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开始吗？”卿长盈离开高楼后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郁垒，而是先来到了平时审问犯人的暗牢。
卿长盈坐在审问桌前，看着面前几个被压制住，被检查过牙腔，被锁住手腕防止他们自杀的侍卫，他们眼眶微红，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这个公主，几乎能够猜到没有第一时间利落地死掉，他们会遭遇怎样痛苦的折磨。
“你们的家人都已经被我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第一句话刚落，卿长盈就看见有几个人眼中露出松动之色，不过大部分眼中还是警惕之色。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从背后的托盘上掏出一大把信物，一把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呜呜呜……”
卿长盈示意边上的人把塞在他们口中的布团拿开。
“是娘子的木镯！”
“是我儿子最喜欢的拨浪鼓！”
……
不背叛的人，要么是衷心，要么有把柄，邡阳候世子一提自己的身份，边上的几个人神色都如此慌张，想必是有把柄在他手上。
再加上之前她不小心看见的一个侍卫脖子上的鞭痕，无论从哪方面看，邡阳候世子都不像是会善待下属的人。
所以，人生在世，能让自己把生命都置之度外的理由，无非就是家人。
见所有侍卫都信任了此事，卿长盈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扫视每一个人的表情。
不过这点笑容在诸位侍卫眼中无疑是恶魔的宣告与威胁。
“公主，若我们说了，可否放过我们的家人？”一个侍卫咬着牙开口，他不认为面前的这个人能够成为名满天下的樾盈公主是因为她的善良天真。
卿长盈摇摇头，这一动作几乎让所有的侍卫都如坠冰窟，不过还好接下来的话让他们看到了丝丝希望。
“不是我不放过你们的家人，而是要看邡阳候世子放不放过。如今他的人四处寻找你们家人朋友的下落，又派人来接近衙门的大牢，你们说，他想干什么呢？”
“公主不过一面之词，让我们如何相信，空口白牙就想这样让我们背叛主子吗？”其中一个看起来镇定些的侍卫开口。
“不管是与不是，你们如今，也只能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卿长盈不打算与他们讲条件，一步退步步退，她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得到证据。
侍卫们左右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都屈服般的低下了头。
回到公主府，她让侍女去请的大夫已经到了，正在为郁垒诊治。
准确来说，这是才刚刚从家中赶来的公主府的府医，因为上一个大夫一看见郁垒头上的断角就喊着“魔族魔族”之类的话离开了，连出诊费都没收。
于是侍女无法，只能把前几日刚刚请假回家去操办儿子亲事的府医又给请了回来。
“这位公子失血过多，腑脏破裂，手脚皆被箭射穿，若为常人，按理来说已是无力回天，但是…”府医先是瞄了一眼郁垒头上的断角，又看了看他手腕内侧的鳞片，才抬头有些犹疑地看着公主。
“他体内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让他的身体正在快速恢复，再加上公主你及时把他救回，如今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真不愧是传说中哪怕只有一息尚存都能很快恢复的魔族，这个恢复力简直是令人惊叹不已。
“这个我知道。”卿长盈站在榻边，看着郁垒没忍住轻轻眨了几下的睫毛，“我的意思是，他身体亏空，有体虚之症，但因为我不精于此道，所以希望你能给他开一副方子。”
太医连连答应下来，只是临走时多看了榻上的人好几眼。
“起来吧，别装晕了。”卿长盈抱剑靠在架子上,侧头看着榻上一脸虚弱地睁开眼睛的郁垒。
虽然你其实装的挺像。
卿长盈在心里默默的想。
不过无论是医术高超的府医，还是不小心瞄到他眨了眨眼睛的卿长盈，都知道他早就醒过来了。
“为什么救我？”郁垒的声音嘶哑，他本来就已经有三日未进水米了，今日还流了那么多血，喉咙干渴到发疼。
“证据，和真相。”卿长盈说，“你是无名村唯一一个躲过屠杀的人，要么杀你的人绝对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魔裔，所以才会被你给逃过一劫，而后又被邡阳候世子的人抓住。”
“或许，邡阳候世子派去的人和灭村的人，根本就是同一个阵营的人，所以才在第一时间抓住了你，总之无论如何，你一定知道点什么。”
卿长盈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少年，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或者找到他犯罪的证据。
她可不是被容易外貌迷惑的人，哪怕这个少年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她也不会忘记这个家伙的身份是涉及重案，还刚刚杀了一个人的危险人物。
多年游历的卿长盈早已不像曾经那样单纯，被无数事实经验毒打过的她，深谙耳听为虚，眼见也可能为虚的真理，自然不会直接相信一个农妇的一面之词。
她调查此事多日，所查出来的情况基本上与妇人所说吻合，但是由于她所知的东西实在太少，也让这场调查极难进行。而且如果她说的事情当真，那么这背后一定牵涉到一条庞大的犯罪链。
不过最高明的谎言往往是把谎言用真话说出来，在没有查到真相之前，她不会就此下结论。
而现在，灭村和灭门事件唯一的幸存者就是郁垒，她需要从他的身上获取接下来的线索。
不过有一点他说错了，身为魔裔，哪怕她不去救，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容易死，最多是生不如死。
“我不过是你们口中一个卑贱的魔裔，一个被排斥的异类，险些被射死在箭靶上的异族，怎么会知道你这等贵人想要知道的事情。”
卿长盈走到桌边，自顾自地提起茶壶晃了晃，对着门外的侍女喊了一声：“白芷，去添些温盐水来。”
郁垒看着卿长盈的动作，脸上讽刺的笑尚且没有消去，“况且我若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你，我对你怎会还有价值，没有价值的人就像不能再耕地的牛，迟早被人杀之后快。”
“我以为你会想为村民们报仇，毕竟今天你咬死的侍卫，从你的表现来看，必然是与你有深仇大恨的人，跟着你，虐待你的人如此多，你却直接对他动手，想必这个侍卫，很大可能就是杀了你养母的那个人。”
卿长盈脸上有一丝笑容，看起来很是轻松，“但他可不是主谋，不过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
“我可是你们口中的邪魔，怎么会去为他们报仇。而且，他们就算是死，也是罪有应得。”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不无辜？”
郁垒却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
“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已经主动杀了人，无论对方是否有错，你都犯了越国律法，你若早些说，也能减轻你的罪行，但你若不说……”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郁垒因为疼痛偶尔加重的呼吸。
“总之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你身上被我下了毒，我知道你是魔族不怕受伤，但是肠穿肚烂的疼痛，我相信任何人都不能忍受。每日的解药我会派人送给你，不过你若再伤人，我当然也不介意继续把你用链子锁起来。”
卿长盈说完这一大段话，看着换水的侍女进来后，就打算等着人一起离开。
“看来就算是公主，也和别人没有区别。”郁垒闭着眼睛嘲讽道，他其实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看出来他面前的这个女子，身份极高。
此时进来给茶壶换水的白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尽管郁垒看不见。
“在你眼里自然没有区别，毕竟我要为我的人负责。”卿长盈倒了一杯水，有点烫，她把水杯放在了桌上。
“哪怕有了证据，我也会送佛送到西把你彻底治好。你报仇算得上情有可原，但是犯法依然要受到惩罚，你若早些交代了，按律你只用被关半年，若你什么都不愿说，那么等你身体好些之后，我会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继续按律法处置。”
“那个世子说，世间弱肉强食，他尚且可以随意杀人，我报仇雪耻有何不可？还是说你口中的律法，只针对我这等魔裔？”
“想必你亦没读过我越国法典，我会送一本来，你可以好好看看，待你看完自然就明白了。”卿长盈对此不可置否。
白芷已经退出去了，卿长盈原本欲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郁垒，“你识字吗？”
“谁看我这副模样都知我是魔裔，有谁会教邪魔读书认字。”郁垒声音嘶哑，几乎是像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会派先生来教你识字，不是他们认为你是邪魔你便是邪魔，在我看来，一个人是人是魔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卿长盈对此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就算是觉得百姓，也并非人人都能识字。
“这世间是非对错，是人是魔，论迹论心。”
留下这样一句话，卿长盈便离开了。
“论迹，论心……”
郁垒在卿长盈离开后睁开了眼睛，坐起来，看着桌子上那杯还有余温的温盐水，喃喃自语。
他先是忍着疼痛来到门口，触摸了一下那道门，上面散发着莹莹的蓝光，把他束缚在这间大大的屋子里，他又看了看边上的窗，同样泛着蓝光。
“不过是一间更大的囚笼。”郁垒垂下眼睛，走到桌前，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喉咙里的渴意才像终于得到了些缓解，“无何不同。”
卿长盈坐在审问桌前，看着面前几个被压制住，被检查过牙腔，被锁住手腕防止他们自杀的侍卫，他们眼眶微红，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这个公主，几乎能够猜到没有第一时间利落地死掉，他们会遭遇怎样痛苦的折磨。
“你们的家人都已经被我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第一句话刚落，卿长盈就看见有几个人眼中露出松动之色，不过大部分眼中还是警惕之色。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从背后的托盘上掏出一大把信物，一把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呜呜呜……”
卿长盈示意边上的人把塞在他们口中的布团拿开。
“是娘子的木镯！”
“是我儿子最喜欢的拨浪鼓！”
……
不背叛的人，要么是衷心，要么有把柄，邡阳候世子一提自己的身份，边上的几个人神色都如此慌张，想必是有把柄在他手上。
再加上之前她不小心看见的一个侍卫脖子上的鞭痕，无论从哪方面看，邡阳候世子都不像是会善待下属的人。
所以，人生在世，能让自己把生命都置之度外的理由，无非就是家人。
见所有侍卫都信任了此事，卿长盈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扫视每一个人的表情。
不过这点笑容在诸位侍卫眼中无疑是恶魔的宣告与威胁。
“公主，若我们说了，可否放过我们的家人？”一个侍卫咬着牙开口，他不认为面前的这个人能够成为名满天下的樾盈公主是因为她的善良天真。
卿长盈摇摇头，这一动作几乎让所有的侍卫都如坠冰窟，不过还好接下来的话让他们看到了丝丝希望。
“不是我不放过你们的家人，而是要看邡阳候世子放不放过。如今他的人四处寻找你们家人朋友的下落，又派人来接近衙门的大牢，你们说，他想干什么呢？”
“公主不过一面之词，让我们如何相信，空口白牙就想这样让我们背叛主子吗？”其中一个看起来镇定些的侍卫开口。
“不管是与不是，你们如今，也只能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卿长盈不打算与他们讲条件，一步退步步退，她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得到证据。
侍卫们左右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都屈服般的低下了头。
回到公主府，她让侍女去请的大夫已经到了，正在为郁垒诊治。
准确来说，这是才刚刚从家中赶来的公主府的府医，因为上一个大夫一看见郁垒头上的断角就喊着“魔族魔族”之类的话离开了，连出诊费都没收。
于是侍女无法，只能把前几日刚刚请假回家去操办儿子亲事的府医又给请了回来。
“这位公子失血过多，腑脏破裂，手脚皆被箭射穿，若为常人，按理来说已是无力回天，但是…”府医先是瞄了一眼郁垒头上的断角，又看了看他手腕内侧的鳞片，才抬头有些犹疑地看着公主。
“他体内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让他的身体正在快速恢复，再加上公主你及时把他救回，如今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真不愧是传说中哪怕只有一息尚存都能很快恢复的魔族，这个恢复力简直是令人惊叹不已。
“这个我知道。”卿长盈站在榻边，看着郁垒没忍住轻轻眨了几下的睫毛，“我的意思是，他身体亏空，有体虚之症，但因为我不精于此道，所以希望你能给他开一副方子。”
太医连连答应下来，只是临走时多看了榻上的人好几眼。
“起来吧，别装晕了。”卿长盈抱剑靠在架子上,侧头看着榻上一脸虚弱地睁开眼睛的郁垒。
虽然你其实装的挺像。
卿长盈在心里默默的想。
不过无论是医术高超的府医，还是不小心瞄到他眨了眨眼睛的卿长盈，都知道他早就醒过来了。
“为什么救我？”郁垒的声音嘶哑，他本来就已经有三日未进水米了，今日还流了那么多血，喉咙干渴到发疼。
“证据，和真相。”卿长盈说，“你是无名村唯一一个躲过屠杀的人，要么杀你的人绝对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魔裔，所以才会被你给逃过一劫，而后又被邡阳候世子的人抓住。”
“或许，邡阳候世子派去的人和灭村的人，根本就是同一个阵营的人，所以才在第一时间抓住了你，总之无论如何，你一定知道点什么。”
卿长盈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少年，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或者找到他犯罪的证据。
她可不是被容易外貌迷惑的人，哪怕这个少年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她也不会忘记这个家伙的身份是涉及重案，还刚刚杀了一个人的危险人物。
多年游历的卿长盈早已不像曾经那样单纯，被无数事实经验毒打过的她，深谙耳听为虚，眼见也可能为虚的真理，自然不会直接相信一个农妇的一面之词。
她调查此事多日，所查出来的情况基本上与妇人所说吻合，但是由于她所知的东西实在太少，也让这场调查极难进行。而且如果她说的事情当真，那么这背后一定牵涉到一条庞大的犯罪链。
不过最高明的谎言往往是把谎言用真话说出来，在没有查到真相之前，她不会就此下结论。
而现在，灭村和灭门事件唯一的幸存者就是郁垒，她需要从他的身上获取接下来的线索。
不过有一点他说错了，身为魔裔，哪怕她不去救，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容易死，最多是生不如死。
“我不过是你们口中一个卑贱的魔裔，一个被排斥的异类，险些被射死在箭靶上的异族，怎么会知道你这等贵人想要知道的事情。”
卿长盈走到桌边，自顾自地提起茶壶晃了晃，对着门外的侍女喊了一声：“白芷，去添些温盐水来。”
郁垒看着卿长盈的动作，脸上讽刺的笑尚且没有消去，“况且我若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你，我对你怎会还有价值，没有价值的人就像不能再耕地的牛，迟早被人杀之后快。”
“我以为你会想为村民们报仇，毕竟今天你咬死的侍卫，从你的表现来看，必然是与你有深仇大恨的人，跟着你，虐待你的人如此多，你却直接对他动手，想必这个侍卫，很大可能就是杀了你养母的那个人。”
卿长盈脸上有一丝笑容，看起来很是轻松，“但他可不是主谋，不过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
“我可是你们口中的邪魔，怎么会去为他们报仇。而且，他们就算是死，也是罪有应得。”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不无辜？”
郁垒却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
“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已经主动杀了人，无论对方是否有错，你都犯了越国律法，你若早些说，也能减轻你的罪行，但你若不说……”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郁垒因为疼痛偶尔加重的呼吸。
“总之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你身上被我下了毒，我知道你是魔族不怕受伤，但是肠穿肚烂的疼痛，我相信任何人都不能忍受。每日的解药我会派人送给你，不过你若再伤人，我当然也不介意继续把你用链子锁起来。”
卿长盈说完这一大段话，看着换水的侍女进来后，就打算等着人一起离开。
“看来就算是公主，也和别人没有区别。”郁垒闭着眼睛嘲讽道，他其实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看出来他面前的这个女子，身份极高。
此时进来给茶壶换水的白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尽管郁垒看不见。
“在你眼里自然没有区别，毕竟我要为我的人负责。”卿长盈倒了一杯水，有点烫，她把水杯放在了桌上。
“哪怕有了证据，我也会送佛送到西把你彻底治好。你报仇算得上情有可原，但是犯法依然要受到惩罚，你若早些交代了，按律你只用被关半年，若你什么都不愿说，那么等你身体好些之后，我会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继续按律法处置。”
“那个世子说，世间弱肉强食，他尚且可以随意杀人，我报仇雪耻有何不可？还是说你口中的律法，只针对我这等魔裔？”
“想必你亦没读过我越国法典，我会送一本来，你可以好好看看，待你看完自然就明白了。”卿长盈对此不可置否。
白芷已经退出去了，卿长盈原本欲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郁垒，“你识字吗？”
“谁看我这副模样都知我是魔裔，有谁会教邪魔读书认字。”郁垒声音嘶哑，几乎是像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会派先生来教你识字，不是他们认为你是邪魔你便是邪魔，在我看来，一个人是人是魔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卿长盈对此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就算是觉得百姓，也并非人人都能识字。
“这世间是非对错，是人是魔，论迹论心。”
留下这样一句话，卿长盈便离开了。
“论迹，论心……”
郁垒在卿长盈离开后睁开了眼睛，坐起来，看着桌子上那杯还有余温的温盐水，喃喃自语。
他先是忍着疼痛来到门口，触摸了一下那道门，上面散发着莹莹的蓝光，把他束缚在这间大大的屋子里，他又看了看边上的窗，同样泛着蓝光。
“不过是一间更大的囚笼。”郁垒垂下眼睛，走到桌前，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喉咙里的渴意才像终于得到了些缓解，“无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