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史见谨王夫妇朝他走来,立马离座行了一个臣子跪拜亲王的稽首礼。

    “岳父快快请起,”睿瑾拦住他,笑道,“玉瑶为人和善、慧雅端庄,睿瑾感谢岳父大人精心养育了一位好女儿。”

    王御史有些诧异地看了樱草一眼,对睿瑾牵强一笑,“小女从小养在深闺,未见识过什么世面,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王爷海涵。”

    两个男人虚伪地寒暄一阵,睿瑾识趣地走了,说给父女俩聊体己话的时间。

    樱草搀扶着王御史走去花园散步,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表小姐是否已到姨母家?一切可好?”

    “樱草啊,玉瑶她、她……”王御史嗫嚅着嘴唇,身体开始颤抖,半晌才说出后面的话,“她已经不在了……”

    樱草猛地转头盯住王御史,这个风中残烛般的老人佝偻着身躯,正泪流满面。

    那一刻她仿佛忘记了怎么呼吸,再张口已是声音颤抖,“老爷这是何意?”

    王御史极力抑制着哭出声音,哽咽道,“她在离冷安县一里地的地方,被一队北僚的畜生给……给奸杀了。”

    樱草浑身一震,只觉一把刀子直直插进心里。

    小绵羊一样的王玉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该是怎样的绝望!

    樱草眼圈通红,“老爷,若不是我……”

    “与你无关,”王御史颤抖着打断她,“你是怎样的品性我清楚,当时你提出替玉瑶出嫁,我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不过爱女心切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就算老天的惩戒吧!夫人她日夜痛哭,眼睛也快哭瞎了,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樱草七魂失了六魄,如行尸走肉拖着残骸往回走。待她看清席间,又立马如当头棒喝清醒过来——那个刚才还口口声声不会告诉告诉睿瑾的人,此刻正坐在睿瑾身边低头私语!

    ——小姐已逝,她一定要保住御史夫妇。

    樱草快步朝他们走去,走近了才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都娶第三个老婆了,你还在等楚歌那小丫头呢。”睿瑾语调轻松调侃道。

    樱草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她想多了。

    睿瑾又言,“你可是云家的独苗,云夫人没催你娶老婆吗?”

    “母亲她……也在等歌儿回来。”云河叹口气,难得能在他声音里听出情绪。

    “还在找吗?”

    “在找。”

    睿瑾嗤笑,“只靠一个胎记怎么找?难不成让大齐所有的女子都把袖子撸起来,让云公子看看她们的玉臂?”

    云河低头没说话,睿瑾见状揽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看今天在场这么多名门闺秀,个个都是一流的才貌,若真找到楚歌,未必就比她们好,听哥哥一句劝,放下吧,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云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就比他大几个月,整天没个正形,还好意思自称哥哥。

    他把睿瑾胳膊放下,气闷道,“若是如此,那我更要等歌儿回来,不然让她所嫁非良受人欺负?”

    “你这真是没救了!”睿瑾啧啧摇头,“改天我编排个你好男色的消息传出去,断了京城小姐们的念想,你也好为楚歌守活寡。”

    云河一滞,反唇相讥,“我宁愿守活寡,也不愿像你一样连连死老婆。”

    樱草暗暗惊讶,没想到两人关系竟如此亲近。她朝席间走去,云河见她回来,道了声“王妃安好”就离席走了,许是不想与她多照面。

    云河走后,右侧一排立马有两个锦衣小少爷跑上来,行礼后就开始嬉皮笑脸喊“表哥”,问睿瑾最近花柳街有没有新出的有趣妓子,给介绍介绍。

    这可问到谨王爷专业领域上了。

    他立马来了劲,双目炯炯有神如数家珍给表弟们介绍,十里春风哪家妓子腰最软,哪家颈最细,哪家歌喉如雀哪家琴音似仙。

    樱草看他这眉飞色舞的样子,想到刚才还板着脸教育自己要谨言慎行,忽的一阵厌恶。

    这流光溢彩的宫宴已在她眼里失了颜色,她只想赶紧结束回新雪苑,让她为王玉瑶痛哭一场。

    樱草正难过,忽听太后那边一声尖叫,人群炸开了锅。

    太后惊叫,“太医,快传太医!”

    人群呼啦一下全围上去,樱草看睿瑾,睿瑾也一脸茫然看向她。

    “去看看?”睿瑾道。

    樱草点点头。

    待二人挤进去,太医已围成一圈忙活着。樱草仔细一看,骇然发现躺在太医中间的人竟是尉迟佳,嘴边一摊鲜血大喘着气。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浑身颤抖,又是一口鲜血上来,彻底昏死过去。

    “佳儿!”睿瑾大喊一声冲过去摇晃她,“佳儿醒醒!”

    太医试了一下脉搏,摇摇头,“太后、王爷节哀,人已经去了。”

    太后浑身一震,抬眼怒斥,“什么原因?!”

    一个太医用银针试了尉迟佳口中的血,与其他太医小声商量了一下,抬头道,“回太后,不是中毒,是离奇暴毙,许是……天命如此。”

    那个阎王似的太后瞬间苍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具刚刚还乖巧笑着的尸体。

    樱草心底泛上一阵恶寒——这哪是什么离奇暴毙?!这是谋杀!

    日积月累地喝可以破血的当归尾,参加宫宴又喝破血的水蛭酒,毒上加毒,内脏出血一命呜呼!

    这是何等阴毒的招数,让尉迟佳吃了太后的宮宴,死在太后面前,太后自然无从查起。而不论当归尾还是水蛭酒,单用又是养生药材,太医的银针自然试不出毒!

    若从结果上看,最大的受益人是徐蕊,徐蕊掌管后府,也有条件将太医开的当归,局限在破血功能最强的当归尾。可徐蕊从未参加过宫宴,她对太后的喜好能如此清楚吗?

    樱草浑身发冷,颤抖着扫了一眼全场。太后怔在那里,皇帝一脸惊诧,睿瑾悲痛欲绝,高官家眷慌乱无比——又是个无头悬案,诺大的宫廷,纸醉金迷下掩盖的是吃人的深渊。

    *

    七日后,尉迟佳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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