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盈死了,身魂俱灭,南明楚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些被丢弃的发冠也好,斗篷也罢,甚至是穿着嫁衣死在锢南山顶的沈长盈,都被漫天的大雪掩埋。

    南明楚苦苦等在锢南山下,可是这样徒劳的等待终究是等不来结果,等了三天三夜之后,他留下了自己的亲卫,想要一个人爬上锢南山。

    可是锢南山大雪封山,他没能上去,在被雪掩埋的山路上一次次踏空,在被大雪堵塞的路口一次次刨雪开路。

    南明楚可以救人,可以发疯,但是他父亲为他留下的暗卫却不会任由他这样自己活生生耗死自己。

    最后一次因为踏空而摔在雪地中的南明楚最终还是被忍无可忍的暗卫首领打晕带回去了。

    他是南明世家这一代唯二的血脉,另一个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这份庞大的家族责任最终只能落到南明楚身上。家族可以接受他追寻真爱,却不能接受他因为这份爱丧命。

    “哪怕他爱的是个乞丐呢。”南明楚的母亲季闻笙的抹着泪向他的父亲说,“我不介意儿媳妇的身份,可我绝不想要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而葬送我儿子的性命啊。”

    “夫人。”他父亲南明崇轻轻抚着季闻笙的背,把她抱在怀里,“他会明白的,他与公主,终归是此生无缘。”

    此后,南明楚一直被拘在家里,他若孤身一人自然无牵无挂,但是他身后有家族,所以他就像被束缚在蛛网之中的蝶,逃不脱,挣不掉。

    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日,南明楚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爬上锢南山顶的时候,那些被丢弃的珠钗宝物都已被来往的行人捡走,空荡荡的山顶之上,只余了一件破烂的,沾满尘灰的嫁衣。

    南明楚颤颤巍巍地拿起那件嫁衣,嫁衣上一颗小小的坠子里镶着曾经他从北地取到的蓝宝石,是他送予长盈的及笄礼物。

    他将这件逼死了长盈的嫁衣撕的粉碎,捧着那颗小小的宝石,不言不语地流着泪,直到他的亲卫过来,他才把这坠子系在腰间,拿起放在一旁的剑。

    “走吧。”

    南明楚带着亲卫下山,山下已驻守了黑压压的一片越国与南疆的军队,他们皆已服下了牵丝蛊,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了剿灭魔裔郁垒。

    战场之上,南明楚首当其冲,带着大批兵士冲锋,他不在意被傀儡手中刀剑划伤的伤口,不在意杀死的是曾经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炼制而成的傀儡,他一剑一个头颅,硬生生在战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不惧伤,不惧痛,不惧死,眼里只有远处站在高台之上,操纵着傀儡的郁垒。

    杀了他!杀了他!

    抽出刺入敌人胸膛里的剑,杀人杀到麻木的南明楚就像是一把卷了刃的刀,已经对这样的战斗感到厌倦了,但是哪怕如此,他也能听见自己心里传来的怒号。

    报仇!报仇!

    但是愤怒并不能给予他超越凡尘的力量,他再如何英勇,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但是郁垒操纵的傀儡却前仆后继地向他冲来,他们不会累不会痛不用进食也不用休息,仿佛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最终南明楚还是没能走到郁垒面前,他已将整个南疆变成他的领地,所有的未服下牵丝蛊的南疆百姓,都变成了他的傀儡。

    但是这一场战争,不过只是一个开端。

    南明楚被多个傀儡围攻,他们的长枪长剑划伤了他的胸膛,他被傀儡从背后刺穿了心口,又砍断了双腿,被强逼着向着郁垒那个方向拜下去。

    可是他决不愿意跪拜仇人,于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掰断了刺入他心口的剑,抽出来剑尖,反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待他呼吸彻底停止之后,一只深红色的蛊虫从他眼睛里爬了出来。

    郁垒远远的看着这边的情况,难得没对此说些什么,只是轻哼了一声,看着底下傀儡和士兵无趣的打斗,转身离开了。

    而三年之后,在一处寒风呼啸的悬崖之上,棠萤已被郁垒彻底逼上了绝境,神荼终究还是践行了他的诺言,死在了棠萤的前面,以自爆为代价,不仅杀死了郁垒所带来的所有傀儡,甚至把郁垒打出了内伤。

    但是郁垒不在意,傀儡不过是他随手可取的消耗品,神荼留在他身上的伤对于有着魔族强大恢复力的他,不过只是需要几天就能完全恢复的轻伤。

    此刻,只余二人在夕阳下对峙。

    棠萤看起来并不难过,哪怕刚刚她已失去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但她不仅衣冠整齐冷眼看着神荼为了她去死,还有闲心扶了扶有些歪的白玉簪子,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郁垒。

    与之相比,反而是郁垒看起来神色憔悴,衣着狼狈,嘴边还流着几丝鲜血,眼里全是红血丝,话语里充满了恨意。

    “你明明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拿走了她的仙根,却依旧要杀她!”

    棠萤脸上满是无辜的表情,“我可没有杀她,她可是被你一步步逼死的。”

    哪怕是在神荼的帮助下算计的越国与南疆和郁垒两败俱伤,又几乎将郁垒的傀儡残杀殆尽,棠萤也并不觉得轻松,只要郁垒还活着,她做的这一切,牺牲的所有东西,都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她并不因为郁垒的话感到一丝心虚,反而用言语一步一步挑起郁垒的怒火。

    “沈长盈自从当初救下你,就被多人声讨,几乎被弹劾到失去公主之尊。后来仙根又被你我所窃,若非之前吃了回灵草,只怕她早就香消玉殒。后来你又杀了她的父皇让她无人可依,如今新皇登基,你把持南疆炼制傀儡,直指越国,才逼得沈知意不得不把沈长盈嫁给你。”

    棠萤娇嫩的红唇中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些恶毒的话语,就像用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郁垒的身体。

    棠萤的脸上甚至有一丝微笑,她一步一步地走到距离悬崖不远的地方,转过身对着郁垒充满恶意地说:“是你,是你自己一步一步逼死了她。”

    “你给我闭嘴!”郁垒闪到她的面前,掐出她的脖子把她拎起来,“当初一事,你算计我险些要了长盈的性命,你如今怎么敢说!”

    郁垒狠狠地把人摔到地上,棠萤漂亮的脸蛋也就此染上尘灰,头发也变得凌乱。

    她咳了几声,慢悠悠地摘下自己头上繁复的珠钗,只留下一只看起来并不精致的玉簪,“咳,咳,我偏要说,”棠萤脸上带着让郁垒觉得刺眼的笑意,明明她是害死长盈的凶手,如今怎敢在他面前笑着耀武扬威!

    “若没有你,沈长盈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顺盈公主,她不会因为救一个魔裔而被天下唾骂,不会因为受你连累身受重伤险些没命,不会被你盗走仙根灵府近碎,不会被你杀死父皇无人可依,不会因为天火降临而被整个越国称为荧惑妖女,不会被皇兄强逼着嫁给一个魔裔,不会绝望地一个人死在无人之地。”

    “她会一生顺遂,嫁给自己的少年将军,而后幸福地度过一生。”棠萤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郁垒的讽刺,“你说你爱她,她如今已经死在不为人知处的污泥里,你怎么不陪她一起去死呢?”

    郁垒几乎想掐死她。

    可是他又知道棠萤说的是对的,若无他郁垒强行打乱了沈长盈的命运,她会永远幸福,在宫中有父皇宠爱,出嫁有南明楚呵护,她最亲近的皇兄会成为新皇,她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公主。

    棠萤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说,她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遇到你呢?”

    她刚刚说完,就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呀,我怎么会这么问呢?如果我是她的话,我真是恨不得第一次见到你就杀了你,或者是说,宁愿此生都遇不到你。”

    郁垒忍无可忍地对着棠萤射出一道带着魔气的攻击,“够了!”

    棠萤被这一击打中,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嘴里一口口地吐出鲜血,她却还是笑着,“你明明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怎么就连几句实话,都听不得呢?”

    “你难道都不想知道沈长盈是怎么死的吗?她可是自杀的啊,你要不要猜猜,她为什么非要在嫁给你的来路上自杀呢?”

    棠萤身体里的仙根正在驱除进入她身体里的魔气,一股暖意在她身体里流转。

    郁垒声音嘶哑,双眼通红,他没有看棠萤,怕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杀了她,“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啊,我告诉她,你之所以向越国要她,是打算借助九黎之力和人族气运,炼制傀儡,把世间化作魔域。一听到这话,善良的小公主就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地方自杀了。”

    郁垒突然扭过头来看着棠萤,“是你!是你逼死了长盈!”

    他语气里充满了虚张声势的愤怒,似乎将这种罪孽推到别人身上,他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可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在棠萤体内散发着暖意和幽光的仙根。

    “是长盈的仙根。”郁垒将棠萤用魔气吸到面前,仔细的感受着她身体里仙根那令他排斥的气息,几乎是热泪盈眶。

    “当然,是长盈的仙根。”

    就在郁垒为这个发现心神恍惚的时候,棠萤从发间摘下那支玉簪,她一输入仙力,那簪子就化作一把纯白色的匕首。

    而趁着郁垒失神之际,她一把把匕首捅入了他的心口,郁垒下意识地想要把棠萤打开,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体里的魔气正在逐渐消散,让他的身体也在越变越虚弱。

    “你对我做了什么?”郁垒掐住棠萤的脖子质问,凶狠得几乎快要把她细细的脖颈折断。

    “咳咳……当然是,杀你。”棠萤挣扎着说出这句话后,就用国师交予她的办法自爆了长盈的仙根,这世间她已无留恋,若是非要她自爆才能杀死郁垒,于她而言,也算是笔划算买卖。

    长盈,这样算来,你我终于算是同伴了吗?

    只要郁垒死了,他的傀儡大军自然就毫无威胁,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魔裔妄图在人间造魔域,这天下盛世,便当无魔。

    哪怕这人间藏污纳垢,但是总有光明会不为人知地洒在无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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