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谶,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魔。

    他们都叫我谶魔,但是说实在的,这天上地下不过也就我一只谶魔,实在不必为我另开出一个种类来。

    身为第一只魔,天道总会予我多一些的偏爱,甚至给了我一些属于它的权柄,否则在这漫长的魔生里,我完全看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虽然不过是一些关于未来的碎片,不过也是极为逆天的。

    只可惜哪怕有这样的能力,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我仍然时时觉得这世界无聊的令魔发指。

    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魔域,倒不是因为我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只是除了我去不了的神域之外,这六界,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一样的无趣至极。

    每一年的魔域圣典,魔尊都会派人请我去为魔域做一次预言。

    虽然未来的一切对我来说无聊透顶,但是对其他魔来说,想来勉强算得上难得。

    其实无非就是些小打小闹,毕竟再怎么说,绝大部分的魔待在最适合他们的魔域里,能出去的魔也能控制住自己,各界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没什么大的纷争。

    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那一日……

    我看到自己被打落魔域,神明的赐福收回,圣人的封印落在九幽天之上,魔域的大门被彻底锁住。

    其实这些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因为我向来不出门,不进食,早已习惯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魔殿里。魔域关不关闭,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关系。

    不过我最后还是出手了,这也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改变未来,毕竟以前我根本不在乎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这一次是例外。

    我的确不出魔域,但是主动不出魔域和被关在魔域里,对我来说,可是两个概念。

    我在未来的碎片里,看到了将我打落魔域的人,不,是神。

    这份原属于天道的力量告诉我,她是来自神域的木神—扶桑。

    我被唤的最多的名字其实是是郁澈,这是我在人间的名字。

    在窥探到木神历劫的未来后,我打通了一道连接魔域和人间的通道,汲取魔域的魔气伪装自己,仔细数来,我已在这人间呆了整整十年。

    神明历劫,遍历人间苦难,唯有悟得大道方可圆满。木神神力温和,虽然有生生不息的能力,但是本就不具备攻击力,只要她历劫失败,必然会受重伤,自然就没有能力将魔域封印。

    我是在第十个年头见到木神下凡的化身洛晚桑的,在这十年里,我对她的策略从一开始的直接杀掉变成了另一个想法。

    都说神明高坐神坛,脱离六界轮回,不沾凡尘俗念。若是我把她拉下神坛,坠入污泥里,她还会成为那个神明吗?

    事情一开始的确如我想象中那样发展,我于山石之上,一身白衣舞了一套长歌十六剑,洛晚桑对我一见钟情。

    只是后面的发展却不如我所想。

    洛晚桑的确是我见过最纯真的人,她的纯真不是那种不容玷污的纯白无瑕,而更像是被划的遍体鳞伤却仍旧茁壮生长的建木。

    我与她同去了凡间,那些易子而食的人被她所救却反过来伤害她,那些肮脏龌龊的人见她善良想来侮辱她,那些地位高贵的人因为她的貌美想囚禁她。

    我在背地里的算计很成功,同门弟子背叛她,兄长师傅诬陷她,千夫所指,万人敌对,真奇怪,她为什么还没有选择堕落?

    她会选择杀掉那些坏的无可救药的人,原谅那些只是被带动被蒙蔽的人,哪怕那些人也曾伤害过她。

    有些人受过的伤会变成挥向他人的利刃,只是她身上留下的伤口,却变成了警醒自己的印记。

    她是我见过最矛盾,却最真实的人,哪怕她有时像是虚幻到我根本抓不住,但是真奇怪,她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魔仙妖神鬼都不一样,她是这世界上的独一无二。

    我发现了自己对她的特殊。

    我会关心她会不会被寒风吹伤,哪怕她是不畏寒暑的修士。我会关心她身上是否留下了伤口,哪怕我明明已经把她保护的密不透风。我会因为他人对她的靠近而生气,哪怕那人不过是她的同门师兄弟。

    这种陌生的感情只会让我惶恐,让我不安,让我体内属于魔的天性叫嚣着摧毁。

    我设了一场局,几乎以半个天下为棋子的杀局,我明明踩在累累白骨之上,要以正义的名义审判她,可临到结局却走上了退路。

    也许我一开始就舍不得。

    只是因为她说了一句。

    “师兄,我信你。”

    我想,我应该是爱上她了。

    我知道因为自己的算计死了许多人,不过还好一切都来得及,至少在她的眼里,我的面具仍然无懈可击。

    在这场以爱为名的骗局里,我依然是赢家。哪怕这是一场我先动心的游戏。

    危机,拯救,美好,巧合,时机,还有心动。流淌在我血液里的欺骗与谎言,让我倾尽一切,去求这个姑娘爱上我。我们的时间很长,足够相守到地老天荒。

    只要她爱我。

    不过哪怕是我,也会有失策的时候。

    在看见她奄奄一息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为何在我看到的未来里,魔域会被封印。

    原来,是因为我自己。

    为什么要保护我呢?明明代价是你的生命,明明我根本不在意。

    魔气里的力量,充斥着毁灭与暴戾,魔族天生就不适合救人,哪怕我是魔族的至强者,也是一样。

    但是鲜有人知,只要消耗足够多的魔气,就能产生否极泰来的效果,将极端毁灭的魔气,变成充满治愈气息的力量。

    可我之前打通的通道太小,根本无法让我在短时间内汲取到足够的魔气。而如果现在放任洛晚桑死去,这一场失败的历劫会让她神魂重伤,而且回到神域后她也不会对我有足够的爱意。

    一切都不是时候。

    所以,我选择了将通道扩大。

    其实哪怕是扩大通道,也是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可是我想不到这世上总是有些蠢货,贪婪无知到可怕,总能做出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在我还来不及回头的时候,支撑通道的界壁崩塌了,魔域与人间彻底连接在了一起。

    不是每个魔都有控制自己的能力,更何况大多数的魔,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天性,魔域向来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人间,处处是弱小的蝼蚁,很快就成为了魔族的屠宰场。

    我当然可以把这些魔强行赶回魔域,但是这只会是暂时的,威慑只对有智慧的生物才能起效,更何况大部分的魔,都未曾开化。只要魔域一日不与人间分离,界壁一日不修复,这一场战争就无法避免。

    可界壁哪有那么容易修复呢?

    哪怕是圣人,也不敢说自己可以重铸界壁。毁灭向来比恢复更容易。

    我选择了将错就错,在这条充满欺骗的谎言之路上越走越远。

    在这场人仙同魔之间的大战里,我们数次险象环生,也数次死里逃生,苦难与救赎往往是爱欲的催化剂,我们在战火中相爱,她也毫不知情,这一场战争,本是我的原罪。

    我知道她应该死在什么时候才算成功,所以我放任她死在那一次的大战里,我是天生的演员,所以我们得以在仙界再续前缘。

    晚桑回到神域,重新成为了扶桑。

    一个神明的力量,加上我暗中的威慑,绝大部分的魔族都被赶回了魔域,除了时不时偷溜出来的少许魔族造成的小骚乱,人间也算是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可是扶桑还是不够放心,于是在她的请求下,我同她一起研究让人魔共存的方法。

    可是意外总来的猝不及防,在一切都在走上正轨时,真相就这样轻而易举将一切都毁掉。就在《魔篇》的雏形出来后不久,扶桑发现了我脸上虚假的面具。

    是因为那个孩子。

    我有多爱扶桑,就有多恨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哪怕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属于我的血脉。

    可我厌恶这份血脉。

    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扶桑发现了我的身份,知晓了我的算计,她看到了我手中的血腥,神魔之别,这是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对于这个孩子的本性,我再清楚不过。

    他会是魔,他生来就贪婪不知饱足,他像一只该死的寄生虫,拼命地汲取扶桑体内的神血以满足他生长所需的血气。他才不在意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因为这种贪婪而丧命,他自私冷漠,血液里就流淌着属于魔的毁灭与暴戾,他会伤害扶桑,直至无可汲取。

    而所有伤害扶桑的人,都应该死。

    我几次劝扶桑抛弃他,无果后又屠杀人族为他制作血珠,甚至暗中下手想要让他胎死腹中,但是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让扶桑离我愈来愈远。

    可是看到了我放任这一切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个孩子会将扶桑体内的神血全部吸走,她会被因果规则重伤,甚至失去神躯。

    而这个孩子会踩着她的牺牲,将所有的罪孽褪去,成为这世间第一个同时拥有魔骨和神髓的天之骄子。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出生要扶桑作为献祭。

    我了解这个孩子,是因为我体内流着一样的血,我们都一样自私。我把这个孩子的存在透露给了司法之神,我能看到那个神眼底对扶桑的疼爱,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妹妹。

    在被扶桑打落魔域时,我自愿放弃抵抗,既然我已经无法守候着扶桑,那我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在神域之上,受天地所钟,众生所爱。

    哪怕是扶桑严防死守,我也在她身上留下了后手。那个孩子会承担所有该属于他的罪孽,天道的愤怒与因果都会落在他身上。

    可是在魔域大门彻底关闭的那一瞬,我眼前的迷雾通通散去,我终于看见了未来,那个真实的未来。

    扶桑为那个孩子承担了一切因果。

    原来我的所有算计最终不过是天道推动未来的助力。原来这一场天命,从来注定。

    我早就是疯子了,天道予我的力量,最后反而成为了我拉着它陪葬的依仗。

    扶桑,神魔没有来生,我对你的情爱,也绝非天命。桑榆非晚,若此生不再相遇,我愿陪你一同化归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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