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性善论?还是,性恶论?

    林妍对于易安的感情,有些复杂,

    她第一次见到易安,是在晟州的金太阳孤儿院,那时候,易安只有六岁多,很多小孩子都在玩的时候,她不参与,只是手里拿着个布娃娃安安静静的坐在树底下,

    这个小姑娘引起了林妍的注意,她在小姑娘的身后偷偷观察着她,

    惨白的脸,干瘦的身体,毫无生机。

    有小孩把她推倒,来抢她手里那个破的不成样子的布娃娃,她去追,嘶喊着要把布娃娃还给她,那小孩比她大,比她高,她打也打不过,追也追不上,

    最后易安停下来,沉着脸一直盯着那个小孩,看到她坐在喷泉池旁边举起布娃娃假装就要扔下去,还挑衅的说让她过来拿。

    易安慢慢逼近那个小孩走到她面前,那个小孩抡起拳头重重敲在她头上,她也不反抗,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眼神阴暗死死盯着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还把她的布娃娃扔在地上用脚去踩,

    忽然,她用尽全身使劲推了那个小孩一把,那个小孩掉入喷泉池中,来不及呼救,在水中拼命的扑腾,清澈的池水染了红,

    易安只是站在旁边看了看,然后捡起那个布娃娃,就离开了。

    ——

    林妍回到家,已经是大半夜了,什么也顾不上直冲她的房间就把易安摇醒,

    易安坐起来,睡眼惺忪,她迷迷糊糊的摸到床头灯打开,揉了揉眼,一看是林妍,傻笑了起来,“妈妈!你回来啦!”

    林妍上来就扯开她的被子拉住她的手,很焦急的说:“走,跟我回家!”

    像是要逃离某种境地……

    易安穿着秋衣,光着两只脚摸索着拖鞋,从床尾凳上拿了个大衣就往身上套,她和林妍刚走到房间门口,易父就出现了,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林妍,“回来了啦?累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林妍推了他一把,怒声道:“让开!我带安安回家!”

    易父倚在门框上,探头看了看易安,笑道:“安安还困着呢!”

    易安此刻已经清醒了大半,感觉气氛有点微妙,一只手攥紧了林妍的衣角,易父拉住林妍的手,“走吧!别打扰安安睡觉!”

    “我要回家,让开!”林妍用力甩开他的手。

    “回哪啊?回意大利吗?”易父收敛了笑容,把林妍拉住过来抱住,在她耳旁说道:“妍妍,你只有我了,听话!”

    林妍心一紧,顿时无措。

    易安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上去抓住林妍的胳膊,警惕的盯着易父。

    易父看她的样子,笑了笑,对易安说:“回去睡觉吧,你妈妈也累了!”

    她还是不松手,林妍挣脱了易父的怀抱,睫毛颤了颤,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摸了摸她的头,“回去睡觉吧!我跟你爸爸说点事!”

    听到林妍的话,她才松了手,转身回到床上躺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易父搂着林妍下了楼,

    等到天亮了,吃早餐时,易父心情很愉悦,“你们妈妈回来的真的是时候!正好明天就是元旦了!”

    林妍没什么表情,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在易安的杯子里给她倒牛奶。

    到了学校,因为明天是元旦放假的缘故,所以今天举行元旦晚会。

    陈泽禹也有节目,他的人气还挺高的,到了他的节目台下顿时都是欢呼声和掌声,

    主持人:“下面有请高二十三班的陈泽禹同学带来的美声独唱《我亲爱的》。”

    陈泽禹穿了套黑色的西装,头发依旧搞成很成熟的样子,他与钢伴老师一同上场,首先就是往易安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偷偷抿嘴笑了一下,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和掌声,

    钢琴声响起,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陈泽禹是用意文唱的,张贺朝听不懂就问身旁的易安,“这个卡若缪本是什么意思啊?”

    易安回答:“我亲爱的!”

    张贺朝又有疑问了,“易安!你能听得懂他再唱什么吗?”

    “能!”易安注视着台上的陈泽禹,而他也在很深情望着她唱着那首歌:

    caro mio ben, cre di mi al-men,

    我亲爱的,请你相信,

    sen za di te, lan guis ce il cor,

    若没有你,我心中忧郁,

    caro mio ben, sen za di te,

    我亲爱的,若没有你,

    lan guis ce il cor,

    我心中忧郁,

    Il tuo fe del,

    你的爱人,

    so spi ra o gnor,

    正在叹息,

    Ces sa, cru del, tan to ri gor,

    请别对我无情无义!

    Ces sa, cru del, tan to ri gor,tan to ri gor!

    请别对我,无情无义,无情无义!

    ……

    晚会结束之后,他们一起回到陈泽禹家准备补课,

    这些时日,补完课送走了老师之后,他们还会在一起合奏,有时候她来给陈泽禹当钢伴。

    趁着老师还没到,他们在琴房里捣鼓了一会,陈泽禹抱着琵琶弹了首《春江花月夜》给她听,

    易安懒懒的趴在钢琴上,寻思着怎么把元旦礼物送给他,

    那是一块手表,

    在这之前,她见陈泽禹好像一直只带着一个手表,在她所认为的,手表就是个配饰,要根据自己的穿搭而进行选择的。

    她想了好久,还是觉得直接给他好了,

    “陈泽禹!”她唤了他一声。

    陈泽禹弹着琵琶的手停下来,“怎么了安安?”

    “你等我一下!”易安起身跑去客厅,回来时,当着他的面从书包里掏出那个盒子递给他,“给!送你的,元旦礼物!”

    陈泽禹起身把琵琶放到支架上放好,从她手中接过那个盒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只是送一个东西而已。

    可就在他接过盒子的一刹那,她想,陈泽禹会喜欢这样的款式吗?万一陈泽禹不喜欢怎么办?

    她完全是多虑了,陈泽禹小心翼翼的把那个手表拿出来,如获至宝般的看了又看,又看看她站在自己面前无措的样子,说:“谢谢安安!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

    陈泽禹不用看价格,就知道这个块表很贵,他本来想跟易安说以后不要给他送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转念一想,当初她收到那条红宝石手链也是埋怨他送的贵重,那个时候的他只想着让她安心收下礼物。

    他把手表递给她,她不解的问:“干什么?要还给我啊?”

    他的嘴角上扬,眼睛也好似能勾人似的,活像个妖孽,他把自己的绑着指甲的右手举到她面前,“你看我这样!我怎么带啊?”

    “噢!”她轻轻撅起了嘴,拿过手表替他戴到左手上,“好了!”

    易安一抬眼,就对上他的目光,以前她觉得陈泽禹像只温顺乖巧小狗,现在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一种侵略感!

    她不由得脸一红,后退了几步,

    陈泽禹站起身,嘴角勾起来垂着头眼神迷离慢慢走向她,她的背撞到了钢琴上,再往后走不动了。

    陈泽禹的左手一下子就揽过她的腰,把她往上提了提,手顺着腰再往上扶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用琵琶指甲轻轻刮蹭着她的脸颊,易安被他搞得脸有点发痒,娇嗔道:“你干嘛呀!”

    “安安!”他忍着笑意说:“你好像个大白熊!”

    这种感觉,可以说是盛开的鲜花被寒风吹得连根都不剩!

    她今天穿了个白色的羽绒服,白色的毛领,白色的裤子,白色的棉拖鞋,一身白,就算她再怎么像个熊!什么时候说不行?非的在这种情况下说?

    这么暧昧的时刻,好好的气氛就因为他一句被破坏掉了!

    她恼得猛推了他一把,结果还没推动,陈泽禹弯住腰两只手环住她抵在钢琴上,把她牢牢禁锢住,本来只是因为心动脸颊而染上的绯红,也蔓延到整个大脑,她现在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一座火山即将爆发。

    “陈泽禹!你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她咬牙切齿,说着双手便上去掐住他脸颊两边的肉揉搓着。

    “好啦,不逗你了!”陈泽禹站直了身体,把右手上缠着胶布的指甲取下来放到指甲盒里,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跟我过来!”

    易安本来还气鼓鼓的,一听这话心里一阵窃喜,跟着他来到了卧室。

    陈泽禹送了她一双鞋子,还是高跟的,在灯光的照射下特别闪,就像是童话中的水晶鞋。

    尺码也是按照她平常穿的鞋子来买的,这双鞋子,易安记得之前逛商场的时候看到过,当时她想买,站在旁边看的时候,就被别人买走了。

    之后她问店员还有没有这双鞋了,店员说这鞋子是限量版的,短时间内很难调到货。

    看来!陈泽禹也是费了很大劲才买到这双鞋。

    他把她扶到床上坐下,问她:“要不要试一下?”

    “嗯!”她眼里满是欢喜,就在陈泽禹蹲下身要帮她脱掉她的拖鞋的时候,她想到自己穿的是棉袜,棉袜穿高跟鞋,好像不太好看。

    她缩了一下脚,腼腆的说:“等天暖和了!我再穿!”

    “好!”陈泽禹微笑着站起身,把鞋子重新装回鞋盒里打包。

    趁着陈泽禹装鞋子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他的卧室,虽然已经看过好多遍了!

    卧室挺大的,被他收拾的干净整洁,淡淡的香薰味令人舒适,被子都是铺的整整齐齐,上面放了个黑猫警长的玩偶,她的眼神落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上,她觉得有点熟悉,便过去拿起来看看,

    易安脸上温柔的神情看到书的封面顿时消失了,她拿着那本书气冲冲的走到陈泽禹面前把它摔在他脚下质问道:“你疯了是吗?”

    陈泽禹顿时懊恼不已,他解释道:“我就想着,你到哪!我也去哪!”

    易安的心咯噔一声,她蹲下来,摩挲着书的封面,有些呆滞的说:“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他也跟着蹲下来,扶上她的肩膀,一字一句认真的对她说:“安安!我不会后悔的!”

    她一听,突然笑了,转而神情又变得低落,喃喃道:“你当然不会后悔!即使后来发生什么变故,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损失,就当是你人生中一段失败感情的经历!”

    “陈泽禹!如果你现在只是一个穷小子!你敢这样吗?你有能力去做这样的事吗?”

    她站起身来,寒着脸,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赌的起吗?”

    陈泽禹还真的被问住了,他们的相遇是因为努力而考上同一所高中才有了交集,如果不是这样,

    如果他还是那个渴望住上大房子的人,

    如果他还是在为一节钢琴课时费而发愁的人,

    如果他还是因为一场车祸没有钱治疗差点死掉的人,

    那么这样的他,现在还能接触到她吗?还会和她一起讨论着喜爱的事物,送她贵重的礼物,幻想着想着和她拥有美好的未来吗?

    如果是如果,

    那么他还能在她面前说着长篇大论人贫穷并不丢人的话吗?

    如果也没如果,

    陈泽禹闻言,缓缓站起身,挺直了腰板,眸中一片凄凉,他抚上易安的脸,轻声说道:“所以我觉得我很幸运!”

    “遇见你,是我的好运气!”

    “很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份幸运!让我有了可以喜欢你的能力,我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运气!”

    易安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她一直认为陈泽禹遇到她简直是倒了十八辈的大霉了,

    可他自己却说,遇见他,是自己的运气,

    她想再赌一把,

    第一次赌,赌他会不会一直喜欢自己,

    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她想赌,赌他们的未来,

    她的眼光投向躺在地上的书,推开了眼前的陈泽禹冲过去用力把书撕烂。

    陈泽禹见状拦住她大叫道:“你干什么?不能撕啊!我花钱买的……”

    由不得他,易安把残破的书往他身上一扔,淡淡说道:“你没必要学了,我不会出国的!”

    陈泽禹的话噎住了,嘴巴没合上,人也不动了,像易安家大门的石狮子那样,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良久,

    直至门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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