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住院部并没有格外寂静。

    有患者突发状况,家属哭作一团,医生和护士焦急的抢救着。

    宋温宁撇了眼忙碌的人群,抬眼对上周扬的目光,冷声问道:“是不是在你们警察眼里,看谁都像犯人?”

    周扬没应声,找了个长椅坐下,才说:“那你解释解释!”

    宋温宁冷笑一声,坐在他旁边。

    “我有点好奇!钢琴比赛结束那天,为什么你一直跟着陈泽禹的车到他小区?”黑暗中,周扬审视的目光投向宋温宁。

    “你怀疑我?”宋温宁不满,“周扬!你别用这种审犯人的语气跟我说话行不?”

    周扬不紧不慢的说:“你也别用这些拙略的狡辩来搪塞我!本来你晚上有饭局,你也没去对吧!”

    宋温宁咬了下唇,淡淡扫了周扬一眼,才说:“他们的死跟我没关系!我站在他家门口前待了连十分钟都不到就走了!”

    那日比赛结束,宋温宁一直想找机会问易安!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无心再做任何事!开着车一路跟到陈泽禹的家,想进去又不敢!

    又或许,是没脸去质问易安!

    宋温宁站在陈泽禹家门口纠结了一会,就离开了。

    却没想到,第二日就传来了陈泽禹的死讯!

    宋温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十几年那场大火谷雨差点丧命!

    而十几年后……

    “不过……”宋温宁诧异,问:“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周扬淡淡道:“我有事要问易安!”

    “非得现在?”宋温宁皱紧了眉,说:“她情绪很不好!刚睡没多久!你有什么事能不能等她醒了再问!”

    “宋温宁!”周扬倒吸了口冷气,“你一直在这吗?你跟易安什么关系?”

    “嗯……”宋温宁注视着易安的病房,说:“她是我学生!作为老师关心一下不行吗!”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宋温宁一挑眉,问: “还是说?你怀疑我们有什么关系?”

    周扬没搭话,说了句再见就起身朝易安病房走去。

    易安睡着觉就被周扬叫醒,处在悲痛情绪中的人,也没什么起床气。

    周扬打开监控画面给易安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一个男人带着个针织帽裹着一个黑色的羽绒服出现在陈泽禹家小区的的附近。

    还有好几个画面,是出现在陈泽禹家别墅旁。

    看不清脸,但基本可以判断是一个中年男性。

    “不认识!”易安摇摇头。

    周扬把手机按灭揣口袋里,“好,我知道了!你好好注意身体!”

    没有再要问的话了,周扬起身要走,易安叫住他。

    周扬回过头对上易安一双漆黑防备的眼神。

    “是他杀的陈泽禹吗?”易安带着仇视的眼神冷冷开口。

    周扬愣了下,没应声。

    易安叹了声,突然对周扬温和一笑,“周警官!谢谢你!”

    周扬回了她一个笑容,便离开了。

    确定周扬走后,易安溜出医院,去了林妍那。

    林妍这段时间没住院,被她接回家里去了!哪曾想情绪又不受控,又被人送进了医院。

    此时的病房里,易安看着林妍的睡颜问吴秘书:“都办好了吧!”

    吴秘书微微点下头,“办好了。”

    易安轻笑一声:“那他也该死了!”

    总要有人当替罪羊吧!

    周扬给她看的那个监控画面,也不过是她设好的局。

    方志勇几乎一直住在晟州,陈泽禹家的住址是她叫人故意透露给方志勇的。

    出事当晚,有人给方志勇塞了纸条,告诉他陈家明找他!

    住宅小区私密性又那么严,方志勇自然是进不来,跟门卫保安争吵不休,还是没能进来!

    而这个时候有人跟方志勇说小区还有个小门可以进,方志勇跟傻子似的信了,上了铁链子的小门被他们提前给拆掉了。

    方志勇很轻松的就进去了,按了陈泽禹家的门铃,而当时陈泽禹陈家明在琴房里!没人开门!方志勇只能作罢原路回家。

    而监控只拍到了他疯狂按门铃的画面,他离开的画面被他们动了手脚消失掉了!

    那些凶器,罪证,都已安排妥当!

    再来个畏罪自杀!

    这事!就该彻底结束了!

    天渐渐亮了,易安趴在林妍床边迷迷糊糊的被电话铃声吵醒。

    电话是梁家辉打来的,他声音紧张,“易小姐!他已经死了。”

    易安没听出来他话里有另一层含义,只说:“办的不错!”

    梁家辉:“不是!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易安坐直身体,猛一惊醒,“你说什么!”

    梁家辉是被易安派去杀方志勇的,可他进了方志勇家,方志勇已经死了好久浑身是血,像是被什么利器砍了许多刀!

    易安镇定下来,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方志勇,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方志勇只能是凶手!

    梁家辉听从易安的安排,将杀害陈泽禹陈家明的罪证藏在了方志勇家后离开!

    过了些天后,方志勇的尸体被人发现时都臭了。

    警察看着方志勇的遗书和一些所谓的杀人凶器拧紧了眉头。

    方志勇的遗书上交代了他的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其中还提到了陈家明黑色产业和他自己与陈家明志之间的关系及矛盾。

    一切都是那么合理!但又那么不合理……

    周扬望着方志勇的尸体,面无表情的对郑钧说了一句,“人自杀会往自己脖子上砍吗?还会往自己身上捅那么多刀?”

    郑钧叹了口气,说:“反正我不信他是自杀!”

    他们回了公安局将事情报告给局长,公安局局长顾国伟听完,问周扬是怎么想的。

    周扬说:“陈家明这个人很复杂,有太多的灰色产业,而且在山城有一定的地方势力,要查清楚估计很麻烦!除此之外,据我们调查,他和他身边的人还牵扯到一些命案,但是都没有证据!”

    顾局长微微点点头,突然面色凝住,说:“二零零一年的纵火案你看过了吗?”

    周扬一怔,“什么?”

    顾局长冷笑一声,说:“零一年的时候,晟州有家琴行发生火灾,等消防员到了的时候,门被从外边锁上,火场里面有一家三口,那对夫妻身中多刀死亡,他们的女儿被抢救回来,浑身烧伤,又受了刺激,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周扬听得一愣一愣的,“顾局!那……跟这有什么关系吗?”

    顾局长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这个凶手!叫陈家河!”

    “同时!也是陈家明的亲弟弟!”

    周扬思索一番,问:“您是想说,这两起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当年这个案子不是我办的!我最开始是当交警的!”顾局长站起身来,往窗外看了一下说:“天黑了!我回家去了。”

    “行!您慢走!”

    周扬本想留在局里再看一会案子,但妻子打电话过来,电话里头女儿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周扬想着这段时间太忙,都没怎么好好陪孩子,便收拾东西回家。

    ——

    易安办了休学,回了趟北莞,家里还是老样子,院子里的花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她并没有闲工夫在家里触景生情,这不是她回北莞的目的。

    待到傍晚,天色渐深,她去拜访了所谓的爷爷!

    她知道自己没本事干干净净的了断了这个事情,也没本事能让警察不再调查下去把这个案子归于仇杀结案。

    但有个人可以,是她父亲易崇光。

    自从易崇光在牢里蹲着,易安可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难得易安来看易崇光,易崇光是有些吃惊的。

    对着她嘘寒问暖,又问林妍好不好!担心她生气,只字未提易阳。

    易崇光太过于平静温和,面对的仿佛并不是仇人,而是真真正正的女儿。

    易安从头到脚只对易崇光说了一句话,“爸爸!我惹了一点小事情!”

    在易安口中说出来的,小事情也是大事情,易崇光心神领会,依旧是微笑着说:“去看看你爷爷吧!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多去陪陪他……”

    易安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便离开了。

    到了易老爷子的宅子,易老爷子出门还没回来。易阳自己一个人在池塘边趴在地上拿着根木棍往水里搅。

    易安悄悄走到他身后,捂住他的眼睛,轻轻的说:“阳阳!猜猜我是谁?”

    易阳蹭一下爬起来,抱住她,一句话也不说,脸埋在她怀里默默的哭。

    久久过后,易阳满脸泪水问她:“姐姐!你和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易安没想到易阳会说这样的话,愣了下,没想到易阳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惊掉下巴!

    “姐姐!我听他们说,爸爸被警察抓走了!”易阳的表情并没有多么的惊慌,而是带着一种质问。

    “没有这样的事!爸爸工作忙!去其他地方了!”易安搪塞着,却瞒不过易阳。

    易阳松开她,坐到地上,盯紧一条锦鲤,把小木棍往鱼身上一丢,吓得鱼仓皇失措的逃跑。

    “姐姐!你不要骗我!我不是傻子!”易阳眼神冷漠,扭头看她,易安只觉得背后一寒。

    易阳拿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慢悠悠的说:“其实我讨厌你!”

    “什么!”易安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她是真不敢相信易阳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他就是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孩子,最喜欢各式各样的小汽车玩具!

    易阳昂起下巴哼了一声,“因为妈妈只爱你!她不爱我!所以她带你走了,把我扔给爷爷!”

    “阳阳!”易安缓了口气,安慰他,“别说这样的话!妈妈没有不要你!她只是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就回来陪你!”

    “撒谎!”易阳站起身来,推了易安一把,稚嫩的声音却恶狠狠的说:“你就会撒谎!撒谎的人就该去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易安被气炸了,拉过易阳就朝他头上打一巴掌,“谁教你的!你现在怎么学的那么坏!你一个小孩怎么那么恶毒!”

    易阳哇的一声哭了,对着易安又踢又打,易安被惹恼了,扯过他的手狠狠打几下,“以后我要是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听一次打你一次!”

    易阳捂着手哇哇的哭引来了一堆人。

    有保姆抱着他轻声哄他被易安推开!易安呵斥道:“谁都不要管他!”

    易安用手指戳着易阳的脑袋,板着张脸,一字一句道:“你哭吧!哭就能解决问题了?跟我道歉!快点!”

    易阳啥也不听,睁着大眼睛看着易安撕心裂肺的哭,就是不说一句道歉,易安越看越气,连拖带拽的找到了易阳的卧室,将他关了起来。

    等了许久,易老爷子才从外面回到宅子里来,他对易安的态度还是如以前一样不是太和善!毕竟长大了,易安并不畏惧他,只向他说了自己的诉求。

    易老爷子听完颤颤巍巍的敲了下拐杖,冷漠的问:“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凭什么要我帮你?”

    易安淡淡的笑着说:“凭我姓易!凭您是我爷爷,我是您孙女!而我是我爸唯一的女儿!”

    只要易老爷子活一天,易家就永远不可能倒!易安估摸着易老爷子撑死也只有五六年左右的光景,趁他还有气的时候,可得要好好帮帮自己!

    易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一边拄着拐杖向外走去,一边说:“从大的到小的,你们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我这把年纪还要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说话间,易阳的笑声就传来了,易安扶着易老爷子寻着声走去,易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脸上一点难过的表情都没有,嘻嘻哈哈的在池塘边拿着个渔网捞鱼玩。

    可接下来,易阳的行为让易安见了后背直发冷汗,易阳捞了条锦鲤然后把它摔到地上,蹲着身子撑着脸看鱼扑腾挣扎,直到那条鱼快要动不了死掉!易阳才把它捡起来丢回池塘,然后再捞一条鱼上来重复着刚才自己的行为。

    他还会把鱼尾撕烂,握着鱼身将鱼头往地上砸!

    不杀!但是虐!

    而且,以虐待为乐趣!

    在一个小孩子的脸上,易安看到了最单纯的恶。

    她不禁想起,从前自己也曾这样对待过林妍养的鹦鹉,直到现在,她看着易阳才突然醒悟,自己那个时候到底有多可怕!

    易安压着怒气,转头对易老爷子说:“他这样,你难道不管管!之前在家多乖……”

    “管什么!”易安的话被打断,易老爷子满脸宠溺看着易阳对易安说:“他喜欢这样玩,就让他这样玩好了!小孩子开心最重要!”

    易安哑口无言,跟易老爷子告了别就离开了,临走之前,还特意绕到易阳身边俯下身子小声的对他说:“你最好听话一点!要不然,以后我让你再也见不到妈妈!”

    易阳愣住,手里握着的渔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易安离去的背影失落的撇下嘴角,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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