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先在这里坐好啊,我去厨房烧个水。”杨白江从办完杨白汀的出院手续后就一直扶着她往家里走,到家后就把她安置在沙发上,不让她乱动,生怕她磕碰着哪儿了。杨白汀其实早说过,她在醒后的第二个星期就可以行动自如了,杨白江就是不放心她,怎么着都不肯让她自己走,每次都要扶着。

    杨白汀的右手还是弄了个普通的仿生假肢,这里熟人太多,她不想对此作解释。

    这还是他们以前住的那个家,从门口进来有一条大概三四米长的长廊,用来当鞋柜和一些外出用品,门口的猫眼下有条便签,写着:钥匙。这最开始是他们的父亲写的,现在这一张,应该是杨白江自己写的。长廊通向客厅,左拐是厨房:杨白江现在忙碌的地方。厨房对着大理石餐桌,花纹是一条黑鱼,一条红鱼游在一起,他们父亲杨理云告诉他们这是年年有鱼的意思。他们奶奶还特意绣了同样一幅画挂在客厅的墙上。

    餐桌后是沙发,沙发对着电视,已经换了新的。杨白江刚进来的时候怕她无聊,就给她打开了。杨白汀抬头,望向了自己的房间,看到了自己挂在床头的小熊娃娃。这里和八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这时杨白江也从厨房出来:“老小区了,一个月没有回来,这个水都是脏的,得放一会儿才干净。”边说边在凳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手。“姐你饿不饿,我现在做饭?”今天他们因为要出院,就没有在医院吃早餐了,那知手续办的有点久,又直接从医院回家。都快中午了,他们还粒米未进。

    杨白汀摇了摇头,没有吃早餐的人是中午也不会饿的。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不饿,谢谢。”杨白江一愣,站了一会儿,还是进了厨房:“总要吃点,刚刚买了西红柿,西红柿炒鸡蛋吧。”

    杨白江在厨房忙碌,电视播完了,放起了广告。杨白汀站起身,往自己房间了走去。粉色的布局,不是很大,放着一张床和桌子,但都被杨白汀放满了娃娃,只有桌子上还空了一点写字的位置,显得温馨又舒适。她摸了摸桌子,没有灰尘,应该是白江经常打扫着的,她又坐在了自己的床上,软软的,八年前的杨白汀特别喜欢自己的房间,她爸爸杨理云经常说她房间是用来装人还是装娃娃,奶奶就在旁边替她说话:“汀汀喜欢就好。”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杨白汀冰冷了七年的心出现了波澜。

    可她自己知道,她回不去了。

    杨白江做好饭出来了,看到沙发上没有杨白汀,立马环顾四周的找起来:“姐?姐?”杨白汀应声赶紧从房间里出来。一看到她,杨白江立马松了一口气:“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乱跑。”杨白汀无奈道:“我早就好了,真的不用劳烦你这么费心。”

    杨白江盯着她看一会儿,随后叹了口气:“嗯,吃饭吧。”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而坐,都没有说话,杨白汀不停往嘴里扒着饭,想用忙碌来掩饰尴尬。

    忽然,杨白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喂?老师。……嗯嗯,好,现在吗?必须?……好吧。”然后放下,看向杨白汀,杨白汀心中窃喜,终于可以自己独处一会儿了。这几天杨白江一直在她身边,她没有自己独处的时间,她总算可以仔细想想她脑中现存的信息了。但立马她就喜不出来了:她弟弟的眼里全是担心,内疚的杨白汀被饭呛了一下。只见杨白江支支吾吾半天,杨白汀内心一直在喊,加油加油快说快说。

    “姐,我的导师叫我现在立马过去一趟,你……”

    “哦,那你忙吧,我没有事。”杨白汀继续低头扒饭。

    “那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杨白江眉毛从接电话到现在就没舒展过。

    “没事没事,你忙,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杨白江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个存了他号码的新手机,然后就立马把杨白汀安置妥当,告诉她不要进厨房,不要碰煤气,记得饭后过半个小时再喝水,电视可以看什么什么,杨白汀觉得他就差在她嘴里塞个奶嘴了,她忙忙点头。

    杨白江都到门口了,杨白汀等着开门声,却迟迟没有听到,正疑惑之际,只见杨白江又回来了,他看着杨白汀,杨白汀被他盯得发毛,正想回个微笑给他,却听见他叹了口气,悠悠的说“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出去玩一会儿……”

    杨白汀还没来的及高兴,就又听见她弟弟说:“不过……只能半个小时,且只在这附近,可以吗?”算了,半个小时也是时间,她堆起笑脸朝她弟弟点头。杨白江终于出门了,杨白汀等了一会儿,确认他走远后也出了门。

    下面的街道和从前已经大相径庭,小路修成大路,还有了个健身公园,门店也都换新,阳光有些刺眼。杨白汀走了一会儿,感觉她身后有个人,站在不近不远处,一直隔这这么个距离,她立马警觉了起来,故意弯弯绕绕,那人果真一直跟着她。

    她的眼神阴沉了下来,步伐加快,可就是怎么也甩不掉那个人,不是一般的角色,杨白汀心里想,她做卧底时,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能这么紧紧住她的人不多,她不知不觉就绕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时也顾不上她弟的嘱咐了,也许乘着红绿灯的时间差可以甩掉他。

    杨白汀站在三角岛上,前面一辆黑色车子从前面飞驰而过,杨白汀借着车身,看到了后面有一个人,身着黑衣,他的手往后腰一搭,朝她微笑,杨白汀不会不知道,他这是想要拔枪,杨白汀看向周围,此时正值中午,很多人出来午休吃饭,人来来往往,不能让他在这里开枪!

    但是这时她忽然有些眩晕,不行,不能让他在这里开枪,杨白汀晃晃脑袋,强撑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得,她迈了腿出去,车子立马滴滴响成一片,三角岛上的义工急忙吹哨,朝她大吼:“不要闯红灯!”杨白汀此时出现了耳鸣,什么都听不清楚,只听到有人大吼,她继续往前走,跌跌撞撞的走过了马路。

    然后喘着粗气边走边报了警,她绕到一块隐蔽的阴凉处,本以为甩开他了,没成想,杨白汀往后一瞥,那人又在角落悠悠地盯着她,看来躲是躲不掉了,杨白汀走到一个拐角,背靠着墙。她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地上出现了影子,且影子越来越长,杨白汀屏住呼吸,终于,在拐角,那人又出现,杨白汀站了出来,趁那个人没有反应过来就一脚踹了出去,那人也没想到杨白汀会在这里,直直地飞了出去,杨白汀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他狠狠地甩在墙上,在死死的按住,杨白汀猩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嘴角流着血,此刻正毫无影响的大骂:“你特么谁啊,有病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个小时后。

    警局里,杨白汀坐在接待厅的长椅上,她低着头,手里捏着刚刚一个小刑警给她的装着葡萄糖水的一次性杯子,警室内那个被她误伤的男子此刻还在破口大骂,他已经喋喋不休的骂了三个小时,换了五六个警员上去轮番安抚他的情绪,都没有用,这些警员出来时无不哭丧着个脸,没有进去过的警员就安抚这些警员。

    “我特么真的无语,站大街上走的好好的,那神经病忽然就给了我一脚,然后就开始暴打我,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你们干嘛?你们不去处理那个神经病把我隔在这是什么意思?啊?……”警局队长方南无用手在胸前按了按,示意想让这个男人先冷静一下,被这个人直接无视,继续骂。方南无没办法,只能站在一旁愁眉苦脸,听他骂。

    忽然,警局的自动门开了,杨白汀偏头看了过去,瞬间石化,来人正是她那满脸幽怨的弟弟和上司,但此时再把脸偏过去又显得太刻意,于是她只好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那些警员看见李永山像看见救星一样,有一个脸上还有一点稚气的小刑警迈开腿就进警室报告方南无。

    杨白汀看到李永山眯着眼瞧了她一会儿,又看向了警室,她的弟弟则走到自己身边,“有没有受伤?”杨白江以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的音量小声问,她摇了摇头,同样也小声说:“对不起。”看起来很诚恳,她低着头,像害怕被惩罚的小孩,杨白江的手握成拳,紧了紧。然后坐到杨白汀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没事了。”

    不一会儿,方南无领着那位男子出来,那人伤的确实有点重,颚骨那儿青了一大块,用手捂着肚子,血什么的已经被警察局的医生处理过了,医生说踹的那一脚没有大碍,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就不会再疼了。那人边走边说:“别以为你们什么个大领导来了我就会……”然后一抬头便对上了李永山的眼睛,后面几个字他活生生咽了下去。

    纵然李永山平日里和蔼可亲,但严肃时身上的那种气势也是是非常唬人的,此时李永山腰背挺直,眼睛目视着那个男人,威严不尽。但是那个男人有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他们告诉我您姓李,那好,李书记,您来给我评评理,我刚走在街上,然后……”

    “是我们的失职,害您受伤,在这里我代表她……”李永山指了指杨白汀,然后弯下了腰,深深地鞠了一躬,:“代表整个警局,向你道歉。”那男人怎么也没想到李永山会有此举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全警局霎时安静,时间像停滞了一样。

    李永山年近六十,头发花白,神色也尽显苍老,这一鞠躬,道歉的诚意不言而喻。这一切,都被杨白汀收在眼底,内心波澜不定。

    那男人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李永山鞠了一会儿后自己立了起来。然后带着满眼歉意的眼神说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那男人心里嘀咕:“说就说,我有理我还怕你们人多啊?”然后与李永山进了他骂了三个小时的警室里。

    他们关上门后,全警局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熙熙攘攘的说话,杨白汀时不时看到有几个刑警瞟她。她在做卧底时虽是高级机密,可身边总会有同警校的同学发现她不见了,至于干什么就由他们自己去想象了。一年前,杨白汀他们的行动不小,国家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们后就发动了全国范围内的大规模的搜索,这边警察局肯定也有所涉及。在她的卧底身份被揭秘出来后,她在各个警局那可说的上是大红人,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碰到偶像竟是这番情景,所以这些警员议论她也很正常,杨白汀也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摸了摸鼻子。

    过了一会儿,他们从警室里出来,李永山朝她和杨白江招了招手,杨白江就扶着杨白汀走了过去,那男人的火气似乎已经降了下来,但也是耷拉着个脸瞧着杨白汀,杨白江则把她护在身后。“刚刚这位先生说,只用你道个歉就可以了。”杨白汀也自知是自己做了错事,想要道歉,可那些话就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难受死了。

    这是杨白江扶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没事,然后上前一步,:“你好,我是她的弟弟,我代她向您道歉可以吗?对不起先生。”那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骂骂咧咧地走向门口:“哎呀呀,真特么烦,算了算了,我自认倒霉。”然后在李永山的目视中走远了。

    杨白江和李永山把杨白汀领走了,他们坐到了书记的车中,书记送他们回家。一路上全车都很安静,最后杨白汀率先打破了沉默:“书记,白江,对不起,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

    “出现这种情况不怪你,我之前带过兵,从一线回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理障碍。”李永山从车前的后视镜里看了杨白汀一眼。

    杨白江却很是担心,急切说道:“心理障碍,那我姐的这种情况严重吗?都打人了都。”杨白汀刚想回:“放心,怎么着也不会打你的。”就听见李永山接着他弟弟的话说:“这我不清楚,需要专业的心理医生,要不趁现在天还早,我们去看一下。”

    杨白汀:“……”

    她刚想拒绝,就听见她弟抢先一步说:“好啊,麻烦书记了。”

    杨白汀:“……”

    车子本来快来到家了,又掉了个头,杨白汀现在一个两个大,难道自己真的出问题了?

    问诊的过程很顺利,这个心理医生好像是李永山的一个什么朋友,叫王吹阳,和李永山差不多年纪,面容很和蔼,身形娇小,头发在下面扎成一束,温柔地垂在后面,杨白汀一到就笑眯眯地看着她,她问诊时声音轻柔,像杨白汀心里防线这么重的人,对她都有很大的好感。

    今天没有什么人,问诊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姐弟俩坐在椅子上,王吹阳把问诊单递给李永山,对他说:“还好,不是很严重,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是很多一线军人的后遗症,没有关系,慢慢会好的。”她的眼睛注视着杨白汀,温柔地像一潭春水。

    然后接着说:“回来后,多与社会接触接触,找一份工作是好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李永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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