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宴会厅热闹非凡,女眷们在席间觥筹交错,孩子们各玩各的,侍女们来回鱼贯而入,上菜的,夹菜的,伺候酒水的,来来往往。

    男宾席位也一样热闹,觥筹交错间,几个穿着华贵的公子正在拼酒,喝得最多的公子一身金红云缎锦衣,腰悬荷包,头戴紫金冠,冠两侧垂着两条坠着金珠的编织细绳,一派风流富贵。公子一杯接一杯喝得满脸通红,最后连连摆手:“喝不了了,喝不了了,我出去散散酒。”

    “才喝这么点就不行了?”另一位少年不尽兴的说道。

    “行了,别灌他了,郑家老太太也在这儿,要是看到你给她命根子灌酒,还不得啐你一脸啊!”旁边略略年长的公子劝道。

    郑宏寿喝得眼神都有些迷离,红着脸打着酒嗝说道:“说得没错,我祖母就在女宾厅,我这就去找她,我头好晕。”一边说着一边想外面走去。

    刚到女宾厅门口,郑宏寿被门口的婆子拦住:“这位公子,里面都是女宾,您怕是不方便进去。”

    郑宏寿一把甩开婆子:“我来找我祖母,谁敢拦我?”

    婆子见状只能进去禀报,郑老太太一听说宝贝孙子好像喝醉了,忙让人把他扶进来,郑宏寿步伐趔趄,醉醺醺的迈进大厅,眼睛虽然被酒气迷了一些,但一进来就注意到祖母旁边的酒桌上坐着一位穿百蝶穿花云锦棉袄,头戴累丝宝石五凤钗,粉白的耳朵上戴着东珠木兰耳坠的姑娘,姑娘一双杏眼清莹透亮,卷睫点缀着秀目带有一丝妩媚,小脸似乳玉般白皙,细鼻粉唇,整个人明珠般散发着清贵光华。

    郑宏寿迷离的眼睛一下子泛出精光,这是谁家的小美人?

    萧玉墨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顺着方位看过去,正好对上了被婆子扶着的郑宏寿的眼睛,郑宏寿眼睛里的光更加精亮,像是饿狼看见了鲜肉,恨不得马上就吃进嘴里。萧玉墨被这目光盯得发毛,不自在的向母亲程氏身边靠了靠。

    程氏也察觉到了,看了一眼郑宏寿,这是婆母娘家那个独苗,见他正眼泛精光盯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大为不悦,对孟家一位管事婆子说道:“这里不是女宾厅吗?怎么把男子放进来了?”

    婆子恭敬的回答道:“夫人,守门的刚才来报,说这位公子要找他祖母,非要硬闯,实在是拦不住。”

    多大个人了?在别人家作客还动辄找祖母!程氏很是不屑,撇了撇嘴,对女儿说道:“别理他,待会吃完寿面娘带你去听戏。”又让侍女给萧玉墨舀了一碗火腿鲜笋汤。

    萧玉墨接过汤,慢慢的喝了起来,火腿的咸香味和笋的鲜甜在嘴里融合,热热的一碗下肚,心里发毛的感觉散了一大半。她不再多看郑宏寿一眼,这里这么多人,母亲也在,他敢怎么样?

    郑宏寿其实和萧玉墨算得上是表亲,萧玉墨从小到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祖程家度过。程家女学的女先生很有名气,几乎教养了程家两代所有的女孩子,萧玉墨的母亲程氏也是她教导出来的。外祖母疼外孙女,把她接来外祖家念书,后来觉得每天一来一回太麻烦,索性把萧玉墨接到程家住,只有每年腊月才会回萧家过年,所以郑宏寿就算是萧家的亲戚也几乎没见过萧玉墨。

    萧玉墨见郑宏寿被扶到郑老太太身边坐下,正在急切的跟老太太不知道说着什么,便也没再多看他一眼。

    侍女们开始陆续给各个桌子送上长寿面,长寿面面条口感劲道,汤头醇厚鲜美,切上几片酱牛肉,卧上溏心荷包蛋,撒上嫩绿的葱花,主角长寿面在满桌佳肴中间丝毫不逊,萧玉墨从小被母亲严格训练礼仪,连吃面条都极其优雅,一碗汤面下肚嘴上都不会泛油光。程氏萧玉墨母女吃完面条就去往戏台听戏,里面用炭火烘得暖暖的,已经有不少爱听戏的夫人小姐在内安坐。

    萧玉泽和萧玉涛两个小孩子对听戏没兴趣,呼噜呼噜埋头苦干,满嘴汤汁的萧玉涛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哥哥,上次惹大姑姑生气,她的长寿面咱们能吃吗?”

    小老弟,你都快吃完了。萧玉泽哭笑不得,说道:“是她请咱们来的,又不是咱们上赶着来的,有什么不能的。”

    萧玉涛听完放心的开始喝汤,鼓鼓的小圆脸蛋肉肉呼呼让萧玉泽忍不住想去戳一戳。萧玉泽虽然已经饱了但上辈子总是缺衣少食的生活让他忍受不了浪费,也端起白瓷青花碗把面汤喝个干干净净。

    “瞧你那个熊样,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悠着点,要是还没吃饱,下人们吃饭的地方有的是剩菜!”一个尖锐的女童声音响起,萧玉泽一看,是萧氏的女儿孟银雪,正斜着眼睛昂着头,用鼻孔看着萧玉泽。

    “孟银雪,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们可是客人!”萧玉涛重重的放下碗,对孟银雪非常不满。

    孟银雪不屑的说道:“客人?要不是为了给二舅舅面子,谁会请两个不上台面的庶子来我们家,你们配吗?”刻薄的话语引起周围众人的侧目。

    看来这是知道萧氏被萧玉泽在寿兰堂下脸面的事,想给母亲找回场子。萧玉泽打量着这个外表光鲜,性情骄纵的孟家大小姐,这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萧玉泽站起身大声说道:“那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便久留了,弟弟,我们去找孟家老爷爷老奶奶说一声,说他们家不欢迎我们,先告辞了。”说罢拉起萧玉涛往外走,萧玉涛非常配合的跟着起身离开。

    小哥儿俩是跟着嫡母颜氏来的,颜氏不能视而不见,她对贴身丫鬟翠织使了个眼色,翠织连忙上前拦住小哥儿俩:“二位小爷别置气,当心夫人不高兴。”

    萧玉泽看了一眼颜氏,她是不会为庶子出头的,说道:“翠织姐姐,你听听刚才孟银雪说的话,这不是存心找茬吗?我们招她惹她了?”

    会客厅里其他客人的私语声利落的传进孟银雪的耳朵:“孟家这小姑娘怎么言语这么刻薄,这还是她外祖家的表兄弟呢,说的那叫什么话啊!”

    “这哪儿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啊?一点教养都没有。”

    孟银雪当即回击:“你们知道什么?这个下作庶子当面顶撞我娘害她没脸,让她下不来台,还好意思到我们家来,也不知是谁带来的!真不要脸。”

    颜氏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萧玉泽嘲讽一笑,真够蠢的!他还能跟谁来?难道珍姨娘有资格外出赴宴吗?

    会客厅一位夫人摇摇头,很不理解的说道:“这孟大奶奶也真有意思,小孩顶撞一下算个什么事儿?居然跟个自家侄儿计较,还对女儿抱怨。”

    孟银雪又对着说话的夫人大声回道:“你知道什么?一个庶出的也敢对我娘无礼,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话音刚落,这位夫人身边的小女孩也大声说道:“那你现在对我娘这个长辈无礼,你是不是也该受受教训!我娘还是客人呢,你这个孟家大小姐就是这么待客的?”夫人捂嘴轻笑看着自己的女儿。

    从孟银雪进屋到现在开口庶子下作,闭口庶出的不上台面,在场的大人孩子有不少都是庶出,都觉得孟银雪的话非常刺耳,都很不满,一位小姐说道:“既然孟家这么看不上庶出,那往后孟家的门我们可不敢再踏了。”“是啊!老话说英雄不问出处,把嫡庶看得这么重,真是有够轻狂的!”

    阵阵非议声引起另一边沈嘉桐的注意力,黄氏身体不舒服,被大黄氏扶到自己房间去休息了。几个孩子在绣缨几个侍女的的照顾下乖乖吃饱肚子后,正在等着散席好跟着大人们一起去戏台,空隙间小姐妹玩起来翻花绳,沈嘉桐第一次玩这种小女孩的游戏,觉得怪有意思的。这会儿被吵闹声打断了,正坐在椅子上看起了孟银雪的热闹,沈嘉榛坐在旁边凑过来在她耳朵边低语:“那边的两个小哥哥长得真好看。”

    沈嘉桐顺着沈嘉榛的指向看过去,两个浓眉大眼,玉雪可爱的小男孩正在跟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女孩对峙。不远处的萧玉泽给沈嘉桐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但她又确定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沈嘉桐没忍住走了过去想跟萧玉泽说说话,孟银雪被围攻正在急眼,看见沈嘉桐,知道这是婶娘大黄氏娘家妹妹手下的庶女,对着她开始发邪火:“滚开,你个下贱东西也敢靠近我?”

    什么鬼?沈嘉桐突然变成了撒气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孟银雪继续对着沈嘉桐撒气:“下贱玩意儿上赶着找骂,滚开,别脏了我的地板。”

    沈嘉桐“噌”的就火了:“就你高贵是吧!你高贵在哪儿啊!一张口就不说人话,吞大粪了啊嘴这么脏,见人就骂跟个疯狗似的!也就在孟家有得你猖狂,离了孟家谁搭理你啊!”

    孟银雪从未被人这么辱骂过,看见沈嘉桐怒气冲冲的脸又莫名有些胆寒,立刻结巴了起来:“你......怎么这般粗俗!”

    "对你这种嘴贱的疯狗还要什么涵养!就骂你了怎么着?"

    孟银雪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骂,以往只有她骂别人的,这样被人当头一棒的反击还是第一次,她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本来是来跟萧玉泽找茬替母亲出气的,却闹了这么大的没脸。孟银雪咬牙切齿,怎么也要回敬沈嘉桐:“谁不知道你们沈家是暴发户,这回可让我见识到了,果然一点教养都没有。”

    周围发出集体嘲笑:“她还好意思说别人没教养,小小年纪满嘴粗话,到处乱咬人,也不知道孟大奶奶是怎么管教孩子的,怎么给养成这样。”

    “说什么给母亲出气,谁家孩子在母亲寿宴上辱骂宾客闹事的?待会儿还不知道孟大奶奶要怎么罚她呢?”

    这回都不用沈嘉桐开口回击了,她只要在旁边看热闹就行了。

    孟银雪“哇”的哭了起来,萧氏的丫鬟急匆匆走进来:“姑娘,怎么一个没看见您就溜了呀?大奶奶正找你呢。”

    “你去告诉我娘,她们都欺负我!”孟银雪哭着颠倒黑白,要不是全场都看见她刚才满口污言秽语的全过程,还真是要被她的哭闹骗过去,真以为是她受人欺负了。

    “怎么了?雪儿怎么哭了?”萧氏随后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孟银雪看见萧氏像看到救世主,立马扑了过去,指着沈嘉桐哭诉:“娘,她欺负我,她当众骂我是疯狗,娘,你给我打死她,反正只是个下贱的庶女,你把她给我打死再剁成肉酱去喂狗。”

    众人听见孟银雪一个小女孩说出这么恶毒的话,纷纷大惊失色。还没等众人从孟银雪恶毒的话语中回过神,又看见萧氏对着六岁的沈嘉桐质问道:“你骂我家雪儿是疯狗?我家雪儿是你一个卑贱的庶女能骂的?”说着还想动手在沈嘉桐脸上拧一把,被沈嘉桐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开。

    女眷们以为萧氏来了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个小孩子不懂事的风波就这么过去,可堂堂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竟然跟个稚龄女童计较起来了,各个面面相觑。

    “长辈教训你你还敢还手?暴发户家的教养真叫我大开眼界!”萧氏没注意到周围人惊诧的眼神,厉声训斥道:“能让你个庶女登我孟家的门是天大的脸面,你还敢侮辱孟家大小姐。你嫡母呢?我要找她好好说说。”说完东张西望找黄氏,身边侍女立马凑到她耳边告诉她黄氏不舒服已经离席了。

    孟银雪靠在萧氏身上,一副“看你怎么死”的表情挑衅的瞪着沈嘉桐。

    萧氏让侍女去将黄氏请来,必要黄氏给个说法,侍女一来一回,把大黄氏请了过来。

    大黄氏正在照顾身体突然不舒服的妹妹,听说几个孩子闹出事,黄氏忙挣扎着起身,大黄氏安抚道:“你这么不舒服还去干什么,我去就行了,小孩子能惹多大事,我去看看,你在这儿歇着。”说完便离开。

    会客厅里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萧氏和大黄氏这对妯娌要怎么处理这场风波,孟银雪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向大黄氏告沈嘉桐的状,萧氏更是傲慢的质问:“你妹妹带来的人在我的寿宴上辱骂我的女儿,说吧,该怎么赔礼道歉!”

    萧玉泽出言说道:“大姑姑,该赔礼道歉的是孟银雪,今天这些事儿全是她起的头,是她出言不逊在先。”

    沈嘉桐说道:“没错,她上来就辱骂您的两位侄儿是下作的庶子,说全是为了给您出气。”

    萧玉涛也指着颜氏说道:“她还说母亲不要脸,怪她带着庶子做客不识礼数。”

    “对,她还骂我娘呢!”目睹了全过程的孩子们是最直率的,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您是长辈应该比我们明事理,该道歉的是孟银雪。”

    如果不是在场孩子们的母亲都在,萧氏恨不得给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孩一人一耳光,别人家的孩子不能动,只能揪着自家孩子:“萧玉泽,你也太不懂事了,雪儿是你表妹,你竟然一心向着外人替外人说话要惩罚你的表妹,你太不像话了。”

    服了服了,大黄氏本来看着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告状,等着看萧氏如何下不来台,却没想到这妯娌竟然能找出这么奇特的角度责怪娘家侄儿。

    萧玉泽冷笑两声:“表妹在大姑姑这么重要的日子闹事,当众辱骂宾客,竟然还成了我的不是。我总算明白表妹为何能嚣张跋扈至此!”

    这么有礼貌干什么?你骂她呀!沈嘉桐在旁边干着急。

    萧氏蛮不讲理:“就算是雪儿有过错,你作为哥哥也应该忍让妹妹,再不济也要看在我这个姑姑的份上忍耐一二,哪有当场不给主人家脸面的?”

    要不是沈嘉桐被大黄氏拽住挡在身后,沈嘉桐就要忍不住上去替萧玉泽骂人了,此时此刻为了不牵连黄氏姐妹,她只能暗中送上一句:玛德老六,真是醉了!

    这句话清清楚楚的听在萧玉泽的耳朵里,他全身都紧绷了,这里有同乡?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大黄氏身后有个小女孩,声音似乎是从她那里传过来的,她也是穿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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