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生来就注定受天下所弃。
这是巫祝为我算出的命数。
这种事情倒也不用他们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我不过是蚩璃手中马上要被碾死的蚂蚁。
我自出生起，左眼就是一片血色，而右眼是一片黑白，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团又一团模糊的线条色块，烦躁地令我想把一切都摧毁。
我的母亲叫蚩璃，是南疆的女皇。
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虐待，鞭打，辱骂……
这些东西实在是家常便饭。
在蚩璃拿着刀将我脸上的血肉一刀刀削成她想要的模样时，当我苦苦哀求她不要将那些东西用在我身上时，当她用不容置疑的手段碾碎了我作为人的自尊时，那些怯懦与美好就通通从我的血脉里一同被剔除了。
我从女子变做了男子。
我也是疯子，和我母亲一样的疯子。
那些嘲笑我的，威胁我的，通通都被我一个一个送下了地狱。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双眼睛。
熊熊大火中，鲜血溅了我满身，面前那个被利刃穿心的，算是我的五叔吧。我杀了他之后站起来，却在火光掩映中看到了一个捂着嘴“呜呜”哭泣的孩子，应当是我五叔的孩子，那个他甚是爱重的女儿。
五叔虽然心狠手辣，剥削百姓，无恶不作，但对这孩子来说，倒也算得上一个慈父。
我向来是喜欢成全别人的，所以我抓住了那个无力反抗的孩子，送她去地底下同她的父亲来一场父女情深。
我记得那个女孩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眼睛，很美，只可惜里面盛了满满的畏惧与恨意，平白让人生厌。我却不大在意，只有些可惜了她那双眼睛。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眼睛的反噬被治好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双眼睛是黑色的，是我见过的唯一的，除了血色以外的色彩。
不过说来哪怕是我，也曾有过些对未来的期望。
渴望拥抱与亲吻，得来的却是鞭打和辱骂；渴望柔软美丽的鲜花，得来的却是剧毒的蛇虫鼠蚁；渴望平静幸福的生活，得来的却是被送去越国做卧底的命令。
所以我自小便知道，不能渴望什么东西，否则它就会毁灭在面前，不必心存希望，因为等待我的结局，从来都是绝望。
在那个红得可以吞噬世界的夜晚，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要收我为徒，把我从万虫窟带走。
我几乎以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会有半分属于世间的真实。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我依然是那个被世界所弃的人。他不肯给我属于我的“玄楚”之名，不肯教我高深的法术。
处处小心，步步防备。
他是属于某些人的救赎，是某些人的指引，带给某些人未来，但他只能算我生命里的过客。
这世上没有东西属于我。
所以我想要什么，从来只有靠抢。
越国国师收我一个南疆皇子为徒，不论从什么方面看来都实在奇怪，顺着昔年的蛛丝马迹，和某些人的暗中帮助，我找到了那个等待我的人。
等待我的，还有真相。
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剧情，一个够曲折离奇的故事，偏偏里面的主人公还有我，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怪不得蚩璃恨我，虽然我也算不上太喜欢她。
我不过是她曾经被强迫的罪证，被欺骗伤害的污点，将她和她的情人分开的利刃。
还流着她最恨的人的血。
我是她公公的孩子。
多狗血好笑的剧情，一个乱了公序良俗的孽种，竟然是南疆女皇唯一的皇子。
一夜之间灭一城，强行拔高修为控蛊是有代价的，强大的力量带来同样强大的反噬，只是她恰好怀了我，这样的反噬从她身上，顺着血脉的传承，落到了我身上。
我的眼睛，就是反噬。
后来我常常蒙着眼睛，不是因为我看不见，而是因为我不看，才能对这人间多几分仁慈。
我见到了那个倍受宠爱的师妹，那个国师门下唯一的女弟子。
没什么好稀奇，不过是和别人一样的线条，在我眼底一样染满血腥的颜色。
若我知道未来某一天，我会如此着迷于那个彼时仍跌跌撞撞学着剑术的小姑娘，我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就那样远离，空耗了那许多光阴。
我第二次见到卿长盈，是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边上的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她的功绩，我百无聊赖地看着从街上驶过去的马车。
听着听着，我突然对她感到好奇。当初那个剑都拿不稳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幅备受人赞誉的模样的呢？
京都之中，车水马龙，长街之上，清风乍起。一人在车上，一人于路旁，我们惊鸿一望，擦肩而过，我回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她坐着的车却那样一直走，并不为任何人停留。
第三次是我推掉了别的任务，亲自去往她的府上应聘一个教书先生，一个教魔裔的先生。
我看得出她对我的怀疑，可我不在意。光明是照不进阴影里的，这世上，唯有谎言是我登峰造极。
师傅不喜欢我，最不喜欢的大概就是我变化多端的身份，他说得对，如果我不是个疯子，我可能当真会迷失在自己给自己套上的一层层伪装里，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后来事情的发展和我想的一样，我点出郁垒的心思，又给他出了些招，让卿长盈无暇顾及于我，趁此机会摸清了公主府的布置。
我故意露出了一些破绽，让卿长盈有入手之处，毕竟只有自己查出来的东西，才最值得信任。果不其然，在我的操作之下，她很快就不再怀疑我。
只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卿长盈她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她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
她杀伐果决，却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心存善念；她严守律法，却也会在特殊的时候法外容情；她知识渊博，却在很多地方和一般人有不同的认识。
我们后来时常会在一起谈古论今，就在不知某天，说着说着，我望了一眼夕阳下，看起来柔和得过分的卿长盈。
我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曾经不知听谁说过的，这世上总会有两块天生一对的玉环。
她像我的知己，也像救赎，像我的光暗两面，似乎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才算得上圆满。
她说不上善良，我也看不上那种愚蠢的善良，可她也算得上仁慈，连个卑贱的魔裔都愿意救下留在府里。
区区一个魔裔，一个卑贱的魔裔，她都如此挂怀，处处偏爱。
同样是身在深渊，为何有的人能得到救赎，有的人就要永沉其中呢？
楚子设，楚子设，我有时当真希望这个名字是我的。没有羁绊，没有束缚，出身清白，学富五车，不曾沾染过污秽与黑暗。这样的人，才配站在她身边。
可我终究不是他。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就是因为它往往不够完美。我虽然不再是女子，可我也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严格的说，我甚至连那些太监都不如。
我看到他们一天天亲近，看到郁垒的满口谎言，只觉得可笑。我本就不是家犬，为何要将自己束缚在这囚笼之中，得不到的就去抢，不惜代价，这是我生存的法则。
恰好蚩璃派人将我唤回去，神荼那边也催促我给出魔蛊。想来带着回灵草气息的魔血，养出的魔蛊也会格外好用些吧。
我知道蚩璃想要干什么，这是一场战争。但是对投机者来说，这是一个机会，我知道。杀死我讨厌的仇人，解除我身上的束缚，带走我喜欢的姑娘，这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长盈虽灵力高强，但是论算计，她终究还是不如我。更何况她因为天火一事失了修为，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手中，我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我度过了此生最快乐的两年。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蚩璃曾经甘愿留在那座小小的云城，就像我如今自愿待在南疆，按捺我曾经所有的野心勃勃和心狠手辣，乖乖地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守成之君。这是凶兽自囚，是画地为牢，可我心甘情愿。
在等待了两年后，长盈终于松口答应嫁给我，那一刻的喜悦像潮水将我席卷，这种如蛛网般的爱情将我层层束缚。我知道越皇命不久矣，可我不能告诉长盈，也不愿告诉她，她恢复记忆之后一定会恨我，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会永远隐瞒下去。
我有多期待这场婚礼，就有多痛恨婚礼上将长盈带走的人。
郁垒，那个该死的魔裔，我明明探查到他已经死了。如今他死而复生，还在我眼皮子底下修习了傀儡邪术，靠着这种邪门歪道到了见独境界。
长盈，长盈。
我早该杀了那个贪生怕死的蛊医，找到他的尸体后，我便猜到神荼定是与郁垒合作了，否则凭他一个头脑简单的魔裔，怎么可能找得到这个被我藏得好好的蛊医。
我不知道神荼想干什么，他是个可怕的敌人，但是他偏偏有一个明显的软肋。
没等我出手，神荼就给我传了信，他和郁垒只会有这一次的交易，作为补偿，他会在之后把留在南疆的私兵暗卫交于我。
我没有兴趣追究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神荼和郁垒的交易我也不关心。
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有接回长盈，迎回我的君后。
沈知意，越国的新皇，我同他打过交道，只要我付出足够的利益，他一定会把长盈嫁给我。一个暂时失势但民心所向的公主，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他不会把人留在越国，把她卖给南疆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长盈不会喜欢我这样做，可是若我不争不抢，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这个世间无趣至极，入目满是血色，没有长盈，我不敢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郁垒，这个该死的魔裔！
沈知意想要我们两败俱伤，这是个明目张胆的阳谋，而郁垒迫不及待地进了套。
不知是不是明君的面具戴得太久，开战之时，我竟然有些久违的心软。
可是正如我说的，我们没有退路，这一战不只是我的私心，也是为了家国大义。
郁垒的傀儡邪术可用牵丝蛊解，南疆皇室也留着几件足够我拿下郁垒的魔器与仙器，他从来头脑简单，作为他曾经的先生，我实在了解他。
我自诩算无遗策，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长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我为了开启血祭唤醒魔器而放纵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沈知意！我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罪魁祸首，他想要借这场战争，解决掉他的三个心腹大患。当真是好算计，连我都做了他的刀。
长盈化作光点消散在天地间的那一刹那，我的眼中终于映出了这世间颜色。
机关算尽，我以为长盈灵力尽失，我以为长盈无力阻止，我以为长盈，会好好活着……
到最后，我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失去的永远回不来，我的理智是这样告诉我的。可是思念与痛苦将我的理智寸寸击毁，无处发泄的愤怒将我的冷静通通燃尽。
我知道那个果子，这个所谓的皇太女不过是个空有躯壳血脉的东西，我并不在意她身上的血脉，对她也难以生出几分情感，但是她是长盈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了。
长盈的愿望是政通人和，天下太平。如果是她的希望，我一定会为她实现，这也会是我的愿望。
我和我的母亲一样，是个疯子。
我找到了蚩璃曾经用过的禁术，把它重新用到了我的身上。我清醒地一寸寸用刀削去脸上的骨骼，用蛊虫啃噬我脸上的血肉，我将长盈的模样，在我的脸上重现。
可我不像她，她的眼睛里没有那么多阴郁，没有那么多思念，也没有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痛苦。
但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伸出手，望着镜子里的我自己，恍惚也能看到长盈的模样。
我已将自己成为了你的模样，可是我看见的镜中人，依旧是那个丑恶的灵魂。
我如你所愿，成为了爱民如子的南疆国君，可为何你仍然不肯来见我一面，哪怕在梦里。
我还在等你，长盈。
我很想你。
这是巫祝为我算出的命数。
这种事情倒也不用他们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我不过是蚩璃手中马上要被碾死的蚂蚁。
我自出生起，左眼就是一片血色，而右眼是一片黑白，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团又一团模糊的线条色块，烦躁地令我想把一切都摧毁。
我的母亲叫蚩璃，是南疆的女皇。
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虐待，鞭打，辱骂……
这些东西实在是家常便饭。
在蚩璃拿着刀将我脸上的血肉一刀刀削成她想要的模样时，当我苦苦哀求她不要将那些东西用在我身上时，当她用不容置疑的手段碾碎了我作为人的自尊时，那些怯懦与美好就通通从我的血脉里一同被剔除了。
我从女子变做了男子。
我也是疯子，和我母亲一样的疯子。
那些嘲笑我的，威胁我的，通通都被我一个一个送下了地狱。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双眼睛。
熊熊大火中，鲜血溅了我满身，面前那个被利刃穿心的，算是我的五叔吧。我杀了他之后站起来，却在火光掩映中看到了一个捂着嘴“呜呜”哭泣的孩子，应当是我五叔的孩子，那个他甚是爱重的女儿。
五叔虽然心狠手辣，剥削百姓，无恶不作，但对这孩子来说，倒也算得上一个慈父。
我向来是喜欢成全别人的，所以我抓住了那个无力反抗的孩子，送她去地底下同她的父亲来一场父女情深。
我记得那个女孩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眼睛，很美，只可惜里面盛了满满的畏惧与恨意，平白让人生厌。我却不大在意，只有些可惜了她那双眼睛。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眼睛的反噬被治好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双眼睛是黑色的，是我见过的唯一的，除了血色以外的色彩。
不过说来哪怕是我，也曾有过些对未来的期望。
渴望拥抱与亲吻，得来的却是鞭打和辱骂；渴望柔软美丽的鲜花，得来的却是剧毒的蛇虫鼠蚁；渴望平静幸福的生活，得来的却是被送去越国做卧底的命令。
所以我自小便知道，不能渴望什么东西，否则它就会毁灭在面前，不必心存希望，因为等待我的结局，从来都是绝望。
在那个红得可以吞噬世界的夜晚，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要收我为徒，把我从万虫窟带走。
我几乎以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会有半分属于世间的真实。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我依然是那个被世界所弃的人。他不肯给我属于我的“玄楚”之名，不肯教我高深的法术。
处处小心，步步防备。
他是属于某些人的救赎，是某些人的指引，带给某些人未来，但他只能算我生命里的过客。
这世上没有东西属于我。
所以我想要什么，从来只有靠抢。
越国国师收我一个南疆皇子为徒，不论从什么方面看来都实在奇怪，顺着昔年的蛛丝马迹，和某些人的暗中帮助，我找到了那个等待我的人。
等待我的，还有真相。
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剧情，一个够曲折离奇的故事，偏偏里面的主人公还有我，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怪不得蚩璃恨我，虽然我也算不上太喜欢她。
我不过是她曾经被强迫的罪证，被欺骗伤害的污点，将她和她的情人分开的利刃。
还流着她最恨的人的血。
我是她公公的孩子。
多狗血好笑的剧情，一个乱了公序良俗的孽种，竟然是南疆女皇唯一的皇子。
一夜之间灭一城，强行拔高修为控蛊是有代价的，强大的力量带来同样强大的反噬，只是她恰好怀了我，这样的反噬从她身上，顺着血脉的传承，落到了我身上。
我的眼睛，就是反噬。
后来我常常蒙着眼睛，不是因为我看不见，而是因为我不看，才能对这人间多几分仁慈。
我见到了那个倍受宠爱的师妹，那个国师门下唯一的女弟子。
没什么好稀奇，不过是和别人一样的线条，在我眼底一样染满血腥的颜色。
若我知道未来某一天，我会如此着迷于那个彼时仍跌跌撞撞学着剑术的小姑娘，我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就那样远离，空耗了那许多光阴。
我第二次见到卿长盈，是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边上的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她的功绩，我百无聊赖地看着从街上驶过去的马车。
听着听着，我突然对她感到好奇。当初那个剑都拿不稳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幅备受人赞誉的模样的呢？
京都之中，车水马龙，长街之上，清风乍起。一人在车上，一人于路旁，我们惊鸿一望，擦肩而过，我回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她坐着的车却那样一直走，并不为任何人停留。
第三次是我推掉了别的任务，亲自去往她的府上应聘一个教书先生，一个教魔裔的先生。
我看得出她对我的怀疑，可我不在意。光明是照不进阴影里的，这世上，唯有谎言是我登峰造极。
师傅不喜欢我，最不喜欢的大概就是我变化多端的身份，他说得对，如果我不是个疯子，我可能当真会迷失在自己给自己套上的一层层伪装里，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后来事情的发展和我想的一样，我点出郁垒的心思，又给他出了些招，让卿长盈无暇顾及于我，趁此机会摸清了公主府的布置。
我故意露出了一些破绽，让卿长盈有入手之处，毕竟只有自己查出来的东西，才最值得信任。果不其然，在我的操作之下，她很快就不再怀疑我。
只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卿长盈她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她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
她杀伐果决，却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心存善念；她严守律法，却也会在特殊的时候法外容情；她知识渊博，却在很多地方和一般人有不同的认识。
我们后来时常会在一起谈古论今，就在不知某天，说着说着，我望了一眼夕阳下，看起来柔和得过分的卿长盈。
我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曾经不知听谁说过的，这世上总会有两块天生一对的玉环。
她像我的知己，也像救赎，像我的光暗两面，似乎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才算得上圆满。
她说不上善良，我也看不上那种愚蠢的善良，可她也算得上仁慈，连个卑贱的魔裔都愿意救下留在府里。
区区一个魔裔，一个卑贱的魔裔，她都如此挂怀，处处偏爱。
同样是身在深渊，为何有的人能得到救赎，有的人就要永沉其中呢？
楚子设，楚子设，我有时当真希望这个名字是我的。没有羁绊，没有束缚，出身清白，学富五车，不曾沾染过污秽与黑暗。这样的人，才配站在她身边。
可我终究不是他。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就是因为它往往不够完美。我虽然不再是女子，可我也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严格的说，我甚至连那些太监都不如。
我看到他们一天天亲近，看到郁垒的满口谎言，只觉得可笑。我本就不是家犬，为何要将自己束缚在这囚笼之中，得不到的就去抢，不惜代价，这是我生存的法则。
恰好蚩璃派人将我唤回去，神荼那边也催促我给出魔蛊。想来带着回灵草气息的魔血，养出的魔蛊也会格外好用些吧。
我知道蚩璃想要干什么，这是一场战争。但是对投机者来说，这是一个机会，我知道。杀死我讨厌的仇人，解除我身上的束缚，带走我喜欢的姑娘，这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长盈虽灵力高强，但是论算计，她终究还是不如我。更何况她因为天火一事失了修为，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手中，我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我度过了此生最快乐的两年。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蚩璃曾经甘愿留在那座小小的云城，就像我如今自愿待在南疆，按捺我曾经所有的野心勃勃和心狠手辣，乖乖地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守成之君。这是凶兽自囚，是画地为牢，可我心甘情愿。
在等待了两年后，长盈终于松口答应嫁给我，那一刻的喜悦像潮水将我席卷，这种如蛛网般的爱情将我层层束缚。我知道越皇命不久矣，可我不能告诉长盈，也不愿告诉她，她恢复记忆之后一定会恨我，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会永远隐瞒下去。
我有多期待这场婚礼，就有多痛恨婚礼上将长盈带走的人。
郁垒，那个该死的魔裔，我明明探查到他已经死了。如今他死而复生，还在我眼皮子底下修习了傀儡邪术，靠着这种邪门歪道到了见独境界。
长盈，长盈。
我早该杀了那个贪生怕死的蛊医，找到他的尸体后，我便猜到神荼定是与郁垒合作了，否则凭他一个头脑简单的魔裔，怎么可能找得到这个被我藏得好好的蛊医。
我不知道神荼想干什么，他是个可怕的敌人，但是他偏偏有一个明显的软肋。
没等我出手，神荼就给我传了信，他和郁垒只会有这一次的交易，作为补偿，他会在之后把留在南疆的私兵暗卫交于我。
我没有兴趣追究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神荼和郁垒的交易我也不关心。
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有接回长盈，迎回我的君后。
沈知意，越国的新皇，我同他打过交道，只要我付出足够的利益，他一定会把长盈嫁给我。一个暂时失势但民心所向的公主，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他不会把人留在越国，把她卖给南疆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长盈不会喜欢我这样做，可是若我不争不抢，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这个世间无趣至极，入目满是血色，没有长盈，我不敢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郁垒，这个该死的魔裔！
沈知意想要我们两败俱伤，这是个明目张胆的阳谋，而郁垒迫不及待地进了套。
不知是不是明君的面具戴得太久，开战之时，我竟然有些久违的心软。
可是正如我说的，我们没有退路，这一战不只是我的私心，也是为了家国大义。
郁垒的傀儡邪术可用牵丝蛊解，南疆皇室也留着几件足够我拿下郁垒的魔器与仙器，他从来头脑简单，作为他曾经的先生，我实在了解他。
我自诩算无遗策，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长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我为了开启血祭唤醒魔器而放纵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沈知意！我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罪魁祸首，他想要借这场战争，解决掉他的三个心腹大患。当真是好算计，连我都做了他的刀。
长盈化作光点消散在天地间的那一刹那，我的眼中终于映出了这世间颜色。
机关算尽，我以为长盈灵力尽失，我以为长盈无力阻止，我以为长盈，会好好活着……
到最后，我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失去的永远回不来，我的理智是这样告诉我的。可是思念与痛苦将我的理智寸寸击毁，无处发泄的愤怒将我的冷静通通燃尽。
我知道那个果子，这个所谓的皇太女不过是个空有躯壳血脉的东西，我并不在意她身上的血脉，对她也难以生出几分情感，但是她是长盈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了。
长盈的愿望是政通人和，天下太平。如果是她的希望，我一定会为她实现，这也会是我的愿望。
我和我的母亲一样，是个疯子。
我找到了蚩璃曾经用过的禁术，把它重新用到了我的身上。我清醒地一寸寸用刀削去脸上的骨骼，用蛊虫啃噬我脸上的血肉，我将长盈的模样，在我的脸上重现。
可我不像她，她的眼睛里没有那么多阴郁，没有那么多思念，也没有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痛苦。
但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伸出手，望着镜子里的我自己，恍惚也能看到长盈的模样。
我已将自己成为了你的模样，可是我看见的镜中人，依旧是那个丑恶的灵魂。
我如你所愿，成为了爱民如子的南疆国君，可为何你仍然不肯来见我一面，哪怕在梦里。
我还在等你，长盈。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