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又过了一夜，小六仍然未醒，黛思尘这才慌了起来，赵太医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外头也跪着一众太医。
“会不会是这蛊毒有其它毒性，让人久久昏迷不醒？”黛思尘看向赵太医。
赵太医也不好直接回答，只好说道:“这蛊毒的毒性微臣还需再做研究，但是微臣听闻连翘那孩子也没醒，想来这蛊毒发作耗费的体力大约不是一两天可以恢复的。”
“昨日勉强喂了两口粥进去，今日连嘴都张不开了。”黛思尘满面愁容道。
然而黛思尘没注意到的是，压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指尖微微动了两下。
“这要如何是好？”在朝堂上指点江山，一呼百应的女皇，面对床上沉睡不醒的人，除了皱眉叹气，什么也做不了。
床上的人却忽然皱了皱眉头，黛思尘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她立刻弯下腰，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轻声唤道：“明卿？”
然而小六又没了动静。
黛思尘却急了：“明卿，你睁开眼看看朕，若是你现在醒过来，任何愿望，只要朕能办得到，朕都能答应你。”
一旁的赵太医看着黛思尘心急如焚的样子。不由惊讶，他可从来没看见女皇如此失态过。
同样意外的还有床上那位“昏迷不醒”的人，小六没想到黛思尘会这么在意他。
这是真的吗？还是演给一旁的太医看的？
小六不敢确定，其实刚才黛思尘唤他第一声时，他就已经有意识了，但是听见黛思尘急切的声音，他突然鬼迷心窍，心生一计：他想看看黛思尘到底有多在意自己。
有生之年，还能有人这样关心自己，小六觉得就算立刻蛊毒发作而亡，也值了，哪怕黛思尘是骗他的，他希望黛思尘能一直骗下去。
见小六清醒无望，黛思尘只好叫来兰沁：“安排下去，明卿的生辰宴推迟吧。”
兰沁领命，转身要去安排。
然而黛思尘缺感觉袖口突然被人拽住了，她转过头，对上小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头似乎蓄着泪。
“且慢！”黛思尘连忙开口。
兰沁立刻刹住了脚步，转身也看见床上清醒的人。
小六一只手沿着黛思尘的胳膊慢慢向上，停在了肘弯处，随之掀起半个身子，然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黛思尘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扶着他的肩膀和腰，将人搀了起来。
“多谢陛下。”小六气血不足，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黛思尘扶他坐起的那一刻，他顺势靠在黛思尘的肩膀上，用仅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黛思尘耳边说道：“那个愿望容侍身慢慢想想……”
黛思尘扭头看他一眼，勾起唇角无声地朝他笑了一下，答道：“好。”
小六虽然醒了，但是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他将脑袋靠在黛思尘的肩膀上，黛思尘听着的呼吸，十分清浅。
兰沁和赵太医见她们十分亲昵，于是纷纷向黛思尘请辞离开了。
一番简单的洗漱过后，小六在黛思尘的搀扶下了床，谁知还没迈出一步，脚下一软直接跌回黛思尘的怀里。
黛思尘改为揽着他的肩膀，等他缓一缓才同他在卧房内来回踱步。
“侍身这两日让陛下挂心了，是臣侍没用，陛下见谅。”小六半个身子都靠着黛思尘，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黛思尘，忍不住问道：“陛下这两日一直在千禧宫吗？陛下为何如此担心侍身？”
黛思尘垂眸对上他的目光，那种期待的目光她无法回应，于是她收回视线并转开话头：“你为何会忽然头痛？又为何昏睡了两日？”
只是一瞬，小六瞥见了她眼底的心疼，他对黛思尘的询问充耳不闻，突然紧紧握住黛思尘的小臂，喃喃唤道：“陛下…”
“嘶…”黛思尘的伤口突然被抓住，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小六吓得立刻松开了她，连忙拨开黛思尘的袖口去查看她的伤势。
然而伤口包扎的滴水不漏，小六只能隐隐看见那层层白布下有一道血红的线，他看向黛思尘：“陛下怎会受伤？”
“猫抓的。”黛思尘拨开他的手，放下袖子挡住了伤口，又说道：“你还没回答朕刚才的问题，你为何会突然头疼。”
小六听见她这敷衍的回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同样敷衍了黛思尘：“因为太想念陛下了，相思成疾。”
黛思尘：……
“想到朕就头疼？”黛思尘眉头皱起望向他。
小六没成想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实在答不上来，便自暴自弃地说道：“侍身不敢。”
黛思尘见他将头扭向一边，留了半张气鼓鼓的脸颊给自己，黛思尘忍俊不禁地抬起手，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你莫非是吃河豚长大的？”
小六转过头轻轻抓住黛思尘的胳膊，小声问道：“陛下这伤和侍身有关吗？”
黛思尘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都说是猫抓的，你是猫吗？”
小六知道黛思尘是故意逗她，这伤口十有八九和他有关，但是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还在这里哄他。
“喵呜……”小六想要故意气她一气，谁料却反而将黛思尘逗笑了。
“阿峰，将那碗红豆粥端过来。”黛思尘对着门外的阿峰吩咐道。
阿峰将那碗重新热过的粥端进房内，顺势被黛思尘接了过去。
黛思尘用勺子轻轻拂了拂表面，舀起一勺递到小六嘴边。
小六心想：刺杀这种灭九族的大罪他都敢犯，只是接一口黛思尘喂得粥又有什么。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受下了。
“朕今晚在观月台为你大摆宴席，为你庆祝生辰，幸好你醒了，不然就错过自己的生辰了。”
“生辰？”小六愣住了。
“对啊，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黛思尘以为他睡得太久，意识还不太清醒。
小六细细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这才一拍脑袋答道：“对啊，今天的确是我的生辰，没想到陛下居然记着，侍身实在受宠若惊。”许是担心黛思尘不信，他还勉力扯出一个微笑。
黛思尘盯着那一抹苍白的笑意，并未从那抹笑容中读出生辰的喜悦。
难道连生辰都是假的？
“朕瞧你还是应该好好休息，待你休息好了，朕再为你补上。”黛思尘起身就要将阿峰叫进来。
小六连忙拽住她的衣袖，说道：“陛下，侍身想去看看陛下准备的生日宴，等宴会结束，侍身一定好好休息。”
这次为什么会忽然头痛昏厥，小六心知肚明，算算日子也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他身上的蛊毒已经开始慢慢发作了，也许都不出百日，他就会命丧黄泉，黛思尘是他这辈子碰见的第一个会宠着他的人，即便今天不是他的生辰，但是这宴会确实黛思尘切切实实为他准备的，所以他想去。
“那好，朕让阿峰伺候你穿衣。”说着，黛思尘就唤来了阿峰，自己则在千禧宫外殿等候。
小六自己将头发束好，然后挑了一件水蓝色绣着芍药的外袍。
“阿峰，前天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小六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着阿峰。
阿峰进来之前就知道小六要问这个，但是黛思尘嘱咐过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小六是他的主子，不得欺瞒。
故而阿峰将那只花瓣尖端泛红的芍药花簪插进小六发间后，一五一十地答道：“前夜小主突然头痛不已，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了，就是查不出病因，奴才就去请了陛下，陛下一听说小主病了，急忙来了千禧宫，但是后来陛下吩咐奴才去打热水，等奴才回来见一众奴才都退到殿外了，陛下吩咐不许人靠近，房间里只有陛下和您，所以奴才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吗？”小六仍不放弃地追问道。
然而阿峰却让他失望地摇了摇头：“奴才回来时，还是靠着门请安的，但是内殿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陛下下令让我们不要进去的声音，其他什么都没有。”
阿峰失落地耷拉着眉眼，看来只有黛思尘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小六换好衣装在阿峰的搀扶下出了殿门，黛思尘正在门外和礼部尚书说话，看见小六出来，朝阿峰招了招手，示意让他将小六搀过来。
“宴会已经准备就绪了，就差你这个寿星了。”黛思尘领着他上了仪舆，随后自己上了龙撵。
兰沁挥手施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千禧宫出发去往观月台。
观月台-月华门前各路王侯、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爵位官职大小依次侯于月华门两侧，观月台上，席座间，金碗银碟，盛酒玉器均已备齐。
戌正，黛思尘一行人的轿撵才缓缓而至，众人一齐面朝黛思尘和小六分别行了跪拜礼：“臣等恭迎皇上圣驾，明卿仪驾，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明卿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六惊得差点从仪舆上摔下来，但碍于面子，才死死抓住扶手稳住了心神，礼部的人应该不会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做出这等违背祖宗的礼制来，想必是黛思尘的安排。
小六下了仪舆，转头才发现身后竟有两位掌事宫娥，六位随轿侍者，前面还有六位手持宫灯的引路侍者。
好吧，自他出宫门的那刻起，他就已经逾制了。
这可是凤后才有的排场，竟会用到他身上，小六狐疑地看着黛思尘那张满面春光的笑脸，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黛思尘该不会要让他当祸国妖妃，小六猛地回想起之前黛思尘对自己的种种态度，眼神逐渐变得害怕和震惊。
黛思尘这是什么恶趣味……
黛思尘望着小六的眼神，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
因为今天是小六的生辰，而黛思尘又觉得礼部报上来的那套礼制不够大气，于是直接让他们按凤后生辰制度操办了，虽然当时礼部尚书对她百般劝谏，但是黛思尘觉得只有如今的排场才配得上她的明卿。
但是看着小六面无喜色的样子，黛思尘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你不喜欢这场生日宴吗？”
“陛下，这是凤后才有的礼制。”小六想知道黛思尘如此做的目的。
“朕知道，但是……“说着，黛思尘凑近了小六的耳畔，轻声道：”朕觉得只有这样的礼制才能配的上你。”
此刻，小六才意识到确实有一颗狂热的心脏在自己的胸膛中跳动，要不是隔着那层骨肉，小六都怀疑它要跳出来了。
小六放慢了脚步，垂着头，想要努力将自己的通红的耳朵和脸颊隐藏起来，这是他的生辰宴，是万万不能出丑的时候。
小六严重怀疑黛思尘刚才是故意在调戏他，目的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这个阴险的女皇……
小六心里想着不由地抬起头，目光哀怨地看了黛思尘一眼，然后脸颊更红了……
然而黛思尘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仍然面色不改地在前面走着。
黛思尘这个人，小六觉得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的眼神有一点点变化，上次他和三哥联手刺杀她时，那双眼睛仍旧是平静如水。
平时他见过的所有黛思尘的笑脸，都没有蔓延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也可能是笑意被那双眼睛吞噬了，所以他看不出来。
黛思尘和明卿双双落座，因为是皇后礼制，所以小六是挨着黛思尘坐的。
兰沁站在宝座之下，抬手掌心相对，用力一击，对着乐伶吩咐道：“开宴，奏乐！”
乐起，优伶舞动着水袖进入大殿，粉白相接的水袖在优伶的挥舞下仿佛一朵朵由沉睡到苏醒的荷花一般灵动。
“这是朕亲自挑的曲目和舞蹈，名为‘雨中荷’，如何，可喜欢？”黛思尘转头问小六。
曲调开头是石琴奏出的空灵的雨滴声，仿佛置身于夏季的绵绵细雨之中，配上舞者摇曳的舞姿，好像看到了在雨中摇晃未开的荷花花苞，俏皮可爱，不多时，乐师扫了下琴弦，仿佛一阵微风吹过，笛声随之而起，花苞顺势绽放，景色也变得豁然开朗。
的确很好看，也值得赞叹，小六刚要转头感叹一句，结果看到黛思尘弯弯的眉眼和扬起的嘴角，明显是求夸奖的表情，小六本来只想回个“喜欢”便作罢，但是他思绪一转答道：
“陛下眼光果然非同凡响，此曲让人心情愉悦，舞蹈让人赏心悦目，侍身耳目得此一新，实是侍身三世修来的福分。”
然而这个回答没能让黛思尘笑得更开心，黛思尘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喜欢就好。”
小六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他以为自己这么说会让黛思尘更高兴呢，到底是那句话惹到她了？
心情不好，黛思尘觉得眼前的歌舞也变得没意思了，于是她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开始享用面前的菜肴。
兰沁按照黛思尘的吩咐帮她盛了一碗汤，黛思尘用勺子小小尝了一口，不由地舒展了眉心，她问道：“这道汤是每座都有吗？”
兰沁答道：“陛下，这道汤仅供您享用，其他座上用的都是莲藕排骨汤。”
黛思尘微微颔首，慢慢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小六还在思考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对时，兰沁忽然端着一碗汤过来找他：“小主，这是陛下赏给您的花胶乌鸡汤，请慢用。”
小六看着面前清亮的鸡汤，转头看了看黛思尘，黛思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他。
“多谢陛下。”小六小幅度地向她谢了恩。
谁知黛思尘理都没理又将头扭回去了。
小六：……
这女皇脑子绝对有病！
小六往台下扫了一眼，王公大臣都沉浸在歌舞盛宴之中，无暇顾及他这边。
于是小六端起酒觥，起身朝黛思尘走了过去。
黛思尘斜靠着龙椅，一只手随着乐曲的旋律敲击着桌面，察觉到身旁忽然站了一个人，她抬头看向小六，又看向小六手上的酒觥。
黛思尘暗自腹诽道：这人要干嘛？毒死朕？
“陛下整日操劳国事，还要为侍身的生辰费心，侍身感激不尽，所以过来敬陛下一杯。”小六双手持觥，保持着敬酒的动作。
黛思尘视线稍稍前倾，往他的银质酒觥里面看了一眼，小六竟倒了满满一觥。
“酒满心意满。”小六特地解释道。
小六看着黛思尘端起了装茶的六方杯，以为她要以茶代酒回应自己，于是他将酒觥往前伸了伸，正准备和黛思尘隔空碰一下。
然而黛思尘却用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酒觥的底部，夺走了他的酒，转而将手上的六方杯塞进了他手里。
“你身体还未恢复，不能饮酒。”黛思尘用酒觥和他手上的六方杯碰了一下，然后将那觥酒一饮而尽。
“陛下！”兰沁本想出声提醒，然而黛思尘已经喝完了，她心里只冒出两个字：要完……
自从兰沁跟在女皇身边以来，无论是接待外宾，还是大宴群臣，她从未见过黛思尘饮酒，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她现在心里很慌。
小六怔怔地望着黛思尘，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茶，反应了半天才喝掉了杯中的茶水。
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朝黛思尘行了礼，回了自己的座位。
小六看着被自己带回座位的六方杯：这杯子好像是黛思尘的，他好像不应该带回来的，更不应该用它喝茶……
后知后觉的小六感觉脸颊再次布满了火烧云。
虽然坐席上的人不关注小六，但是他们却要留意着黛思尘的一举一动，看见了小六给黛思尘敬酒，于是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朝黛思尘敬起了酒，黛思尘让兰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作回敬。
“会不会是这蛊毒有其它毒性，让人久久昏迷不醒？”黛思尘看向赵太医。
赵太医也不好直接回答，只好说道:“这蛊毒的毒性微臣还需再做研究，但是微臣听闻连翘那孩子也没醒，想来这蛊毒发作耗费的体力大约不是一两天可以恢复的。”
“昨日勉强喂了两口粥进去，今日连嘴都张不开了。”黛思尘满面愁容道。
然而黛思尘没注意到的是，压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指尖微微动了两下。
“这要如何是好？”在朝堂上指点江山，一呼百应的女皇，面对床上沉睡不醒的人，除了皱眉叹气，什么也做不了。
床上的人却忽然皱了皱眉头，黛思尘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她立刻弯下腰，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轻声唤道：“明卿？”
然而小六又没了动静。
黛思尘却急了：“明卿，你睁开眼看看朕，若是你现在醒过来，任何愿望，只要朕能办得到，朕都能答应你。”
一旁的赵太医看着黛思尘心急如焚的样子。不由惊讶，他可从来没看见女皇如此失态过。
同样意外的还有床上那位“昏迷不醒”的人，小六没想到黛思尘会这么在意他。
这是真的吗？还是演给一旁的太医看的？
小六不敢确定，其实刚才黛思尘唤他第一声时，他就已经有意识了，但是听见黛思尘急切的声音，他突然鬼迷心窍，心生一计：他想看看黛思尘到底有多在意自己。
有生之年，还能有人这样关心自己，小六觉得就算立刻蛊毒发作而亡，也值了，哪怕黛思尘是骗他的，他希望黛思尘能一直骗下去。
见小六清醒无望，黛思尘只好叫来兰沁：“安排下去，明卿的生辰宴推迟吧。”
兰沁领命，转身要去安排。
然而黛思尘缺感觉袖口突然被人拽住了，她转过头，对上小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头似乎蓄着泪。
“且慢！”黛思尘连忙开口。
兰沁立刻刹住了脚步，转身也看见床上清醒的人。
小六一只手沿着黛思尘的胳膊慢慢向上，停在了肘弯处，随之掀起半个身子，然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黛思尘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扶着他的肩膀和腰，将人搀了起来。
“多谢陛下。”小六气血不足，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黛思尘扶他坐起的那一刻，他顺势靠在黛思尘的肩膀上，用仅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黛思尘耳边说道：“那个愿望容侍身慢慢想想……”
黛思尘扭头看他一眼，勾起唇角无声地朝他笑了一下，答道：“好。”
小六虽然醒了，但是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他将脑袋靠在黛思尘的肩膀上，黛思尘听着的呼吸，十分清浅。
兰沁和赵太医见她们十分亲昵，于是纷纷向黛思尘请辞离开了。
一番简单的洗漱过后，小六在黛思尘的搀扶下了床，谁知还没迈出一步，脚下一软直接跌回黛思尘的怀里。
黛思尘改为揽着他的肩膀，等他缓一缓才同他在卧房内来回踱步。
“侍身这两日让陛下挂心了，是臣侍没用，陛下见谅。”小六半个身子都靠着黛思尘，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黛思尘，忍不住问道：“陛下这两日一直在千禧宫吗？陛下为何如此担心侍身？”
黛思尘垂眸对上他的目光，那种期待的目光她无法回应，于是她收回视线并转开话头：“你为何会忽然头痛？又为何昏睡了两日？”
只是一瞬，小六瞥见了她眼底的心疼，他对黛思尘的询问充耳不闻，突然紧紧握住黛思尘的小臂，喃喃唤道：“陛下…”
“嘶…”黛思尘的伤口突然被抓住，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小六吓得立刻松开了她，连忙拨开黛思尘的袖口去查看她的伤势。
然而伤口包扎的滴水不漏，小六只能隐隐看见那层层白布下有一道血红的线，他看向黛思尘：“陛下怎会受伤？”
“猫抓的。”黛思尘拨开他的手，放下袖子挡住了伤口，又说道：“你还没回答朕刚才的问题，你为何会突然头疼。”
小六听见她这敷衍的回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同样敷衍了黛思尘：“因为太想念陛下了，相思成疾。”
黛思尘：……
“想到朕就头疼？”黛思尘眉头皱起望向他。
小六没成想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实在答不上来，便自暴自弃地说道：“侍身不敢。”
黛思尘见他将头扭向一边，留了半张气鼓鼓的脸颊给自己，黛思尘忍俊不禁地抬起手，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你莫非是吃河豚长大的？”
小六转过头轻轻抓住黛思尘的胳膊，小声问道：“陛下这伤和侍身有关吗？”
黛思尘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都说是猫抓的，你是猫吗？”
小六知道黛思尘是故意逗她，这伤口十有八九和他有关，但是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还在这里哄他。
“喵呜……”小六想要故意气她一气，谁料却反而将黛思尘逗笑了。
“阿峰，将那碗红豆粥端过来。”黛思尘对着门外的阿峰吩咐道。
阿峰将那碗重新热过的粥端进房内，顺势被黛思尘接了过去。
黛思尘用勺子轻轻拂了拂表面，舀起一勺递到小六嘴边。
小六心想：刺杀这种灭九族的大罪他都敢犯，只是接一口黛思尘喂得粥又有什么。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受下了。
“朕今晚在观月台为你大摆宴席，为你庆祝生辰，幸好你醒了，不然就错过自己的生辰了。”
“生辰？”小六愣住了。
“对啊，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黛思尘以为他睡得太久，意识还不太清醒。
小六细细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这才一拍脑袋答道：“对啊，今天的确是我的生辰，没想到陛下居然记着，侍身实在受宠若惊。”许是担心黛思尘不信，他还勉力扯出一个微笑。
黛思尘盯着那一抹苍白的笑意，并未从那抹笑容中读出生辰的喜悦。
难道连生辰都是假的？
“朕瞧你还是应该好好休息，待你休息好了，朕再为你补上。”黛思尘起身就要将阿峰叫进来。
小六连忙拽住她的衣袖，说道：“陛下，侍身想去看看陛下准备的生日宴，等宴会结束，侍身一定好好休息。”
这次为什么会忽然头痛昏厥，小六心知肚明，算算日子也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他身上的蛊毒已经开始慢慢发作了，也许都不出百日，他就会命丧黄泉，黛思尘是他这辈子碰见的第一个会宠着他的人，即便今天不是他的生辰，但是这宴会确实黛思尘切切实实为他准备的，所以他想去。
“那好，朕让阿峰伺候你穿衣。”说着，黛思尘就唤来了阿峰，自己则在千禧宫外殿等候。
小六自己将头发束好，然后挑了一件水蓝色绣着芍药的外袍。
“阿峰，前天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小六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着阿峰。
阿峰进来之前就知道小六要问这个，但是黛思尘嘱咐过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小六是他的主子，不得欺瞒。
故而阿峰将那只花瓣尖端泛红的芍药花簪插进小六发间后，一五一十地答道：“前夜小主突然头痛不已，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了，就是查不出病因，奴才就去请了陛下，陛下一听说小主病了，急忙来了千禧宫，但是后来陛下吩咐奴才去打热水，等奴才回来见一众奴才都退到殿外了，陛下吩咐不许人靠近，房间里只有陛下和您，所以奴才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吗？”小六仍不放弃地追问道。
然而阿峰却让他失望地摇了摇头：“奴才回来时，还是靠着门请安的，但是内殿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陛下下令让我们不要进去的声音，其他什么都没有。”
阿峰失落地耷拉着眉眼，看来只有黛思尘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小六换好衣装在阿峰的搀扶下出了殿门，黛思尘正在门外和礼部尚书说话，看见小六出来，朝阿峰招了招手，示意让他将小六搀过来。
“宴会已经准备就绪了，就差你这个寿星了。”黛思尘领着他上了仪舆，随后自己上了龙撵。
兰沁挥手施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千禧宫出发去往观月台。
观月台-月华门前各路王侯、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爵位官职大小依次侯于月华门两侧，观月台上，席座间，金碗银碟，盛酒玉器均已备齐。
戌正，黛思尘一行人的轿撵才缓缓而至，众人一齐面朝黛思尘和小六分别行了跪拜礼：“臣等恭迎皇上圣驾，明卿仪驾，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明卿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六惊得差点从仪舆上摔下来，但碍于面子，才死死抓住扶手稳住了心神，礼部的人应该不会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做出这等违背祖宗的礼制来，想必是黛思尘的安排。
小六下了仪舆，转头才发现身后竟有两位掌事宫娥，六位随轿侍者，前面还有六位手持宫灯的引路侍者。
好吧，自他出宫门的那刻起，他就已经逾制了。
这可是凤后才有的排场，竟会用到他身上，小六狐疑地看着黛思尘那张满面春光的笑脸，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黛思尘该不会要让他当祸国妖妃，小六猛地回想起之前黛思尘对自己的种种态度，眼神逐渐变得害怕和震惊。
黛思尘这是什么恶趣味……
黛思尘望着小六的眼神，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
因为今天是小六的生辰，而黛思尘又觉得礼部报上来的那套礼制不够大气，于是直接让他们按凤后生辰制度操办了，虽然当时礼部尚书对她百般劝谏，但是黛思尘觉得只有如今的排场才配得上她的明卿。
但是看着小六面无喜色的样子，黛思尘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你不喜欢这场生日宴吗？”
“陛下，这是凤后才有的礼制。”小六想知道黛思尘如此做的目的。
“朕知道，但是……“说着，黛思尘凑近了小六的耳畔，轻声道：”朕觉得只有这样的礼制才能配的上你。”
此刻，小六才意识到确实有一颗狂热的心脏在自己的胸膛中跳动，要不是隔着那层骨肉，小六都怀疑它要跳出来了。
小六放慢了脚步，垂着头，想要努力将自己的通红的耳朵和脸颊隐藏起来，这是他的生辰宴，是万万不能出丑的时候。
小六严重怀疑黛思尘刚才是故意在调戏他，目的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这个阴险的女皇……
小六心里想着不由地抬起头，目光哀怨地看了黛思尘一眼，然后脸颊更红了……
然而黛思尘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仍然面色不改地在前面走着。
黛思尘这个人，小六觉得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的眼神有一点点变化，上次他和三哥联手刺杀她时，那双眼睛仍旧是平静如水。
平时他见过的所有黛思尘的笑脸，都没有蔓延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也可能是笑意被那双眼睛吞噬了，所以他看不出来。
黛思尘和明卿双双落座，因为是皇后礼制，所以小六是挨着黛思尘坐的。
兰沁站在宝座之下，抬手掌心相对，用力一击，对着乐伶吩咐道：“开宴，奏乐！”
乐起，优伶舞动着水袖进入大殿，粉白相接的水袖在优伶的挥舞下仿佛一朵朵由沉睡到苏醒的荷花一般灵动。
“这是朕亲自挑的曲目和舞蹈，名为‘雨中荷’，如何，可喜欢？”黛思尘转头问小六。
曲调开头是石琴奏出的空灵的雨滴声，仿佛置身于夏季的绵绵细雨之中，配上舞者摇曳的舞姿，好像看到了在雨中摇晃未开的荷花花苞，俏皮可爱，不多时，乐师扫了下琴弦，仿佛一阵微风吹过，笛声随之而起，花苞顺势绽放，景色也变得豁然开朗。
的确很好看，也值得赞叹，小六刚要转头感叹一句，结果看到黛思尘弯弯的眉眼和扬起的嘴角，明显是求夸奖的表情，小六本来只想回个“喜欢”便作罢，但是他思绪一转答道：
“陛下眼光果然非同凡响，此曲让人心情愉悦，舞蹈让人赏心悦目，侍身耳目得此一新，实是侍身三世修来的福分。”
然而这个回答没能让黛思尘笑得更开心，黛思尘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喜欢就好。”
小六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他以为自己这么说会让黛思尘更高兴呢，到底是那句话惹到她了？
心情不好，黛思尘觉得眼前的歌舞也变得没意思了，于是她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开始享用面前的菜肴。
兰沁按照黛思尘的吩咐帮她盛了一碗汤，黛思尘用勺子小小尝了一口，不由地舒展了眉心，她问道：“这道汤是每座都有吗？”
兰沁答道：“陛下，这道汤仅供您享用，其他座上用的都是莲藕排骨汤。”
黛思尘微微颔首，慢慢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小六还在思考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对时，兰沁忽然端着一碗汤过来找他：“小主，这是陛下赏给您的花胶乌鸡汤，请慢用。”
小六看着面前清亮的鸡汤，转头看了看黛思尘，黛思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他。
“多谢陛下。”小六小幅度地向她谢了恩。
谁知黛思尘理都没理又将头扭回去了。
小六：……
这女皇脑子绝对有病！
小六往台下扫了一眼，王公大臣都沉浸在歌舞盛宴之中，无暇顾及他这边。
于是小六端起酒觥，起身朝黛思尘走了过去。
黛思尘斜靠着龙椅，一只手随着乐曲的旋律敲击着桌面，察觉到身旁忽然站了一个人，她抬头看向小六，又看向小六手上的酒觥。
黛思尘暗自腹诽道：这人要干嘛？毒死朕？
“陛下整日操劳国事，还要为侍身的生辰费心，侍身感激不尽，所以过来敬陛下一杯。”小六双手持觥，保持着敬酒的动作。
黛思尘视线稍稍前倾，往他的银质酒觥里面看了一眼，小六竟倒了满满一觥。
“酒满心意满。”小六特地解释道。
小六看着黛思尘端起了装茶的六方杯，以为她要以茶代酒回应自己，于是他将酒觥往前伸了伸，正准备和黛思尘隔空碰一下。
然而黛思尘却用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酒觥的底部，夺走了他的酒，转而将手上的六方杯塞进了他手里。
“你身体还未恢复，不能饮酒。”黛思尘用酒觥和他手上的六方杯碰了一下，然后将那觥酒一饮而尽。
“陛下！”兰沁本想出声提醒，然而黛思尘已经喝完了，她心里只冒出两个字：要完……
自从兰沁跟在女皇身边以来，无论是接待外宾，还是大宴群臣，她从未见过黛思尘饮酒，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她现在心里很慌。
小六怔怔地望着黛思尘，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茶，反应了半天才喝掉了杯中的茶水。
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朝黛思尘行了礼，回了自己的座位。
小六看着被自己带回座位的六方杯：这杯子好像是黛思尘的，他好像不应该带回来的，更不应该用它喝茶……
后知后觉的小六感觉脸颊再次布满了火烧云。
虽然坐席上的人不关注小六，但是他们却要留意着黛思尘的一举一动，看见了小六给黛思尘敬酒，于是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朝黛思尘敬起了酒，黛思尘让兰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作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