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上巳节,王玉瑶出门踏青,没想到踏青的人太多,马车被堵在京郊凤凰山的山间小道里,前后动不得。

    偏偏那日王玉瑶喝多了水,急着小解,实在憋不住,樱草就陪她下车走远,寻个隐蔽的地方解决。

    樱草转身守在一棵老树前面,给身后的王玉瑶当门神。

    原本一切顺利,没想到快结束时一阵脚步攒动,樱草望去,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个清俊的公子,朝这边走来。

    “站住!”樱草大喝一声,堵在他面前。

    那清俊的公子低头瞥了她一眼,不想搭理她,抬脚从左边绕过。

    “停下!不能走!”樱草又赶紧后退一步堵住他。

    “为何?”终于开口了,山间雪水般清冷。

    “因为、因为……”樱草急得不知如何去讲,若讲实话,万一被人查到是哪家的小姐,清名就毁了,并且眼前这个公子看着人模狗样的,谁知道他听了会不会起歹意?

    若编个幌子,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

    云河见她支支吾吾,不想与她纠缠,身形一动就想从右边绕过去。

    情急之下樱草抄起脚下一坨马粪就糊了云河一脸,大喊一声,“小姐快跑!”一溜烟拉着王玉瑶跑没影了。

    *

    “咳咳、咳咳咳……”樱草被那口茶呛得直咳嗽。

    云河循声望过来,目光锁住了——半年前那个与他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小丫头,此刻竟人模狗样的坐在谨王身边。

    虽说当时简直要气炸了,但云河冷静下来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就没想着要查那个小丫头的底细复仇。但是此刻她在睿瑾旁边……云河收回眼神。

    三声号响,宫女撤下清茶点心,摆上热酒前菜。

    宮宴开始,皇帝号召大家共同举杯为太后贺寿。

    樱草喝了一口酒,酸呛味差点让她吐出来,强忍着咽下去眼泪汪汪道,“这宫里的酒怎么如此难喝?”

    尉迟佳闻声白了她一眼,睿瑾笑道,“这是北僚的名酒,水蛭仙,是用水蛭泡的药酒,可以理气活血,只有这种盛典他们才拿出来喝呢。”

    樱草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北僚是游牧民族,重油重肉,年纪大了身形越来越肥胖,自然气血不顺。而水蛭是活血的佳品,用水蛭泡酒正好对症下药。

    樱草看着桌上红润诱人晶莹剔透的焖猪脚,惋惜道,“水蛭酒虽有药效,可惜配红焖猪脚,用黄酒才好。”

    睿瑾饶有兴趣,“还有这种说法?”

    “是啊,不是有句诗吗?红酥手,黄縢酒,两只黄鹂鸣翠柳。”

    睿瑾一口酒喷出来,扭头看向樱草一脸不可思议,“这是王御史教你的?”

    樱草纳闷,难道是自己听王玉瑶背诗听岔了?

    就算是听岔了,这节骨眼上也只能往王御史身上推了。对不起了,老爷!

    她点点头,认真道,“是父亲教我的。”

    睿瑾似乎风中凌乱好久,最后喃喃道,“王御史不亏是学术大儒,对诗句有独到见解。”

    樱草松口气,这就是蹭权威的好处,错了也是对的,总算混过去了。

    宫里的菜虽好,但与瑾王府大膳房也无甚不同。几道菜下来,皇帝发表了一篇唯唯诺诺言辞恳切的祝寿贺词,太后发表了一篇内容翔实慷慨激昂的治国理政主题演讲。

    ——看来王御史在家经常愤愤然的“牝鸡司晨”,是真的。

    其实樱草并不介意到底是男子主政还是女子主政,但问题是太后主的并不好。

    因为太后和其弟尉迟太尉的大力扶持,朝中接近一半的官员都是北僚贵族,守皇城的禁军全部是北僚士兵。

    这些北僚人受太后和太尉庇护,在京城横行霸道贪赃枉法目无纲纪,恣意欺辱中原百姓,导致民间怨声载道,朝中党同伐异。

    就像此时,太后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下来,左侧的北僚人情绪高涨举杯欢呼,另外两边的响应堪称敷衍——于是樱草又看到了那个人,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刺头一样时刻提醒樱草穿帮的后果。

    酒过三巡,自由走动,樱草一看云河离座,立马跟了上去。

    人群中有人发出“咦”的一声,投来异样的目光。

    樱草顾不得那么多了,这可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谈话!今晚过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敢于——

    “我不会告诉睿瑾的。”杉树下的小道,云河一脸平静。

    樱草有点懵。

    “这是你们夫妇的事,我不管这档闲事。”云河语气平静到堪称冷漠。

    樱草没想到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绞尽脑汁想出的那一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的精彩说辞,就这样被云河两句话怼了回去。

    樱草哑口半晌才反应过来,感激道,“……多谢公子。您真是个好人。”

    云河继续面无表情。

    他不告诉睿瑾,自然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而是他看得明白。

    到底是丫鬟还是小姐不重要,重要的是御史之女这个身份,这个身份意味着是他们这边的人。

    御史大人职位够高,名声够好,家底够薄,还没实权。皇帝把御史之女指给瑾王,不过就是在不得罪太后和太尉的情况下,在瑾王身边按上自己的人。

    樱草心里石头落地,脚步轻快回到席间。

    尉迟佳已经找太后聊天去了,睿瑾正低头把玩酒杯,见她来了心不在焉道:“回来了?”

    “嗯。”

    “你若是喜欢云河,我可以和你和离。但顶着王妃之名还和其他男子公开往来,不太好吧?”

    樱草一惊,盯住睿瑾。

    睿瑾言辞犀利,语气却平静,一双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此刻在昏昏的宫灯下,阴影交叠,更看不清他什么情绪。

    樱草匆匆起身跪下,“王爷误会了,方才臣妾见云公子很像之前认识的一位故人,走近一看,发现确实是认错。今后臣妾一定谨言慎行。”

    睿瑾兀自把玩酒杯,樱草跪在那里感觉度秒如年。待冷汗从后背冒出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开始发抖,才见睿瑾笑着向她伸出手,

    “快起来吧,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去,还以为我欺负你。走吧,我们去见岳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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