“一个时辰前。他这么首领当得不错。”张焕头疼道：“其他人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送他出去。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这话方才说完，忽然就有一个少年不屑接话：“若不是二爷有伤，就他那功夫逃得出去？”
这少年生得浓眉大眼，面容艳丽，看着倒不似中原之人。他口中的二爷，想必指得便是谢允了。
楚亦拧眉问道：“你们二爷伤得很重？”
那少年撇撇嘴，抬眸瞧见她时，眼中闪过一道异样，随后心中怒气翻了又翻，说道：“要不是那群.奸人耍诈，二爷皮糙肉厚的哪能得伤？现下，他连弓都握不起来了！”
楚亦心中微惊。难怪先前见他咬着射箭，她那时还天真地以为这样射得更准。
想到这，楚亦在心中问道：“系统，谢允的伤真如那孩子所说？”
脑中声音沉了半响，才渐渐有了声音：
【是的。】
这几日系统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楚亦也摸索习惯了，便没在意。她微微蹙眉，想着毕竟谢允救她一命，还是探望一二个好。
于是楚亦便辞别了张焕，去了谢允暂住的地方。她抬手方要敲门，便被人拦了去。正是方才说话的少年。
“何事？”楚亦轻声问道。
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盯着楚亦的脸，又一路向下望去，随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你与二爷是什么关系？”
楚亦被问得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瞥见自己腕子上的玄色广袖。
“……”
竟是一时心急，错披了谢允给她的那件！
楚亦微微头疼，怪她平日里也套宽广袖衫，竟一时没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但现下，她总不能再回去换一件，越是在意，越是有鬼。
“是我的错。”她扶额阖眸，又悠悠道：“昨夜谢将军将袍子借于我，今日本是要来还的。只是路上有些冷，这才又披上……”
看着少年逐渐疑惑的面容，楚亦越讲越心虚，直至没了声。
就在此刻，屋内人忽然唤了一声：“是楚先生吗？”
楚亦瞬时感觉前方一片坦途，“是我！”
她说道：“带了些县内糕点，来看看你。”
屋内沉静片刻，房门便开了，正是谢允。
他此刻脸色苍白，只着一件白色里衣和一件玄色外袍。外袍是匆忙披上的，并没有遮住胳膊，露出了被血浸红的右袖。后面桌上放着的正是一瓶药粉和一些绷带。
楚亦拧眉，主动进门放下糕点，便拿起药粉，“你一只手不方便，我帮你罢。”
许是没料到楚亦如此反应，谢允愣了半响，随后僵硬地挪到桌旁坐下，又僵硬地伸出臂膀，“那便…麻烦先生了。”
楚亦现在是男子身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上手去解谢允的衣领。
谢允被她这一举动吓得直接从胡床上跳起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吐着：“你你你……我我我……”
楚亦倒是笑了，也没硬性要求，只是劝道：“不脱衣服怎么上药啊？”
这话落下，谢允才发觉是自己过激了，又僵硬坐回去。见楚亦又要过来，他急忙道：“我自己来！”
楚亦便不再插手了。
直到除去了衣物，楚亦这才看清那伤势。
那是从胸腹偏右处不断向臂膀延伸的一道狰狞的伤口。因为没能得到及时医治，表面上已经烂了一层皮肉，随解下的衣物粘在一起，流着一道道浓浆。
楚亦怔了片刻，方听见谢允低笑了一声：“吓着了？”
楚亦没有说话，她默默将刀尖放在烛火上加热，随后细细割掉伤口外侧的那些腐肉。
大约过了两刻，楚亦才将衣物从谢允身上剔除干净。随后便擦了擦刀尖，开始拿药粉。
“你也是个狠人，这样也不觉得疼。”楚亦说着，便扬起药粉就要撒上去。
“疼啊。”药粉落下，谢允倒吸一口凉气，身躯不自觉抖了几抖，慢慢适应了，才缓缓道：“不然你哄哄我。”
“谢将军皮糙肉厚我不知真假，但脸皮厚却是明面摆着。”楚亦虽是这样说着，但却百忙之中腾出手来，给谢允拿了一块糕点。随后便将绷带缠好，又去向张焕要了一套新的衣物。
谢允此刻伤口挨不得太紧身的衣物，张焕身形又相对比瘦小了些，他的衣物谢允实在套不了。
没有办法，楚亦只好先将身上尚未洗的玄色长袍扔给谢允，又陪着谢允去裁缝铺做些合身的衣服。
两人容貌都极其惹眼，行在路上，倒是惹了不少人纷纷回头。
楚亦想不通连件衣服都掏不出来是何道理，不由问道：“谢将军行军时不带衣物的么？”
“都是些软甲骑袍，不然这伤也不会磨成这样。”谢允淡淡回道。
说得也确实有理，不过好在不是十天半个月不换衣服，衣服都烂掉之类的理由。
自从上次谢允让楚亦坐笼车后，她便觉得这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两人说着，便到了一件衣服铺子。楚亦率先走进去，便有个娘子迎上来，“楚先生来啦！你上次订的那些还留着几件没做呢，不若你先把其他几套拿回去？”
“这次来做新的。”楚亦说着，将身后的人引了进来。
“呀，这么俊的人儿啊！楚先生，你何时见的？婚配否呀？我那侄女恰好到了适婚的年龄。”
楚亦笑道：“莫要打趣了，谁不知你那侄女一心读书，每次找我不都是为了著书那杆子事。”
那娘子边同她说话，边拿出量尺，走到谢允身前，“来公子，量量尺寸。”
趁这段时间，楚亦便在店内转了一圈，挑了些看着不错的衣服款式。待尺寸量好后，便将衣服递给了谢允。
谢允看着手里那套里三层外三层、广袖衫上还嵌了一圈流苏的蓝白公子服，顿时沉默良久。
“楚先生，我是个将士，这种衣服，不合适吧？”
“你穿上试试。”楚亦笑道：“这样一张脸，别成天只套块破布。”
谢允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老实去换上。
谢允生得高大，平日穿着一袭玄衣，便给人一种无形压迫感。此刻换上浅衣，倒是添了温润公子气息。
楚亦细细瞧着，终是不由得感叹道：“不错。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娘子，这款也裁一套，用那个绸缎的。”
“得嘞！”
就这么来来回回挑了五六套，谢允终是受不住了，试探性问道：“楚先生，选好了吗？”
“莫急，你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多选几套换着穿。”
谢允听了又开始沉默了，他连软甲就只有那么两件，骑射袍三件，就这衣物够他在边疆呆了七年。这一下要了这么多，让他有种这辈子就完了的感觉。
想着想着，谢允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那什么……楚先生…”
楚亦在百忙之中，抽空应了他一声。
谢允更加觉得难堪，竟红了耳尖，“我没带钱。”
娘子挑选布料的手一顿，楚亦摆了手，轻声道：“莫慌，就这几套，定下了，从我账上扣。”
“好嘞先生。”
衣物挑完了，直到二人一齐出了铺子，谢允发红的耳尖才稍稍有好转。
他叹息道：“楚先生，待会儿回去，我还你。”
“无碍。你救了我的命，这几件衣服还是做得起的。”楚亦说道，心中竟狂唤系统，“剩下还有多少钱？出得起一个月的路程吗？”
一时间，她竟觉得系统凝固了几分。
【婉姑娘，若是今年带七个学生的话，可能有点紧。】
“成吧，谁让我话说出去了。”楚亦扶额，“莫慌，我再去向张焕贷点。”
【张大人可真是压力颇重。】
“谁让我是他带的呢。”楚亦笑了一下，便带着谢允向回走去。
“上次你说回朝之事赶得紧，这下能在这留多久？”至少饭也是要请吃一顿的。
“张大人已向圣上传递情报，待兄弟们歇息几天，便再启程。”说着，便有只鹰落在了谢允的左臂上。
楚亦觉得新奇，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边塞风沙雄厚，便养了只鹰，传消息的。”说着，谢允将那鹰脚下的纸条拆下。
楚亦忍住好奇心没去伸手摸它，便见谢允抱拳道：“有些事情要处理，楚先生稍后我们再会吧。”
楚亦颔首。见谢允走远后，目光才从鹰身上转移到他处。
只是这样一看，她竟看见了温雅正挽着一个男子的手臂，从一家珠宝店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