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你对我的期望的话。”

    郁垒把玉环握紧,慢慢地坐下,坐在高高的屋顶上,抬头仰望着明亮的天幕。

    “算是吧,不过如果到最后,你没能成为那样的人,也没关系。”

    卿长盈收回了视线,把手放在后脑勺上,兀自躺下去看着天上五光十色的璀璨烟火。

    “走商,农夫,小贩……你可以成为侠士英雄,自然也可以成为贩夫走卒,只要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只要不作奸犯科,便也没什么不好。”

    “……”郁垒低声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卿长盈没听清。

    她眨眨眼,疑惑地侧头询问:“你刚刚说什么?”

    郁垒却摇摇头说:“没什么。”

    “若以后整个天下都不接纳我,你也会和我一起过生辰吗?哪怕被人鄙夷?”

    一朵玫红色的焰火在郁垒头上炸响时,他突然问。

    头顶焰火的光芒把两个人的脸都照亮,像是把娱郁垒内心的阴暗都照的无所遁形。

    他看起来可怜得有些无措。

    “会的,只要你我仍是朋友,只要你我仍在,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你都能看到我。”

    “那就好,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可以不惧任何事情。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被风声盖过。

    他偷偷侧头望了一下卿长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扭过头。

    见郁垒没有继续看她,卿长盈才松了口气,耳下泛着一抹淡淡的红。

    少年少女的诺言在漫天的焰火之下立下,只是焰火的绚烂终究会消弥于无尽的黑夜之中,人事的变迁也从不顾及诺言的存在。

    少女终究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她的诺言。

    不过现在的两人并不知道命运的齿轮会怎样地往前转动,他们一起看着夜幕之中的银河倾泻,一起许下关于未来的约定。

    可能是夜色太美,烟花太璀璨,夜风太温柔,郁垒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把关于他的一切都脱口而出。

    只不过理智阻止了他。

    已经太晚了,大部分来医治他的医者都在他的暗示下,得出了他已经身中蛊毒的结论。如果现在告诉卿长盈真相,告诉她一切都是谎言,那她会做什么简直无需赘言。

    卿长盈她此生最恨欺骗。

    “来,放一个灯吧。”

    卿长盈不知从哪里找出一盏天灯,用灵力点燃,笑盈盈地看着他。

    “据说神明居于九天神域,听不见人间的祈愿,所以就有传说,点燃天灯,将愿望写在灯上,待灯飘到九天之上,神明就会替你实现。”

    “不过是欺骗百姓花钱买灯祈愿的把戏罢了。”郁垒对这个说法很不屑,这一听就是骗小孩的。

    “世人皆有所愿,曾经未加约束时,甚至有满空灯火照天明的盛况,不过由于灯火落地会引起山火,律法很早之前就禁止了随意燃放天灯。”

    卿长盈有些狡黠地冲郁垒一笑,此时她才真正有一点十几岁少女的灵动模样。

    “这是我用灵力点燃的灯火,待我灵力耗尽之后才会熄灭,而且除了我的灵力之外,它不会在别的地方燃烧。这样就不用担心会引起山火了,自然就不算违法。”

    “想不到公主也会钻律法的空子。”

    郁垒看着卿长盈不好意思地微笑的样子,不由得也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好啦,来写下自己的生辰愿望吧。若九天之外真有神明,如果他们真的会聆听世人的愿望,我只希望他们能让你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卿长盈看着他微笑,眼睛里映着天空中绽放的烟火和被烟火照亮的少年。

    郁垒接过卿长盈手中的笔,在卿长盈背过去之后写下了几个字,而后两人一起放飞了这盏天灯。

    看着灯徐徐升空,郁垒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他脸上带着笑,像是在许一个关于未来的,美好的愿望。

    卿长盈笑着偏过头看他。

    过了一会儿,天灯彻底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就算我站在黑暗里,你也会在我身边吗?”哪怕与天下人为敌。

    郁垒同卿长盈一起重新躺在屋顶上,焰火还有很久,灯火也还未熄,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郁垒,人是不会永远都被困在黑暗里的,只要你的心是光明的,哪怕是身处黑暗,也总有光会落在你身上的。”

    卿长盈没有厌烦于郁垒一次次的自厌与试探,她永远都以一种引导的姿态,希望带着郁垒走向正道。

    “好。”

    郁垒看着卿长盈闪闪发亮的眼眸,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阴暗与脆弱都被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她并没有嫌弃厌恶他,而是一次次温柔地拥抱他。

    皎皎之月,亘古长明,他想让自己眼前的这一轮月亮,永远只为他一人照亮。

    两人一起躺在屋顶上看着焰火绽放,郁垒已不记得那晚的烟火燃亮了夜空多久,但是他记得,在最后一缕焰火落下之后,乌云散去,一轮明月高挂空中。

    而他的明月,于他眼前。

    “你是说郁垒中了蛊命不久矣,所以卿长盈就放了一个半时辰的烟花哄他开心?”

    漫天烟火璀璨夺目,几乎照亮了京都半边天,将黑夜都变作白昼,身处京都的棠萤自然也能看到。

    “他哪有那么容易死?假的吧?”

    棠萤才不相信郁垒会因为区区的蛊毒而死,魔魂不消,魔骨不毁,他根本就不会彻底死去。

    神荼替她细心地剥了一只蟹,推到她面前,“应该不是,今日是郁垒的生辰,想必公主应该是在为他庆生。”

    “哼,没用的东西,赏个荷都能掉进水里,怎么就没淹死他呢?”

    棠萤对郁垒永远满怀恶意,她看了看自己手上新染的蔻丹,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喂我。”

    神荼听话地给她喂了一口蟹肉,“是苦肉计,你之前说郁垒想要回灵草,我派去的李医师说郁垒要么是癔症,要么就是在装病。不过蛊毒之症非同一般,就算是他真的中了蛊,樾盈公主想来是不可能因此给他用回灵草的,他不过是作茧自缚。”

    “他活该。”棠萤咽下一口蟹肉,十分的幸灾乐祸。

    “你若真的想杀死他,就算是让樾盈公主杀了他,也不过只是需要多费些功夫,如果你想……”

    神荼不明白棠萤为什么不采用他说的那个办法,只要她愿意,郁垒就会是卿长盈此生最恨的人。

    “再等等吧……”

    没到万不得已,棠萤的确不想用神荼说的那个办法,因为一旦用了那个办法,若不被发现还好,若被发现,她和卿长盈的友谊必然是维持不下去了。

    而且真的用了那个方法的话,卿长盈身边,就再也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棠萤突然想起之前卿长盈寄给她的信,“阿荼,你找到了解南疆蛊术的人了吗?”

    “已经找到了,就是李医师的老师,那个有南越圣手之称的杜药师,大概明日他就会去给郁垒看病,届时的结果需要告知公主吗?”

    神荼的行动力一向让人放心,棠萤听见这话也放松了些。

    杜药师也被称为毒药师,他不止善医,而且更加善毒,之所以叫他南越圣手就是因为在以南疆和越国为主的中原腹地,他都是极为出名,一诊难求的医者,向来只医疑难怪症。

    “告诉她吧,若是郁垒当真中了蛊,就告诉她此毒绝不能使用回灵草,若没有的话……”

    棠萤轻哼一声。

    “我倒要看看这个魔裔还能骗长盈到几时。”棠萤不相信卿长盈是那种会被美色迷了心窍的的人,况且郁垒长得还没有神荼一半好看。

    等到她看清楚魔裔的真面目,她再把真相告诉长盈,她必然会对郁垒恨之入骨。

    不过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她招来暗卫,轻声吩咐:

    “去调查一下,郁垒是何时中的蛊,又是何人对他下的蛊,一定把人给我带回来,生死不论。”

    前世郁垒可没有中蛊,他身为魔裔,也不会被小小蛊虫所伤。

    而前世她之所以中蛊,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二皇子沈知曜想要对三皇子下手,但是下了蛊的东西却被卿长盈拿走,二皇子害怕卿长盈中毒会让越皇震怒,于是让正好潜入宴会调查的她试毒,结果害的她中了魔蛊。

    魔蛊,苗疆至毒之蛊,因为是用魔血浇灌而成的毒蛊,所以蛊虫散发着魔气,不仅会啃噬中蛊人的五脏六腑,而且还会时刻不停地用魔气侵蚀中蛊人的身体。

    一旦中蛊,药石难医。

    棠萤倒是希望郁垒能死在这个蛊之下,他的魔骨排斥仙根,没办法用她曾用过的秘术驱除蛊虫。

    可惜魔蛊本就是用魔血浇灌而成,其中又不含仙力,最多只是让他痛苦,根本没办法要了他的命。

    不过想起前世她毒发之时的痛不欲生,棠萤狠狠地捏紧了拳头,“若郁垒真的中了蛊,必须给我找到那个下蛊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暗卫下去了,棠萤却仿佛陷入了前世的梦魇之中,仍然紧紧攥着拳头,鲜红的蔻丹扎入皮肉里,就像溢出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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