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摇摇晃晃的马车在东街大道上急行。
鹿九合不拢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芍药擦擦汗，无奈道：“就是那关系。全都城的都清楚这三两风语，就您不知道，还一直往那大小姐的伤口上撒盐、戳心戳肺。”
据她所说，明家作为开国功勋自封爵之后经过数代经营，家中旁支多到连老国公都记不得有多少系。十年前一场边境战事爆发，老国公嫡子、嫡孙子战死沙场，家中遗孀也自尽而去，只留下七岁的明菲小孙女为继。老国公一时悲怆也垮了身子。他在本家里挑来挑去挑不出合他心意的继承人，又瞧不上旁系没出息的小辈，就想着先给小孙女定个皇家远亲找个好苗子，将之当半个儿子慢慢培养，将来好接手明家一切。
看来看去老国公看上了镇南王的小儿子——年纪轻轻就接了老爹的活在南境拓土开疆，战功显赫从居正二品的辅国将军姬离小侯爷。他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这一结亲算是爵上加爵，家族势力定是更上一楼，且也算是对皇家的投诚，不必太担心明家的将来境地。
这亲事小孙女很满意，老国公很满意，镇南王也很满意，唯有姬小侯爷不配合，单枪匹马离家请命去守南疆，连老父亲的召令都不理。老国公一看不太妙，大手一挥直接把明菲送去了南境跟着未婚夫，扬言要培育感情、朝夕相处。就这么直到两年前镇南王退位给嫡子姬雷，圣上才命姬离带着明菲回帝都，头顶着侯爵将军的职，做着皇家禁卫的统领，老老实实还要做他的国公女婿。
“然后呢？”鹿九兴致缺缺地听着，“那明菲长得也不错，又是跟他培养了七八年的感情，他从拒绝到接受这也没什么嘛。”
“并不是您想的两情相悦。”芍药严肃起来，语气都低了下去：“小侯爷是什么想法谁都不知道，明小姐可是爱惨了他。单相思最为世间苦，坏就坏在这了！——”
“据说那天老国公第一眼见到小侯爷，又拍桌子又拍椅子，直呼‘上天怜我’云云，给众人闹得摸不着头脑。等到老国公从破破烂烂的族谱里划出名字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方才说了老国公记不得自己这么大家族的旁系分支，可那些绝代风华的漂亮美人他总是记得七七八八。他那什么七姑姑的四妯娌当年也是给他难忘的印象，但就是不知道她和老镇南王有过几夜风流。那女子生下姬离就病逝了，所幸儿子与她有几分相似，又兜兜转转到老国公眼前，大伙儿这么一算，小侯爷竟是带着一点点血缘的明家远亲。”
“按着律法，他与明小姐的亲事自然黄了，但老国公看着如此出色的后生原是几分有明家血脉的人，开心得不行，当即传了小将军家印、求了圣上立他为定国公，第二天就辞了官入了道门，乐颠颠地收拾细软游山玩水去了。”
“当然第一站便是去了镇南王家里干架。镇南王也是风流成性，哪记得自己的女人都有谁，自然不认这个错。老国公狠狠给他来了个头锤，此事就这么过了。再后来就寻不见他的踪迹，都说是去修道不管人间事了。”
鹿九听得一愣一愣：“这老国公也是性情中人啊。”
“那明菲？他们这关系怎么算？”她理不清复杂的关系：“姬离成了定国公，她做不成他媳妇，反而做成了他继女儿？”
我的乖乖。
“按伦理二人需避嫌开来，可她如何能放开小侯爷呢？但按着法礼又为难起来，未嫁人的宗主遗子需得过继给一家之主，所以这处境就很尴尬又微妙了……”
“明小姐受了好大的打击，可她不想就此作罢。但凡家中女眷提及要给定国公安排亲事，她就闹腾不休、给对面小姐下难看。久而久之世家的适龄女孩儿们也就不再跟她作对了。她从小备受宠爱，又在南境蛮地呆久了，那性子您也瞧见了……”
“那姬离的意思呢？”鹿九脑中狂冒出狗血的小说剧情。一朝失去双亲的娇养小公主千里去南地找到未婚夫小将军，这依赖独占的心理可得比常人多许多。
“定国公才二十出头的男人，凭白冒出个十七八岁的女儿，他如何知道怎么管教？”芍药偷偷笑：“只懂打仗的将军，无非是拿军中那一套惩罚人。可是对着小姑娘怎么下得了狠手？责罚禁足，不过这些。更何况我看定国公根本不稀罕明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总是在禁苑留宿不着家，怕是只想等明小姐嫁人了懂事些，自己好一溜烟跑回南境吧。”
鹿九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芍药讲得口干舌燥，她贴心地递上一杯茶。
“怪不得我提到定国公她这么生气，”这不是狠狠踩了求爱而不得的少女的雷么。“明家人就没想着给她另寻好男人？”
“这谈何容易。”芍药一口干了茶：“听说那定国公又高又俊，气宇逼人。那样年轻有为的辅国大将军，一般的帝都贵公子如何比得上？”
鹿九点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懂我懂。”
芍药的眼中出现神往：“又是皇亲、又是贵胄，轩逸明俊，战功赫赫，这样的男人……”
“只会出现在不负责任的女性言情恋爱小说里罢了。”鹿九无情地打断她。眼珠子一转又问道：“那明菲手里的枪、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火匣是怎么回事？”
“那是从官五品以上的人家才配有的火器。”提及这个芍药的脸色难看起来：“这种凶器，一般小姐们都不会带在身上。哪晓得明小姐突然……不过是她也不是意料之外的……”
她狠狠瞪了鹿九一眼：“您当时真是吓得我不行。怎么就激怒她到那样的地步？所幸她只带了一口没的小火莺，不然我今儿怕是得拖着您的尸体回去了！”
鹿九撇嘴。“我也不知道她和她名义上的爹有这样的故事呀。”她更不知道这个古代架空世界会出现这种武器好吗。
“那个小火器，华兰能搞到吗？”她凑近了问道。
芍药猛地警觉：“不能，不可能。那是公家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
鹿九没了兴致。她的侍女还没从国公府故事中出来，又想把话题拐到姬离和明菲的身上。
“虽然明菲小姐霸道了些，但国公爷却是明断是非的人。凡是她捅出的篓子，都会一一着人去赔罪收拾，事无巨细。完全想不到南地的将军，二十出头不止少年意气，竟也心思细腻……”
鹿九摇着扇子，打了个哈欠。
“诶，真怕姬小将军弃了国公爵位回南疆。这帝都男子是多，如此出色的却是凤毛麟角……”芍药叹口气，“我们生活如此单调，若是缺了这样的话题人儿，看那些男人就更厌烦了。”
“放心吧。”鹿九的眼神直往街边卖糖葫芦身上瞟：“你以为他那么容易回去吗？功高震主，就算现在的镇南王是他的兄弟，也不是得忌惮着他提防着他？我看皇帝和老国公也是打了算盘，召他入京也是想废了他在老家的名望，渐渐剥离他的实权，让他挂着国公的爵位混日子呢。”
“他一个辅国大将军，现在给不省心的小妹妹成日擦屁股，每日工作只是巡逻捉人，你说他憋不憋屈？”
芍药呆了呆，有点无法理解。“怎么会？他这样的本事地位，就算是圣上也要礼让三分的。大家都认为他风光无限，前程无量……”
“那就当我多想了，”鹿九敷衍起来：“现在还未到傍晚呢，我还不想那么早回去。”
芍药翻了个白眼：“您闯祸了知不知道？今日之事必会上晚抄，满城百姓都会知晓闲谈。明家不说不会怎样，我们华兰的那位会让您有苦头吃。”竟还想着玩玩玩，真是不知轻重。
鹿九的重心又歪了：“晚抄是什么？报纸吗？”
她的侍女无语，看她像是在看痴傻儿童。
“我们大启有官报、时报、民报等等，坊间有早抄、晚抄、杂抄之类，靖陵的撰者众多，您指不定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好家伙，竟然有如此发达的媒体业。
“那今天的晚报，呃、我是说晚抄，你帮忙买来给我看看吧。”她兴奋起来：“明天的也要，我每天都要看~”
“您一贯不喜阅读，怎么突然？——”芍药计上心头：“我可以给您捎来，只是需得您每日勤练功课后才能看。”
鹿九躺倒，捂着头哼哼唧唧。
“我的手、我的腿好疼，那个大小姐这么吓我，我的小心脏到现在都紧得慌，我的眼睛也不好使了哎呀——”
芍药无动于衷但心生遗憾：好好的一美人，怎么就这样了呢。
最终是无视鹿九的撒娇卖萌回了华兰。她们在房间待到日下黄昏，就见花三匆匆推门而来，手上攥着份纸报。
芍药立马低头不做声。花三狠狠刮了她一眼，走到鹿九的跟前弯腰，将晚抄递给她。
“阿九今日在金作楼闹了？”
鹿九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心中突然心虚起来。她接过晚抄，上面油墨清晰地印着标题：金作走火引众慌，爵女花吟结新仇。
她神奇地看懂了这个世界的文字，通篇文章非常客观真实地描述了下午的场景，包括她二人争执吵架的话语，明菲的先手动枪、她挑衅口嗨的话竟一字不漏地全刊写了上去。作者仿佛是个无情的摄像头，详实记录了二人举止细节。
这严谨求真的文风得让多少华国媒体人自行惭愧啊。鹿九走神了下，咽了咽口水。
“确实如上头写的那样。”
花三勉强扯了笑：“往日你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可这次惹得是官家贵胄，我也是没辙了。我们做这种营生的，怎么能和那些人结怨呢？”
鹿九皱眉：“是她蛮不讲理，又差点杀人，我当然气不过。”开玩笑，要是搁现代她绝对给个大比兜子过去先了，还不是因为现在穿了个好身份，受制于人，忍了又忍，就是稍微没忍住。
“这事是那大小姐理亏，那善恶分明的小国公定不会为难我。”她乱猜的，谁知道姬离为人到底如何，毕竟下午这番口嗨她连他也骂了进去。
花三叹了口气：“就算贵人不追究，我们那位也是要训你的。上次你就胡言乱语，这次更是行为嚣张，这脑袋也没磕得多大严重，怎么就给磕没了心眼呢，该如何是好？”
她喃喃自语，甚至怀疑起郎中大夫的医术。
鹿九拍了拍她的手：“总归不会让我死，那位还要靠我赚钱不是嘛。别太担心。”
她看到花三和芍药的脸抽了抽，满面愁容化作无语凝噎，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事已至此，”花三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还是先熬过明儿吧。那蛊毒的瘾发作起来真真是遭罪的，熬不住可千万别犟，服个软给那位爷赔罪道歉，就当可怜妈妈心疼你可好？”
这下轮到鹿九无语。
虽然自己早就有所猜测这些下三滥的虐文手段，但没想到现在还有狗血小说会捡起烂梗折磨孩子，简直是文艺复兴、俗不可耐，作者一定是个对着空白文档绝望呜咽的文盲吧。
花三默认鹿九的沉默是害怕，看着美人失神的漂亮眸子心生怜悯，不免多劝慰了几句：“你身子好，几次都撑的过来，这次也是芍药看着你，大夫就在外馆，断不会让你有事的。”
鹿九有点发麻：“这还能折磨死人啊？这是什么设定啊，我挺怕的要不你下药把我迷得昏死过去吧？”
“胡说什么呢，”花三轻拍了下她的头：“这哪是普通药能缓解的东西。你现在才怕起来，早怎么还敢对着那位干呢？不过他也不是真要治你，若不想受这苦，不如现在就去跟他请个罪可好？”
“请罪？”鹿九想到那个漂亮腹黑男，就像是看到条黑曼巴吐着信子在气定神闲地等她求饶。她横眉一竖：“我可没犯错，早日戒早日爽，才不受他摆布。”
二人早就熟悉她脾气，摇摇头也不再言说。花三嘱咐她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芍药轻车熟路地拿出枕巾和汗布。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认了自家姑娘性子更跳脱的事实，忍不住损道：“我看您不该叫鹿九，性子又倔又轴，干脆叫驴九算了。”
鹿九被逗笑了。
鹿九合不拢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芍药擦擦汗，无奈道：“就是那关系。全都城的都清楚这三两风语，就您不知道，还一直往那大小姐的伤口上撒盐、戳心戳肺。”
据她所说，明家作为开国功勋自封爵之后经过数代经营，家中旁支多到连老国公都记不得有多少系。十年前一场边境战事爆发，老国公嫡子、嫡孙子战死沙场，家中遗孀也自尽而去，只留下七岁的明菲小孙女为继。老国公一时悲怆也垮了身子。他在本家里挑来挑去挑不出合他心意的继承人，又瞧不上旁系没出息的小辈，就想着先给小孙女定个皇家远亲找个好苗子，将之当半个儿子慢慢培养，将来好接手明家一切。
看来看去老国公看上了镇南王的小儿子——年纪轻轻就接了老爹的活在南境拓土开疆，战功显赫从居正二品的辅国将军姬离小侯爷。他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这一结亲算是爵上加爵，家族势力定是更上一楼，且也算是对皇家的投诚，不必太担心明家的将来境地。
这亲事小孙女很满意，老国公很满意，镇南王也很满意，唯有姬小侯爷不配合，单枪匹马离家请命去守南疆，连老父亲的召令都不理。老国公一看不太妙，大手一挥直接把明菲送去了南境跟着未婚夫，扬言要培育感情、朝夕相处。就这么直到两年前镇南王退位给嫡子姬雷，圣上才命姬离带着明菲回帝都，头顶着侯爵将军的职，做着皇家禁卫的统领，老老实实还要做他的国公女婿。
“然后呢？”鹿九兴致缺缺地听着，“那明菲长得也不错，又是跟他培养了七八年的感情，他从拒绝到接受这也没什么嘛。”
“并不是您想的两情相悦。”芍药严肃起来，语气都低了下去：“小侯爷是什么想法谁都不知道，明小姐可是爱惨了他。单相思最为世间苦，坏就坏在这了！——”
“据说那天老国公第一眼见到小侯爷，又拍桌子又拍椅子，直呼‘上天怜我’云云，给众人闹得摸不着头脑。等到老国公从破破烂烂的族谱里划出名字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方才说了老国公记不得自己这么大家族的旁系分支，可那些绝代风华的漂亮美人他总是记得七七八八。他那什么七姑姑的四妯娌当年也是给他难忘的印象，但就是不知道她和老镇南王有过几夜风流。那女子生下姬离就病逝了，所幸儿子与她有几分相似，又兜兜转转到老国公眼前，大伙儿这么一算，小侯爷竟是带着一点点血缘的明家远亲。”
“按着律法，他与明小姐的亲事自然黄了，但老国公看着如此出色的后生原是几分有明家血脉的人，开心得不行，当即传了小将军家印、求了圣上立他为定国公，第二天就辞了官入了道门，乐颠颠地收拾细软游山玩水去了。”
“当然第一站便是去了镇南王家里干架。镇南王也是风流成性，哪记得自己的女人都有谁，自然不认这个错。老国公狠狠给他来了个头锤，此事就这么过了。再后来就寻不见他的踪迹，都说是去修道不管人间事了。”
鹿九听得一愣一愣：“这老国公也是性情中人啊。”
“那明菲？他们这关系怎么算？”她理不清复杂的关系：“姬离成了定国公，她做不成他媳妇，反而做成了他继女儿？”
我的乖乖。
“按伦理二人需避嫌开来，可她如何能放开小侯爷呢？但按着法礼又为难起来，未嫁人的宗主遗子需得过继给一家之主，所以这处境就很尴尬又微妙了……”
“明小姐受了好大的打击，可她不想就此作罢。但凡家中女眷提及要给定国公安排亲事，她就闹腾不休、给对面小姐下难看。久而久之世家的适龄女孩儿们也就不再跟她作对了。她从小备受宠爱，又在南境蛮地呆久了，那性子您也瞧见了……”
“那姬离的意思呢？”鹿九脑中狂冒出狗血的小说剧情。一朝失去双亲的娇养小公主千里去南地找到未婚夫小将军，这依赖独占的心理可得比常人多许多。
“定国公才二十出头的男人，凭白冒出个十七八岁的女儿，他如何知道怎么管教？”芍药偷偷笑：“只懂打仗的将军，无非是拿军中那一套惩罚人。可是对着小姑娘怎么下得了狠手？责罚禁足，不过这些。更何况我看定国公根本不稀罕明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总是在禁苑留宿不着家，怕是只想等明小姐嫁人了懂事些，自己好一溜烟跑回南境吧。”
鹿九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芍药讲得口干舌燥，她贴心地递上一杯茶。
“怪不得我提到定国公她这么生气，”这不是狠狠踩了求爱而不得的少女的雷么。“明家人就没想着给她另寻好男人？”
“这谈何容易。”芍药一口干了茶：“听说那定国公又高又俊，气宇逼人。那样年轻有为的辅国大将军，一般的帝都贵公子如何比得上？”
鹿九点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懂我懂。”
芍药的眼中出现神往：“又是皇亲、又是贵胄，轩逸明俊，战功赫赫，这样的男人……”
“只会出现在不负责任的女性言情恋爱小说里罢了。”鹿九无情地打断她。眼珠子一转又问道：“那明菲手里的枪、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火匣是怎么回事？”
“那是从官五品以上的人家才配有的火器。”提及这个芍药的脸色难看起来：“这种凶器，一般小姐们都不会带在身上。哪晓得明小姐突然……不过是她也不是意料之外的……”
她狠狠瞪了鹿九一眼：“您当时真是吓得我不行。怎么就激怒她到那样的地步？所幸她只带了一口没的小火莺，不然我今儿怕是得拖着您的尸体回去了！”
鹿九撇嘴。“我也不知道她和她名义上的爹有这样的故事呀。”她更不知道这个古代架空世界会出现这种武器好吗。
“那个小火器，华兰能搞到吗？”她凑近了问道。
芍药猛地警觉：“不能，不可能。那是公家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
鹿九没了兴致。她的侍女还没从国公府故事中出来，又想把话题拐到姬离和明菲的身上。
“虽然明菲小姐霸道了些，但国公爷却是明断是非的人。凡是她捅出的篓子，都会一一着人去赔罪收拾，事无巨细。完全想不到南地的将军，二十出头不止少年意气，竟也心思细腻……”
鹿九摇着扇子，打了个哈欠。
“诶，真怕姬小将军弃了国公爵位回南疆。这帝都男子是多，如此出色的却是凤毛麟角……”芍药叹口气，“我们生活如此单调，若是缺了这样的话题人儿，看那些男人就更厌烦了。”
“放心吧。”鹿九的眼神直往街边卖糖葫芦身上瞟：“你以为他那么容易回去吗？功高震主，就算现在的镇南王是他的兄弟，也不是得忌惮着他提防着他？我看皇帝和老国公也是打了算盘，召他入京也是想废了他在老家的名望，渐渐剥离他的实权，让他挂着国公的爵位混日子呢。”
“他一个辅国大将军，现在给不省心的小妹妹成日擦屁股，每日工作只是巡逻捉人，你说他憋不憋屈？”
芍药呆了呆，有点无法理解。“怎么会？他这样的本事地位，就算是圣上也要礼让三分的。大家都认为他风光无限，前程无量……”
“那就当我多想了，”鹿九敷衍起来：“现在还未到傍晚呢，我还不想那么早回去。”
芍药翻了个白眼：“您闯祸了知不知道？今日之事必会上晚抄，满城百姓都会知晓闲谈。明家不说不会怎样，我们华兰的那位会让您有苦头吃。”竟还想着玩玩玩，真是不知轻重。
鹿九的重心又歪了：“晚抄是什么？报纸吗？”
她的侍女无语，看她像是在看痴傻儿童。
“我们大启有官报、时报、民报等等，坊间有早抄、晚抄、杂抄之类，靖陵的撰者众多，您指不定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好家伙，竟然有如此发达的媒体业。
“那今天的晚报，呃、我是说晚抄，你帮忙买来给我看看吧。”她兴奋起来：“明天的也要，我每天都要看~”
“您一贯不喜阅读，怎么突然？——”芍药计上心头：“我可以给您捎来，只是需得您每日勤练功课后才能看。”
鹿九躺倒，捂着头哼哼唧唧。
“我的手、我的腿好疼，那个大小姐这么吓我，我的小心脏到现在都紧得慌，我的眼睛也不好使了哎呀——”
芍药无动于衷但心生遗憾：好好的一美人，怎么就这样了呢。
最终是无视鹿九的撒娇卖萌回了华兰。她们在房间待到日下黄昏，就见花三匆匆推门而来，手上攥着份纸报。
芍药立马低头不做声。花三狠狠刮了她一眼，走到鹿九的跟前弯腰，将晚抄递给她。
“阿九今日在金作楼闹了？”
鹿九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心中突然心虚起来。她接过晚抄，上面油墨清晰地印着标题：金作走火引众慌，爵女花吟结新仇。
她神奇地看懂了这个世界的文字，通篇文章非常客观真实地描述了下午的场景，包括她二人争执吵架的话语，明菲的先手动枪、她挑衅口嗨的话竟一字不漏地全刊写了上去。作者仿佛是个无情的摄像头，详实记录了二人举止细节。
这严谨求真的文风得让多少华国媒体人自行惭愧啊。鹿九走神了下，咽了咽口水。
“确实如上头写的那样。”
花三勉强扯了笑：“往日你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可这次惹得是官家贵胄，我也是没辙了。我们做这种营生的，怎么能和那些人结怨呢？”
鹿九皱眉：“是她蛮不讲理，又差点杀人，我当然气不过。”开玩笑，要是搁现代她绝对给个大比兜子过去先了，还不是因为现在穿了个好身份，受制于人，忍了又忍，就是稍微没忍住。
“这事是那大小姐理亏，那善恶分明的小国公定不会为难我。”她乱猜的，谁知道姬离为人到底如何，毕竟下午这番口嗨她连他也骂了进去。
花三叹了口气：“就算贵人不追究，我们那位也是要训你的。上次你就胡言乱语，这次更是行为嚣张，这脑袋也没磕得多大严重，怎么就给磕没了心眼呢，该如何是好？”
她喃喃自语，甚至怀疑起郎中大夫的医术。
鹿九拍了拍她的手：“总归不会让我死，那位还要靠我赚钱不是嘛。别太担心。”
她看到花三和芍药的脸抽了抽，满面愁容化作无语凝噎，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事已至此，”花三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还是先熬过明儿吧。那蛊毒的瘾发作起来真真是遭罪的，熬不住可千万别犟，服个软给那位爷赔罪道歉，就当可怜妈妈心疼你可好？”
这下轮到鹿九无语。
虽然自己早就有所猜测这些下三滥的虐文手段，但没想到现在还有狗血小说会捡起烂梗折磨孩子，简直是文艺复兴、俗不可耐，作者一定是个对着空白文档绝望呜咽的文盲吧。
花三默认鹿九的沉默是害怕，看着美人失神的漂亮眸子心生怜悯，不免多劝慰了几句：“你身子好，几次都撑的过来，这次也是芍药看着你，大夫就在外馆，断不会让你有事的。”
鹿九有点发麻：“这还能折磨死人啊？这是什么设定啊，我挺怕的要不你下药把我迷得昏死过去吧？”
“胡说什么呢，”花三轻拍了下她的头：“这哪是普通药能缓解的东西。你现在才怕起来，早怎么还敢对着那位干呢？不过他也不是真要治你，若不想受这苦，不如现在就去跟他请个罪可好？”
“请罪？”鹿九想到那个漂亮腹黑男，就像是看到条黑曼巴吐着信子在气定神闲地等她求饶。她横眉一竖：“我可没犯错，早日戒早日爽，才不受他摆布。”
二人早就熟悉她脾气，摇摇头也不再言说。花三嘱咐她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芍药轻车熟路地拿出枕巾和汗布。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认了自家姑娘性子更跳脱的事实，忍不住损道：“我看您不该叫鹿九，性子又倔又轴，干脆叫驴九算了。”
鹿九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