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广袤的原野,枝叶草丛看起来越发的枯黄了,发出喑哑的声响。一路旅程倒也顺遂,可靖安若总隐隐觉得沈知衡藏了心事。

    天空中低低地盘旋着一只信鸢,在蓝天白云下映衬得格外醒目。靖安若从未见过这样的鸢鸟,不由有几分好奇,只见那鸢鸟停留在沈知衡身上他取了信件,容色也越发凝重。靖安若有些担忧道:“衡可是有事”

    沈知衡面露难色,说道:“我本以为可以缓一缓再和你说,至少送你归去以后,只是眼下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需要去一趟梁城,”靖安若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沈知衡的神情猜测,这件事于他很重要,靖安若说:“我虽不像男子那般顶天立地,可也没有你想的那般柔弱,你且放心做自己的事”沈知衡:“终归是我带你远行,如今却单独抛下你,我心有不安。我和药王前辈去一趟梁城,让清风送你们回去。”靖安若微微一笑,试图让沈知衡安心,“无妨的,衡,你去便是了,不必担忧我。沈知衡看着靖安若坚定的眼神,心中虽有不舍,但也知道此刻事情紧急,他紧紧握了握靖安若的手,“等我回来”说罢,他转身去与药王商议前往梁城之事,只留靖安若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有一丝失落,可是这世间谁又可以伴谁多远。

    不知何时靖安若竟生了一颗会思念人,会牵挂人的心,这也太不像她了,曾以为此心无波,可她却莫名的贪恋肆意纵马,风都是自由的短暂时光,坐在马车里竟也觉得闷,掀了帘子风钻进来,是熟悉味道……

    暑意消却上京已步入深秋,今年府里裁制新衣倒是比往年早上些许,似有喜事将近。靖安若归来后一切依旧,府里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府里的房屋一地地方倒也开始修葺起来。祖母道:“我且问你,这些日子你与那世子相处如何?”靖安若据实而答:“发乎情止于礼。”祖母又道:“以你二人之情,若让他娶你,需要多久?”祖母也是这般盼着她赶快嫁出去吗?靖安若轻轻咬咬唇,思绪有些纷乱,片刻后才道:“不知,若他不提上日程,女子又怎可求嫁。”

    祖母又道:“阿若,倒也不是祖母催促于你,你的年岁在这京里算的上较长的,寻常人家如你妹妹这般已然出嫁了。如今你那妹妹若雪感情明朗,而你又是家里的长女……靖氏也终是有脸面的。”靖安若心中涌起一丝苦涩,原来又是为了若雪,若她不成婚,只怕要耽搁了若雪的婚事,亦或者先嫁了若雪于靖氏而言声名也大致是不太好的,她的父亲一向看重这些,她的祖母虽是疼她,可一切都建立在以靖氏为先,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她的容身处,那人说今秋娶她,可眼下耽搁了太多时日,已然是不能。

    她微微垂首,轻声道:“祖母,阿若知晓,两情相悦婚姻之事自然可提上日程”祖母看着她,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似乎既心疼又无奈,“阿若,我自然是疼你多些,可若雪也是靖氏的孙女”靖安若点点头,心中虽仍有迷茫,但也明白祖母的一番苦心。

    她的父亲到底是疼惜若雪多些,事事顾惜,今番祖母之意又何尝不是父亲的意思,反观父亲于她已然凉薄了太多,未曾问及,少有关心,只怕她与父亲的亲情羁绊,也只剩靖这个姓氏吧,曾经也会放任她流泊在外的父亲,回来后想杀了她以留清名的父亲,你还指望他又有几分亲情。幼时以父为天,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落空,让她越发觉的父亲不单是自己的父亲,正如今日祖母也是若雪的。

    靖安若走后,年迈的祖母越发显得苍老,她轻声问及林嬷嬷:“今日的话头由我提及,不知可会伤了这若丫头的心,可是这诺大的府邸,又有谁能做阿若的主,一些话只能我来说了”靖安若是她养大的,心思倒是比别人敏感性。

    林嬷嬷道:“人总归是要长大的,小姐经历许多,想必已能分辨是非轻重。出嫁于女子而言本就是必经一事,小姐会想明白的”

    只是这个孩子难免执拗了些。

    对于靖安若归来带回来的柯梦,禾颖倒也不诧异,惊骇之事她家小姐可不止做过一次了,只是这女子的身份尚且不明,正值今日出门,只有他们主仆二人,马车内禾颖问:“小姐,你又怎地带回来个人来”看着禾颖又幽怨,又抱怨的神情,靖安若轻声道:“禾颖别欺负她,也莫要嫌弃于她,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她的身份也不便于露面,这事莫让外人知晓”

    禾颖心中诧异:“所以,小姐究竟带回来个什么身份的人”靖安若压低声音说:“她是官妓,在江城时偶遇,说来也是缘分”禾颖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你这胆子也太了些,人人都避之不及,而你却带她回来,倘若她身份暴露,只怕会牵连与你,牵连靖氏,你与世子同行,他竟也默许,难道他也和小姐一般糊涂”

    靖安若郑重道:“我知道,所以她不会在府里住上太久,你命人将南巷的屋子收拾出来,将她安置在那处”

    禾颖望着靖安若,忽就觉得有几分不争气:“你这般滥慈悲,日后只会害了你,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靖安若执着禾颖的手,眼眸也愈发坚定:“以后的日子,我不会给任何人伤害的机会,如果善良不能周全自身,那做一个恶人又有何妨”这样的小姐,忽就让禾颖滋生了几分寒意。

    不知不觉马车已然行至画坊,靖安若思绪万千,旧事袭来,那一年的齐山令也这般站在门口,那般落魄无助,画卷散落满地,来往的人踏来踏去,对于这一切并不奇怪,每天都有泯然众人矣的画师 ,试图把自己的作品卖到青山画坊,可这上京的青山画坊只卖名家之作……那一天被践踏的不止是画,更是齐山令的尊严,那时的靖安若用一双芊芊玉手护住一幅红梅图,捡起看后夸得一句:“好极致的画工,好绚丽的用色”那人暗淡的眼眸都亮了:“小姐也懂画,既如此为何我的画入不得这青山画坊”齐山令刚刚明朗的神情又变落寞无比,靖安若道:“因为世人逐名,公子画工虽好,确是无名之辈”所以齐山令的画,未曾被人看过,便被丢之门外。齐山令道:“受教了,他日我定要成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名家”齐山令一一捡起遗落的画卷,转身决然离去,靖安若喊了一句:“公子等一下,这幅我可以留下来吗”齐山令淡淡道:“不过是别人看不上的东西,你若不嫌弃,留着便好”

    也许禾颖说的很对,她就是滥慈悲,她心疼那画师,也悄悄找人买过几幅,后来被齐山令发现了,问及缘由,她说她也喜丹青,公子画工独特,心中仰慕,想学得一二。此后他们以画交流,更是成为知己,她曾助参与冬雪集会,以一幅傲雪寒梅图,拔的前三。更是得过当世名家柏川成夸誉,画术一道,后继有人,可谓今人更胜旧人。齐山令想要的从来都是最为极致的追求,后来……

    风掀起了衣角,传来丝丝凉意,禾颖说:“起风了,小姐快进去吧”小姐最喜丹青,归来后再未提起画笔,如今携画再次走入这间画坊,又是鼓足了多大勇气。靖安若抬脚迈入,一些事注定回不去了。

    靖安若某一时间也算的这青山画坊的常客,掌柜一见便已迎了上来:“小姐,可是几年未见了,今日想要些什么,我带小姐去看看,今日几位名家可是出来新作”

    靖安若淡淡道:“今日不买东西,寻一故人”掌柜赔笑道:“小姐消遣了,我这只是一间画坊,何故寻人到此处”

    靖安若把画卷铺展开来,红梅而绽,只是稍稍失了些许颜色,不难看出此等画工也称的是精品,落款赫然是齐山令作,名家之一,只是这画工大概是之前的了。靖安若道:“他若成名,画作必然在这青山坊内排的上名号,想必每月必定会来上一次,我若寻人来此处可对”

    靖安若收了画轴:“这幅画寄存于此处,他若来,帮我还他,抑或者告诉我他何日会我亲自还他”

    掌柜的收了画,匆匆楼上去了。禾颖问:“为何掌柜楼上去了”靖安若答:“或许那人就在此处”

    雅居内一公子执笔描摹,门支吖一声开了,来人无理,齐山令皱眉不喜:“我不是说过,我作画时不许人打扰吗,怎生忘了规矩”

    掌柜道:“郎君,今日有一女子携画而来,声称是您的故人,她说把此画还于您”

    女子,故人,难道是她,齐山令心中有了猜测,又难免有些不可置信,江城之水深的尸骨难觅,低声道:“把画打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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