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泽禹放学回来一打开家门闻到熟悉的饭菜香,什么都顾不上,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兴冲冲的奔向厨房,激动的大喊:“爸,你回来啦!”

    陈泽禹跟猴子上树般攀上了陈家明的脖子,差点把拿着锅铲正在做饭的陈家明带摔下来。

    “爸!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啊!我好去接你啊!”陈泽禹边说,眼睛边往锅里瞅,使劲吸着鼻子闻着辣椒香。

    陈家明一手忙活不听翻铲着锅中的菜,另一只手则是亲切的摸着陈泽禹的头,感叹道:“好小子!都长的比爸爸高了!”

    几个小时前,陈家明刚下北莞的飞机就去了超市买东西,一方面想着跟陈泽禹一个惊喜,另一方面想着给陈泽禹还没放学,正好可以给陈泽禹做顿饭之类的,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中之后,家中无一人,他就坐沙发上歇了会之后在家中闲逛。

    直到推开琴房的门,映入眼帘的就那家陈泽禹给易安买的大提琴,在一众乐器中格外显目,陈家明心里咯噔一声,砰一声合上门,恍然若失的走到了餐桌旁,坐在椅子上发呆。

    一阵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接通后对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需要钱!”

    “我知道了!钱我会给你!但是那件事情不要再提了,你给我烂到肚子里去!”陈家明咬紧了牙关,话越说越重。

    “嗯!爽快!”对面十分嚣张的笑着回应,陈家明迅速挂断电话,无力的趴在餐桌上撑着头。

    他不愿意再想那些回忆,可那些回忆在他脑海中袭来,挡都挡不住,所有的回忆都织成了一些碎片,小女孩的哭声,大提琴,鲜血,呼啸而来的火车……

    还有那句抹不去的声音——

    哥!救我!

    陈家明缓了一会,就提起买好的食材进了厨房。

    最后一盘菜已经炒好,陈泽禹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跃跃欲试。

    他好久都没吃爸爸做的菜了。

    陈家明没怎么动筷,就坐在陈泽禹对面笑着看他吃,还问了一些问题,无非就是学习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家里没有阿姨吗这些琐事。

    陈泽禹游刃有余的一一回应,

    直到陈家明试探性的问他:“阿禹,你去学大提琴了吗?”

    “没有。”

    “那你那间屋子怎么有架大提琴?”陈家明进一步的发问。

    陈泽禹一听,脸开始微微红了,十分腼腆的说:“那是之前跟同学一起合奏,她忘记拿回去了!”

    “噢!”陈家明松了口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动起筷子夹菜,说:“那尽快给人家送回去啊!别耽误人的事!”

    “不着急的!她家琴多……”陈泽禹突然想到了什么,咀嚼的嘴巴停下,咽下去之后兴奋的问陈家明,“爸!你居然知道那是大提琴!”

    而且,陈家明居然没说那是小提琴,中提琴,也没说是低音提琴,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就是大提琴!

    在陈泽禹眼里,陈家明是会把琵琶说成吉他,把长笛说成长管子,只要是带黑白键的一律叫做钢琴,以前陈家明看到管风琴,还惊叹的说一句:“呦!这钢琴那么高级呢!还带两三层的!”当时可没把陈泽禹给笑死。

    陈家明尴尬的笑了下,给自己找补,“有时候在网上看的,就知道了。”

    陈泽禹没纠结这个事情,一心思只顾着吃饭,饭后,他和陈家明一起去散步。

    在淡淡夜色中,陈家明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冷光,陈泽禹望着他的婚戒出了神,那是他妈妈买的,陈家明从未摘过。

    陈家明发现陈泽禹盯着自己的婚戒,停下了脚步,把手递给陈泽禹让他看,说话都有些害羞,“你妈妈就爱赶时髦,这是她自己掏钱非要买这样的对戒,人家结婚给妻子不都买金的嘛!我当时还想哪有大男人戴戒指的,我不愿意戴,她还跟我生气!”

    “后来我又去给她买的五金!她一直收着不戴,她说怕弄丢了!”

    陈泽禹鼻子一酸,哽咽说:“后来我妈妈的五金都拿去卖了给我治病了!”

    “爸!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让陈家明慌了,连忙安慰他说:“阿禹!那不是你的错!意外是谁都无法预料到!”

    无法预料的意外让年幼的他差点死掉,陈泽禹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那时候真的死掉了,是不是爸爸妈妈就不会那么累,那么辛苦,也许妈妈还会在,也许他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年幼的他躺在病床上清醒的时候听到邻居跟妈妈说的话,“这孩子八成活不了!医生没明说!你们夫妻俩往这孩子上投钱也不一定能治好他!还伤着头了,万一留下个后遗症变傻了!成植物人了怎么办?反正你们还年轻,再要一个也行……”

    那时年幼的他,曾躺在病床上握紧妈妈的手,虚弱的说:“妈妈,我身上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要是死了你们别伤心好不好!”

    ……

    “阿禹!是我!是我对不起和你妈妈!你没有任何的错!”陈家明眼眶湿润了,他颤抖着嘴唇说:“阿禹!以后,你一定不能像我一样……”

    陈泽禹牵起陈家明粗糙的手掌,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缩了回去,说:“爸!我们回家吧!”

    —

    过了几日,陈家明就赶回山城去了。他给靳晚洲打了个电话,具体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让他来见自己。越是这样,靳晚洲就不安,本来他就有点心虚。

    靳晚洲现在倒是不看大门了,就跟着大强他们后面讨债,结果讨债的次数还没打群架的次数多,每次都是被大强拉到后面还嘲讽他一句:“瘦的跟猴似的,人一棍子就给你送西天去了!别往前冲!”

    他怀着忐忑的心去了陈家明办公室,敲了门,得到同意进去了之后,见陈家明背对着他在摆弄沙发上的几件西服便问:“陈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洲!过来!”陈家明转过身朝他招手,待他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在沙发上,随手抽了一件衣服给他,“小洲!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英文,我看不懂!”

    靳晚洲看着标签上的某迪,念了出来。

    陈家明大喜,笑道:“不愧是读过书的孩子!我看我儿子衣柜里挂的西装就穿这个牌子,就光记住那个拼音f,e,n,我让他们去买,怕买错了!”

    陈家明又问:“小洲,这可假呀?我也不懂!”

    靳晚洲没穿过,也不知道这个牌子,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假吧!”

    “他们跟我说这是奢侈品!我还寻思奢侈品是什么意思,原来就是贵的东西!”陈家明边说,边把那些衣物整理起来。

    靳晚洲随便扫了一眼小票,被一件西装的价钱震惊到了。

    而且!陈家明还买了那么多。

    “哦对了!”陈家明从沙发上拿出几个袋子递给靳晚洲,“我让他们顺便也给你和大强他们带了几件!你看你那衣服都有点旧了!”

    “陈叔!这我不能要!”靳晚洲猛地站起身,“这太贵了!”

    陈家明愣了一下,再次把袋子递到他面前笑道:“这是送你的!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拿着!”

    “太贵重了!我没必要穿这么好的衣服!”靳晚洲说着便要离开,“陈叔!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小孩!”陈家明也站了起来拉住他的手臂,强行把袋子塞到他的怀里,说:“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尊心都强!没有什么必要不必要的,再好的衣服也是用来穿的!”

    靳晚洲的眼睛落在了陈家明的衣服上,很明显,就是地摊货,因为那样的衣服他也穿过。

    “陈叔!你怎么不穿好点!”他问。

    陈家明怔住,尴尬的笑了笑,说:“习惯了,不懂好衣服坏衣服,穿着舒服就行了!”陈家明突然想到什么,问靳晚洲,“小洲,你的病,有去看医生吗?”

    靳晚洲傻眼了,怎么会有人记住他的病?他无措的摇摇头,说:“不用去看了!治不好的!平常买点药吃就行了!”

    闻言,陈家明皱了下眉头,抬手攥着他的衣服,“再去医院看看!多看几个医生医院!年轻人别那么丧气!”由不得靳晚洲拒绝,陈家明直接拉着靳晚洲出门。

    靳晚洲一直在推辞,“不用了陈叔!我这是先天性的!治不好的!”

    “陈叔,真的!别麻烦了!”

    陈家明拖着他把他塞进车里,靳晚洲把车门打开,还是想跑掉,被陈家明砰一声合上车门,陈家明坐到驾驶座上边发动车子边说,“小孩,我就这段时间闲了点,平常我可没空陪你看病!”

    “有病就要治!万一有希望呢!”

    靳晚洲坐在后座恍惚了,希望!他哪有什么希望呢!他也曾希望如果一开始,自己就是个正常的小孩该多好!那样他的亲生父母就不会遗弃他了!

    他靠在车椅背上,眼神黯淡无光,苦笑一声,“陈叔!我这病是天生的,要不然我爸妈也不会遗弃我!”

    “我啊!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的命真的一点都不值钱!不值得跑医院的!”

    “胡说!”陈家明突然厉声道,“命哪有值钱不值钱的!一小孩怎么嘴里说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

    靳晚洲沉默住了,往车门旁缩了缩,可怜巴巴的把陈家明送的衣服搂的紧紧的,像个胆小的小动物。

    “小孩!”陈家明开口打破沉默,“我给你一个选择!”

    “现在是我开车带着你去医院,还是带着你去要债!你选一个!”

    靳晚洲微微垂头想了一下,说:“去医院吧!”

    靳晚洲叹了口气,说到底,他还是做不来那些事!从跟了陈家明之后才学会打人!以前他从未打过人,他一直是被欺负的那个人,畏畏缩缩度过十多年,唯独胆子大起来原因是易安。

    她需要他,他愿意帮她。

    可现实并不存在希望,到了医院,看了医生,还是一样的结果,他早已习以为常。坐在医院的长凳上,他捏着病历本卷成筒形塞进自己的口袋里,陈家明一脸严肃看着他,说:

    “小洲!再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看吧!能治一点也是好的……”

    “陈叔!”靳晚洲抬起头看着陈家明勉强笑了一下,说:“医生说的很明白了!我这样的病,就算换颗心脏也没有用!”

    “我能活一天算过一天……

    出了医院,他们并排无目的走着,陈家明还给靳晚洲买了碗凉糕让他边走边吃,靳晚洲边吃边偏头看陈家明,突然笑出声说:“陈叔!其实这样看,你怎么也不像一个坏人!”

    “坏人?”陈家明停下脚步,脸色僵住。靳晚洲反应过来,把嘴里的一口凉糕赶紧咽下去连忙解释道:“我就随口一说……”

    “你说的没错!”陈家明恍惚说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靳晚洲直愣愣的望着陈家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哥哥!买束花吧!”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靳晚洲低下头,一个小女孩一手抱着一大束花,一手拉着他的衣角,“哥哥,买束花吧!两块钱一枝!”

    小女孩脸上有点脏,一对麻花辫有点乱,脚上的鞋子都有些烂了,看着小女孩既可爱又可怜的样子,泛起了靳晚洲的怜悯之心。

    “噢!好!”正当靳晚洲摸口袋找钱时,陈家明已经掏出两张红钞钞递给小女孩,顺手接过她怀里所有的花递给靳晚洲。

    小女孩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摸着两张钞票,抽出一张递给陈家明,说:“太多了!”另一只手又翻了翻自己的小挎包,“零钱不够找!”

    “叔叔多给你的!钱多了你拿去买东西吃!”陈家明俯下身抽过钱塞到小女孩的口袋里笑着提醒她。

    “谢谢叔叔哥哥!”小女孩咧开嘴,把另外一张钞票塞进自己的小垮包里。靳晚洲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好啦!再见了!”陈家明挥挥手,小女孩也挥挥手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陈家明站直身体,扫了眼靳晚洲说,“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靳晚洲点点头。

    “还有……”陈家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靳晚洲说:“以后不要随便摸人小女孩的头,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是看她可爱嘛!”靳晚洲解释道。

    陈家明边走边说:“可爱也不行!对她来说,你就是个陌生的男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还有!你真以为?买了她的花,那些钱就能落到她手上了?”

    靳晚洲脸色骤僵,猛一回头,看见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再次抱着一束花逮着人推销。

    一种难以平复的情绪在他心头绽开。

    等他回过头时,陈家明已经走出老远了,他赶紧跑起来追上去。

    陈家明在跟人打电话,

    “过几天我要回晟州,嗯,我一个人去!场子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别让那些人知道我不在,要不然他们又该找事了……”

    回晟州!靳晚洲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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