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山洞里再也不是只有我一妖的声音。
我常常问他许多有关山外人族城镇的问题，他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
我告诉他我在池边开了灵智，他便替我取了名字——
“池萤，你觉得池萤如何？”
我自然说好，又央他：“你教我写好不好？还有你的名字，裴、之、瑕，我也要学！”
“好，我教你。”
云卷云舒，山间岁月转瞬过去月余。
期间我终于知晓裴之瑕的身世。
他出生富庶之家，却是不详之日降生，且甫一出生便要了母亲的命，有人因此将他判作克父克母的祸星。
父亲早早将他送到庄上，下人并不敬他，反而常常欺辱打骂，因此他的生活连普通农户家的孩子都及不上。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父亲流连花街柳巷染了病，却将罪责归咎到他身上，说他是个来要债的孽种。
生辰那日，他被一干仆人带出庄子，送到父亲请来的道士法场之上。
像对待脏物污秽那般，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扬水，将符咒贴在他身上做法。
他的眼睛因此看不见了。
而那些道士，完成了父亲要求的“驱邪除害”。
再之后，他便被扔进在深山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我听得眼泪不断，裴之瑕平静讲完，笑问我哭什么。
我说不出“可怜”二字，只是抱住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们在一起在山中采露、摘果，以至于山中众妖都同我们熟悉起来。
这时，裴之瑕主动提出下山。
我有些诧异，心想他受了那么多苦，应该不想再与人产生太多交集。
我说：“你不用因为我下山，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我现在对山下一点儿也不好奇，真的。”
“听过和看过，到底不同。”裴之瑕有些虚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而且，我想给你买身新衣裙。”
我低头，看见被我撕碎的裙边。
我化作人形，这衣裙便也是本体幻化的一部分，那日撕下来为他拭体的布料，其实是我翅膀的一小部分。
虽不影响飞行，可我的确没办法再幻化成完好无缺的衣裙了。
花费两个日夜，我与裴之瑕进了繁华的安柳城。
裴之瑕很聪明，总是有许多赚取银钱和灵石的法子，我什么也不用忧虑，每日只消吃、喝、玩、乐。
到初秋时节，我在城中偶然遇到一位白仙，请他替裴之瑕治好了眼睛。
那日，我拉着裴之瑕将整个安柳城看了一遍，恰好遇到城中一户人家嫁女儿。
我看着一身喜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和身着红袍的新郎官，羡慕道：“我也想穿嫁衣。”
裴之瑕忍不住笑着问我：“你和谁穿？”
“和你呀。”看他的脸慢慢涨红，我狡黠一笑，“哈哈，我逗你的！”
时光一日一日悄然滑过，眨眼之间，已是过了两个春秋。
两年间，裴之瑕长得比以往更好看，也认识了许多人。
而我却一日日的衰老，言语举止开始变得迟钝。
如裴之瑕所言，萤火虫的寿命短暂，大多在短短七日内便完成生灭。
我虽有幸得了灵气，寿数增了百倍有余，却也再难延续。
在城中不少姑娘对裴之瑕芳心暗许时，我知道，我快要离开这世间了。
裴之瑕买回许多修士用的丹药，但或许是我体内的道士灵气已经纯粹到了极致，那些丹药并无多大用处。
“带我回逢星山吧，去我们遇见的山洞。”我对裴之瑕说。
逢星山是裴之瑕为那座山取的名字。
裴之瑕将我送回山洞，留下一句“等我”，便匆匆下山。
自那日后，他总是早出晚归。到后来，更是连日不回。
我无意问他缘由。
我想，在安柳城的两年，他已见过更多明耀的光，我这点微末的萤火光亮，已经不再值得停驻目光了。
又过了几日，我已经很难再幻化人身，索性恢复原形，漫山遍野的乱逛。
再后来，便只是趴在洞壁的藤蔓树叶上，一下一下发出幽暗的光。
两年前便住在山洞口的龟妖对我道：“嗨呀呀，你当时就不该跟他牵扯太深，现在他丢下你下山，后悔了吧！”
后悔？
就算我当时作出其他选择，也不会有比这七百多日更快乐的时光。
我回忆着过往的日子，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我觉得快要睡过去时，洞口处光影摇曳，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见裴之瑕身着一身大红喜服，朝我走近。
我迷迷糊糊的想，他不上山，原来是要成亲了。
那新娘子是谁呢？
我打心里替他高兴，却也不免泛起酸涩。
直到我注意到他手里捧着的嫁衣，一身以灵丝缝就、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力气的大红嫁衣。
“阿萤。”他的眼眶绯红，眼眸却温柔如水，朝我笑道，“你可愿嫁我？”
愿意，我当然愿意。
我晃晃悠悠飞到他手中的嫁衣之上，借着灵丝中的灵气，我挣扎着幻化成人，在山洞内穿上喜服。
“阿萤，你真好看。”
其实，透过裴之瑕眼瞳中的倒影，我已经知道这次幻化并不成功。
那双属于青年的清明眼眸里，我鬓发已霜。
他正是最好的年岁，而我却已风烛残年。
只是裴之瑕的夸赞没有半分哄骗之意，这便让我很欢喜。
他扶着我走出山洞，我们在山间众妖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可惜没能喝上合卺酒，我便再也支撑不住。
裴之瑕将我抱在怀中，我脸上温热一片，不知道是裴之瑕的泪水，还是我自己的。
“我与你一起穿了喜服，真好。”我靠在他怀里，笑着流泪，又玩笑着说，“不过寿数太短真是件烦人的事，之瑕，你去修仙吧？”
裴之瑕的手颤抖着摸着我的脸：“好，我答应你。”
“阿萤，阿萤……”
他一声声唤我，似要将我的名字刻入心间。
只是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远，我再也听不见了。
我常常问他许多有关山外人族城镇的问题，他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
我告诉他我在池边开了灵智，他便替我取了名字——
“池萤，你觉得池萤如何？”
我自然说好，又央他：“你教我写好不好？还有你的名字，裴、之、瑕，我也要学！”
“好，我教你。”
云卷云舒，山间岁月转瞬过去月余。
期间我终于知晓裴之瑕的身世。
他出生富庶之家，却是不详之日降生，且甫一出生便要了母亲的命，有人因此将他判作克父克母的祸星。
父亲早早将他送到庄上，下人并不敬他，反而常常欺辱打骂，因此他的生活连普通农户家的孩子都及不上。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父亲流连花街柳巷染了病，却将罪责归咎到他身上，说他是个来要债的孽种。
生辰那日，他被一干仆人带出庄子，送到父亲请来的道士法场之上。
像对待脏物污秽那般，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扬水，将符咒贴在他身上做法。
他的眼睛因此看不见了。
而那些道士，完成了父亲要求的“驱邪除害”。
再之后，他便被扔进在深山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我听得眼泪不断，裴之瑕平静讲完，笑问我哭什么。
我说不出“可怜”二字，只是抱住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们在一起在山中采露、摘果，以至于山中众妖都同我们熟悉起来。
这时，裴之瑕主动提出下山。
我有些诧异，心想他受了那么多苦，应该不想再与人产生太多交集。
我说：“你不用因为我下山，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我现在对山下一点儿也不好奇，真的。”
“听过和看过，到底不同。”裴之瑕有些虚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而且，我想给你买身新衣裙。”
我低头，看见被我撕碎的裙边。
我化作人形，这衣裙便也是本体幻化的一部分，那日撕下来为他拭体的布料，其实是我翅膀的一小部分。
虽不影响飞行，可我的确没办法再幻化成完好无缺的衣裙了。
花费两个日夜，我与裴之瑕进了繁华的安柳城。
裴之瑕很聪明，总是有许多赚取银钱和灵石的法子，我什么也不用忧虑，每日只消吃、喝、玩、乐。
到初秋时节，我在城中偶然遇到一位白仙，请他替裴之瑕治好了眼睛。
那日，我拉着裴之瑕将整个安柳城看了一遍，恰好遇到城中一户人家嫁女儿。
我看着一身喜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和身着红袍的新郎官，羡慕道：“我也想穿嫁衣。”
裴之瑕忍不住笑着问我：“你和谁穿？”
“和你呀。”看他的脸慢慢涨红，我狡黠一笑，“哈哈，我逗你的！”
时光一日一日悄然滑过，眨眼之间，已是过了两个春秋。
两年间，裴之瑕长得比以往更好看，也认识了许多人。
而我却一日日的衰老，言语举止开始变得迟钝。
如裴之瑕所言，萤火虫的寿命短暂，大多在短短七日内便完成生灭。
我虽有幸得了灵气，寿数增了百倍有余，却也再难延续。
在城中不少姑娘对裴之瑕芳心暗许时，我知道，我快要离开这世间了。
裴之瑕买回许多修士用的丹药，但或许是我体内的道士灵气已经纯粹到了极致，那些丹药并无多大用处。
“带我回逢星山吧，去我们遇见的山洞。”我对裴之瑕说。
逢星山是裴之瑕为那座山取的名字。
裴之瑕将我送回山洞，留下一句“等我”，便匆匆下山。
自那日后，他总是早出晚归。到后来，更是连日不回。
我无意问他缘由。
我想，在安柳城的两年，他已见过更多明耀的光，我这点微末的萤火光亮，已经不再值得停驻目光了。
又过了几日，我已经很难再幻化人身，索性恢复原形，漫山遍野的乱逛。
再后来，便只是趴在洞壁的藤蔓树叶上，一下一下发出幽暗的光。
两年前便住在山洞口的龟妖对我道：“嗨呀呀，你当时就不该跟他牵扯太深，现在他丢下你下山，后悔了吧！”
后悔？
就算我当时作出其他选择，也不会有比这七百多日更快乐的时光。
我回忆着过往的日子，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我觉得快要睡过去时，洞口处光影摇曳，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见裴之瑕身着一身大红喜服，朝我走近。
我迷迷糊糊的想，他不上山，原来是要成亲了。
那新娘子是谁呢？
我打心里替他高兴，却也不免泛起酸涩。
直到我注意到他手里捧着的嫁衣，一身以灵丝缝就、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力气的大红嫁衣。
“阿萤。”他的眼眶绯红，眼眸却温柔如水，朝我笑道，“你可愿嫁我？”
愿意，我当然愿意。
我晃晃悠悠飞到他手中的嫁衣之上，借着灵丝中的灵气，我挣扎着幻化成人，在山洞内穿上喜服。
“阿萤，你真好看。”
其实，透过裴之瑕眼瞳中的倒影，我已经知道这次幻化并不成功。
那双属于青年的清明眼眸里，我鬓发已霜。
他正是最好的年岁，而我却已风烛残年。
只是裴之瑕的夸赞没有半分哄骗之意，这便让我很欢喜。
他扶着我走出山洞，我们在山间众妖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可惜没能喝上合卺酒，我便再也支撑不住。
裴之瑕将我抱在怀中，我脸上温热一片，不知道是裴之瑕的泪水，还是我自己的。
“我与你一起穿了喜服，真好。”我靠在他怀里，笑着流泪，又玩笑着说，“不过寿数太短真是件烦人的事，之瑕，你去修仙吧？”
裴之瑕的手颤抖着摸着我的脸：“好，我答应你。”
“阿萤，阿萤……”
他一声声唤我，似要将我的名字刻入心间。
只是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远，我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