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公主府里,郁垒一番洗漱完之后,接到了侍女的传信。

    “公主邀我去一同进餐?”郁垒有些惊讶,经历了傍晚的插曲,他还以为卿长盈今日不会再找他了。

    “是的公子。”

    尽管郁垒已经在府里待了快一年,这些侍女还是对他心怀恐惧,传话的时候从来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郁垒看着面前身体有些细微颤抖的侍女,不知为何,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吧,带路。”

    郁垒的衣服已经换回了他平时所穿的常服,一身暗纹松竹的刻丝袍子,他原本那件云纹团花的蜀锦长袍已经不能穿了,近日里他的身长猛窜,公主府的裁缝都已经替他做了好些衣服了。

    另一个侍女进房间把那件蜀锦长袍拿走的时候,在灯光下,精美的团花图案泡了水后更加鲜艳,尽管还有许多水草留在上面,却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是玫瑰纹。

    郁垒到的时候,卿长盈已经在席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听见侍女推门的声音,卿长盈把手里的文书拿给一旁站着的无忧,“那就到蜀地再查一查。”

    无忧拿着文书默不作声地退下了,走到门口时还和郁垒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但是都能从里面看出来他们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印象。

    见到郁垒的到来,卿长盈笑盈盈地站起来对他说:“走吧,我们去外面的凉亭。”

    卿长盈站起来的时候郁垒才发现,她穿着一身天青色云纹蜀锦大袖衣,上面绣着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纹,还带了一对金累丝镶绿松石的坠子,看起来娇艳明媚,和之前很不一样。

    凉亭的周围不知何时点了好些灯火,暗黄朦胧的光芒将这个不算小的院落几乎完全照亮,连湖上已经把花瓣闭上的莲花似乎都有几朵偷偷打开了花瓣。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这是我带你游湖之前就吩咐下去的,南湖鲈鱼肥美,已临初秋,湖蟹虽不如河蟹鲜美,但是也独有一番滋味,我想都带你尝一尝。只不过我没想到出了这番变故,于是只能让人把这些膳食带来府中,公主府的灯火虽比不过南湖渔火不休,但到底是在家里,也更自在些。”

    见郁垒坐下后,卿长盈才指着桌上的这些菜说。

    郁垒看着这满满一桌菜和灯火通明的院落,“你是说,这是你傍晚时,就提早为我准备的?”

    旁边的白芷见卿长盈明明是带着这人一起出去游玩,却一身湿的回来,晚饭又等这人等了这么久,心里存了些火气。又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开口道:

    “才不是呢,这顿湖鲜宴是公主半个月之前就定下的,那南湖楼的老板本不想接这单生意,还是公主用了之前的人情才得以在秋分之前定下的呢。”

    白芷嘴快,卿长盈没来得及拦住她,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白芷。”

    白芷脸上有些不满之色,其实她还想说些刻薄话地,只是公主在这里她怕公主怪罪,没想到公主居然这么维护他,于是只能闭上了嘴,趁着郁垒低下头的功夫,狠狠瞪了他一眼离开了。

    “尝一尝吧。”卿长盈看着气鼓鼓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失笑,她摇摇头,用公筷替郁垒夹了一筷鲈鱼脍。

    “‘枫叶飘霜鲈脍香,杨花雪河魨美。’,虽然尚未到枫叶飘霜的季节,不过已近初秋的鲈鱼味道鲜甜,我想你也许会喜欢。”

    郁垒拿起筷子,看着自己碗里的雪白剔透的鱼肉,突然想到了下午卿长盈刚刚登船时脸上的笑容,他的手顿了一会儿,还是将鱼肉夹入口中。

    的确鲜美,而且入口即化,回味微甜,是他喜欢的味道,郁垒有些恍惚。

    “好吃吗?”见郁垒吃下,卿长盈期待地问道。

    “好吃,我很喜欢。”郁垒看着卿长盈期待的眼神,缓缓笑了一下。

    郁垒的眼睛是很圆的杏眼,自带一股无辜的澄澈,他皱着弯弯的眉毛时,一双眼睛可怜地望着你时,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破碎感。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暖阳高照,旭日初升,温暖得让人心动。

    看郁垒总算展颜,卿长盈也终于放了些心,开始用膳。她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在郁垒突然为她夹了一筷子蟹肉之后,她对着郁垒笑了笑,迎着他期待的目光,把蟹肉咽了下去。

    两人目光流转间,有无形的情愫暗生。

    “楚先生,你……”

    白芷看着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的楚子设,他站在小院门口,一侧的脸被里面透出来的光芒照亮,另一侧却被黑暗笼罩,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看起来却比夜色更暗。

    不知为何,白芷突然打了个寒颤。

    再一看,楚子设好像又是那副翩翩君子,文雅书生的样子了。

    他脸上带上了一抹微笑,“既然公主和郁公子有事,那我便改日再来。”

    “对了,”他从身侧拿出一把折扇,笑着递给白芷,“这是我送予郁公子的礼物,本想当面交给他的,不过现在看来,只能麻烦白芷姑娘你转交了。”

    白芷不敢接,她想起刚刚看见的楚先生脸上那个恶鬼一样的表情,总担心他会不会在上面下了什么毒。

    “白芷姑娘?”楚子设又把折扇向前递了递。

    现在白芷一点也不觉得楚子设的声音清醇如酒,如玉走珠了,她觉得这简直就像是阎王的催命符,她低着头用力的闭了闭眼,然后睁眼一把夺过那个折扇。

    “好的楚先生,就让侍卫送你吧我们改日再见。”

    她向后转身,把折扇用衣袖包起来,一路小跑去郁垒所在的西苑。

    楚子设在后面看着她跑开的背影,脸上带着些诡谲的神情,“还挺敏锐。”

    吃完这顿湖鲜宴之后,卿长盈又邀郁垒出去赏月。

    只是等到两人走出凉亭,郁垒才发现,今夜无星无月。

    郁垒有些疑惑地看向卿长盈,按理说她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而且今日她许多行为都如此反常,他想知道今天卿长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卿长盈却对他神秘一笑,拉着他的手,带他飞上了屋顶。

    就在两人站上屋顶的那一刻,天光乍亮,漫天的星火在黑夜中朵朵绽放。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卿长盈回头看着郁垒,脸上是轻松而期待的笑意。

    “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郁垒的声音已经带有一丝丝哽咽,他纵然在这些日子里,向楚子设学了许多掩藏情绪的方法,可在心神激荡之际,他难免掩盖不了自己内心的震动。

    他知道自己今日毁了卿长盈准备了那么久的安排,他原以为卿长盈会怪他。

    她近日很是繁忙,总是早出晚归,府里侍女们也说总是见公主行色匆匆的样子。

    今夜星辰未明,乌云遮月,天地吝啬得不肯透出一缕光来。

    “你以前曾同我说,在村子里呆着的那段时间,哪怕你能直视黑暗,却也渴望光明。”

    卿长盈指着天上的不停绽放的烟火,又看了看周围的灯火。

    “以后在每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都会替你留一盏灯,这样,你就无时无刻不处在光明之中了。”

    大概是夜里的风有些凉,郁垒眨了眨眼,一滴眼泪落在了卿长盈的手背上。

    “哪怕作为魔裔,我也能一直站在光里吗?”

    “与你是不是魔裔没有关系,你只是你,只要你愿意,光就会一直陪着你。”

    卿长盈感受到了手背上传来的湿润感,她没有低头看,也没有松开手。

    而是一直望着天空上不断绽放的焰火,那是照亮了半个天幕的光明。

    “今日是你的生辰,是户籍上的生辰,也许你不记得了。哪怕以前天色太暗,没人陪你过生辰,可以后年年岁岁,都会有人陪你,与你同在。”

    郁垒沉默了一会儿,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绚烂的焰火,而后突然开了口。

    “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岁岁年年。”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颤抖的泣音。

    “若你愿意,若我可以,我们当然会在一起,我会陪你过每一个生辰。”

    卿长盈想是被天上的焰火迷了眼,她低下头,闭了闭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从自己身侧取下一个双螭纹白玉环。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卿长盈转过身,把玉环小心地递给郁垒。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国师亲自为我开过光的玉环,我今日把它送予你,望你能成为一个渊清玉絜的君子。”

    这个白玉环哪怕在黑夜里,也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郁垒看着手中的玉环,又看了看卿长盈被焰火照的越发明亮的眼睛,忽的收紧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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