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枳然背着书包,大步踏进熟悉的班级,和记忆里的场景,慢慢高度重合。

    面对着各种各样复杂的眼神,任枳然没有什么感觉,她以为她会紧张,但其实完全不会。

    面对着这群稚嫩的小小少年,她其实更多觉得有些微妙的喜悦。

    班里的同学,有些人后来通过了解,也成为了她很好的朋友,一直在她身边的女孩儿,也成了她的一生蜜友。

    她逐渐长大,他们也是。

    她看着他们,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他们。

    这群小孩儿,肯定不知道未来的他们以后能成什么样吧。

    但她知道。

    有意无意地了解,于是她基本都知道。

    她的同桌悄声和她说话:“哇,你咋那么快认错,不像你了。”

    这是她唯一一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好友,直至她死的前一天,都才跟自己打电话。

    她叫华旭,后来去了大厂上班,天天跟在明星身边,常跟自己抱怨,她喜欢的明星又塌房了,而她却总是第一批知道的。

    任枳然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嗯?作为初一的华旭有些听不太懂。

    怎么觉得任枳然回校以后有些不一样了呢。

    上课以前要听写,华旭极认真地开始背单词,任枳然大致扫了扫单词表,差点笑出声。

    这样儿的单词和考研单词简直是,对比都伤人。

    她开始翻起了其他科的书,原本以为自己重回初中,必然是大号重回新手村,直接就是震惊四座。

    但她不得不想要一件严肃的事情。

    初中要学物理和化学。

    中考除三科外,还考物理化学政治历史,生物和地理会考。

    而她,是妥妥的,地地道道的文科精英。

    物理?化学?

    别闹了。

    当年中考,她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考上了本县城最好的高中,又极为努力靠着自己的文科成绩分班去了较好的班级,才有了后来逆袭考上一本的故事。

    理科废物,数学垃圾,就是她了。

    但如果说数学因为高中和大学的挫磨,还算有长进,面对初中数学还算勉强可以。

    那物理化学呢,中考以后她就没碰过了。

    要死了。

    这两科真的会阻碍她的大业。

    得想办法。

    她不自觉地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她的初恋。

    或者说是第一个喜欢的人。

    她在完全不懂爱的年纪,非要喜欢上一个她认为最优秀的人,为了他如痴如醉,为了他欣喜若狂,他是全班第一,写了一手好书法。

    可其实她从来就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字体。

    她记得后来的他去了北京,清华本硕连读,然后出国,谈了个美国女朋友,就再也没有回国。婚礼的那天,他在国外的绿草婚礼上说着感人的结婚誓词,朋友圈的视频里能听到他说着标志的美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复习着考研英语一,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内容。

    这样的天堑。

    他一定很厉害吧,对这些课程从来迎刃有余。

    可她不会请教他的。

    重来的机会,她不会在他这里耽误一秒钟。

    这一次,她选择做自己的神。

    ......

    晚自习要历史考试,华旭非常抱歉地跟枳然赔笑,她真的忘的一干二净。

    因为她完全没复习。

    枳然笑着安慰她没事,摸摸华旭的脑袋,觉得真有意思。

    这个迷在小说和八卦里的冒失鬼是怎么长年累月保持着中等成绩的。

    永远都在那个位置,挪都挪不动。

    枳然合理怀疑就是华旭太懒了,完全没有上进心,明明可以成为称霸一方的学霸,华旭偏要偏安一隅,只做个岁月静好的中等人才。

    “我没太大问题,别担心我,我在请假期间复习了的。”枳然轻笑。

    身后却传来一声嘲讽。

    枳然偏头一看,是自己的后桌,坐在左边的罗红岚。

    “复习?我看连鸦片战争什么时候发生的都不知道吧。”她嘲笑。

    一旁的冯翠玲没有很快附和她,只是抬头小心观察着任枳然的反应。

    “1840年。”任枳然有些无奈。

    罗红岚先是一愣,没想到她回答地那么快,又转而变了脸色:“哇哦,你知道地真多呢!”

    任枳然叹叹气,侧脸严肃:“我知道的不多,那么你呢?你知道鸦片战争的时间又如何?你知道鸦片是何时流入中国的吗?目的又是什么?当时的世界局势是如何的?英国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鸦片战争有没有对世界局势产生影响?为什么要用鸦片战争划做中国近代史的开端?你知道吗?”

    罗红岚哑了。

    她哪里知道,书上又没说那么多。至于背后的思考,她一个初一学生怎么会知道。

    这个时候,互联网都没那么发达呢,她上哪里知道这些,买书回来看吗,她怎么会去买这些“课外书”。

    还有,任枳然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问出来这些的……

    别说罗红岚愣住了,冯翠玲也愣了。

    华旭更是大吃一惊。

    “我…”罗红岚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你就知道吗?”

    任枳然转身,认真地看着罗红岚。

    她神情严肃,和她本人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我知不知道其实对你来说,没有意义。”任枳然盯着罗红岚:“你好好感受感受,当别人用已经完全掌握而你却不会的知识来恶意打压你、鄙视你的时候,你的心情如何,是不是不好受?”

    她眼里散发着寒意:“知识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

    罗红岚紧皱眉头,嘴角耷拉,似乎被她的话镇到了。可又想给自己找补,于是捏紧拳头,有些恶狠狠地说:“怎么不好受,这叫自作自受!学习不好还不让人说了?”

    冯翠玲也看不下去了,阻止罗红岚:“哎呀,你别说了。我觉得其实任枳然说得也有道理。”

    罗红岚白了冯翠玲一眼,正要骂她,历史老师刚好进来了。

    座下很快归于平静。

    冯翠玲忽然开始后悔,早知道不出来说话了,她从农村好不容易考上来,只想安安稳稳地学习,不想惹事。

    她有些懊恼,这次肯定惹到同桌了。

    华旭还处于震惊之中,但眼里有大大的喜色,还有一点点的佩服,胸膛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而任枳然也难掩失望。

    是啊,虽然还是初中生,但恶意这种东西,不是说初中生就是什么特殊物种,就不会粘上这种东西。

    反而是越小的孩子,恶意附在其身时,才越难剥离,也很难察觉。

    任枳然提醒自己千万别白莲花。

    人生再来一次,她不想让任何人再欺负自己。

    卷子发下来了,任枳然打开笔。

    清脆的笔盖声淹没在翻卷子的浪潮中。

    这是她逆转的第一张卷子。

    你好啊,历史。

    …

    历史老师是新来的年轻老师,她毕业于陕师大,签的免师,回来家长教学。

    她性格温柔,上课也温柔,所以她的课堂最适合睡觉。

    很多人的历史成绩都不好。

    任枳然记得,她读高中时,老师免师的约正好到期了,吴老师就辞去了职务,嫁给了一位北京的大学教授。

    再也没有回县城来过。

    任枳然提前交卷了,这些题对她来说,的确小儿科。

    也不管底下的同学对她的眼神如何惊讶,她跟吴老师说了话,就借着上厕所的借口,跑出去了。

    夜晚的星空闪闪发亮,空气里有好闻的香气。她看着楼层里认真上课的一众学子,微微愣神。

    这是她的青春啊,泛着书香味儿的青春啊。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重回初中,重新努力,如今却真的实现了。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轻轻一握。

    这是她做过最好的梦了。

    千万别醒来。

    “说不定是平行宇宙呢。”她红了眼眶:“我只是穿梭到了另一个时空。”

    可那原本的时空呢…

    “能不能覆盖啊,我保证不改变历史。”她低语:“我只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好不好。”

    风很轻,吹拂在她青嫩的脸颊。

    一滴热泪挂下。

    晚自习下课了,华旭家住附近,很快和任枳然说再见,华旭心情大好,还唱着歌。

    任枳然左看看打车右看看公交,她决定跑步回去。

    要买的东西很多,她不想找父母要。

    只能自己省,最好省的是车费,她本就胖嘟嘟的,跑回去正好锻炼身体,然后洗个澡,看会书就可以睡觉。

    还能睡得好。

    她现在不敢睡不好。

    跑回去应该半个小时,她抬脚起风,缓步奔跑。

    公交车上,闫故祺和宋城也看见了跑步的任枳然。

    宋城扯起嘴角:“她又在干什么?”

    闫故祺耳机里放着英文对话,他沉眼看她,有些意外。

    就像她今天提早交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很意外。

    他没去回答宋城的话,而是自己在观察。

    也许这个小姑娘,真的把目光收走了。

    他松了一口气,淡淡地轻笑。

    任枳然不知道公交上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在开心地奔跑着,在风里,她感觉到了自由。

    能再活一次,她好开心。

    她跑得不快,离学校不太远的大道上,有一排美食街,街道里还有各种巷道。

    这是聚集学生最多的地方,特别是各种奶茶吧。

    她想跑快点,反正这些小吃她小时候都吃腻了,现在也不会特别怀念。

    白天也能吃,她绝不吃夜宵。

    在路过最后一个巷子时,她忽然听见一些喧哗。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噩梦般的声音。

    一群男生女生正在巷子里拳打脚踢着一个蜷缩着的人。

    她仔细一看,躺着的那位确实是自己学校的学生。

    而那群不良少年,里面有位姑娘,的确是当年欺负自己的那个领头。

    但这个时候,她还不认识她。

    她身体里下意识地开始害怕,所以往前迈了迈步子,可。

    可她看不惯。

    初二的无数个日夜,美食街的各个小角落都有她蜷缩的身影,她被拳打脚踢,满心恐惧之时,也曾挣扎着看着不远的亮堂堂的大街,祈求着有人能救救她。

    怎么,现在安全了,就想着保全自身了?

    她那么多年,一直瞧不起自己的懦弱,但凡她反抗一下呢。

    以前是她不懂如何反抗,可是现在,已经在未来成为大学生的她,懂了法律懂得规则,懂得如何反抗了。

    还要懦弱?

    那真是对不起妈妈给自己重生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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