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弥漫着浅淡的竹香。

    我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刺目的阳光。

    周遭是简单的陈设,这是师尊——裴之瑕的房间。

    窗边的鸟儿见我醒来,连忙叽叽喳喳叫唤起来。

    不一会儿,一串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最先进来的是裴之瑕:“阿萤,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裴之瑕身后的几人道:“怎么样,想起来没有?”

    “哎呀,老龟你别急,有药宗的归魂丹和门主的聚魂阵,残魂齐聚,肯定能想起来,你且等等看。”

    我微微一愣,朝几人看去,发现他们具是赌坊里见过的面孔——那日告诉他裴之瑕要结道侣的几人。

    还有一位,是那夜在后山同裴之瑕对话之人。

    且想起前尘旧梦后,我轻易便察觉到他们身上的妖气。

    龟妖、树妖、藤妖……都是逢星山的老熟人了。

    我很快理明白这一月来发生的一切。

    “原来自赌坊起,便是你设的一个局。”

    想通一切,我心中芥蒂全消,只是仍有不解。

    “可若是只为了让我忆起前事,为什么要饶那么大的圈子?”

    裴之瑕将我的手握进他掌中,失笑道:“若不这么做,你怕是再也不回天音门了。”

    我闻言一愣:“……也是。”

    那时我发现自己喜欢裴之瑕,怕自己行差踏错接入师尊师娘的感情,于是索性避开裴之瑕,避开天音门。

    其实哪里有什么师娘,裴之瑕口中的道侣和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从来都是我。

    房内众妖不知何时悄悄退了出去,只剩我与裴之瑕。

    我靠着他肩上:“我想知道,我死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在山下时,我不止带了嫁衣,还有锁魂囊。”

    说起往事,裴之瑕揽在我肩侧的指节微微收紧。

    “你那时便计划好要我重活?”

    “嗯。”裴之瑕点头,“只是即便有山间众妖相助,我依旧只留住了三缕魂魄。”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刚醒来时那般迟钝,原是魂魄残缺的缘故……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依你所言开始修行,取青丘神木雕刻了一具躯体。”

    近百年的修真界,以画入道极为少见,裴之瑕却再创了画修的高峰。

    我曾好奇为何他会成为画修,此刻才知道,原来他画卷上的每一笔,木雕上的每一刀,无一不是为了造出一副与我从前一样、容得下残魂的躯壳。

    我忍不住眼角泛泪,泪珠打湿了裴之瑕的领口与锁骨。

    他将我的脸捧起来:“怎么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像许多年前那般揽住他的脖颈,亲昵又无赖道:“我就哭……你怎么这么好?”

    裴之瑕怔了怔,看着我取笑道:“那阿萤现在可还要搜集我的罪证?”

    罪证?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先前的留影石。

    我笑出声,紧紧拥住他,在他下巴处落下一吻。

    裴之瑕僵了一下,亦回以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眉心。

    -

    春日融融,今日是我与裴之瑕结成道侣的日子。

    门内的弟子与逢星山众妖在前殿忙得脚不沾地。

    我身着凤冠霞帔,坐在镜前,侍女为我梳妆。

    只剩画眉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侍女手中接过了石黛。

    裴之瑕道:“我来。”

    圆圆的铜镜中,我与裴之瑕皆着大红喜服,与那时在山洞前的喜服不同,这一次要更精致华贵。

    裴之瑕动作轻柔地在我眉上描画,我透过铜镜看他,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一双如月弯眉很快画好,裴之瑕放下石黛,看着镜中的我满意道:“好看。”

    “你脸皮何时这般厚了?一点都不谦虚。”

    “我是说阿萤好看。”

    我的话顿时被噎在喉中,裴之瑕则发出低低的促狭轻笑。

    他朝我伸出手:“走吧,娘子,客人们该等久了。”

    我嗔怪地瞪他一眼,压着似要翘到耳根的嘴角将手放入他掌心。

    一步一步,朝飘满花瓣的道侣大典走去。

    在四方来客的祝福声中,我听到裴之瑕道——

    “阿萤,这一次,我们可以一起走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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