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雨轻来,鹿九在湿哒哒的水汽中闷头练出了风寒。所幸风舞宴日那天有所好转,芍药一大早就给她折腾穿着面妆,她在初愈的颓然中任由折腾,直到被拉上马车又下车,才知晓到了靖陵的东郊。

    今日无雨,阳光正好。鹿九心情也好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地方真不错。远处青山绵延,身侧有河水潺潺,脚下草长走兔,风一吹则万树花飞,清香四溢。就算是平时也是野游的好去处,鹿九怀念起曾经跟朋友们野餐郊游的日子,看着眼前欢笑盈盈的人们,陌生与违和骤然扼住她的笑容。

    诸多乐坊班子已经搭起了台。舞女乐女正在准备着表演的工作,一个个看来精致华丽,优雅从容,气派十足。

    此时也有不少的豪门贵族子弟抵达,坐在亭台水榭内谈笑风生。有几个注意到了鹿九她们的到来,侧着身子与同行的朋友低语,手中扇子轻点了她的方向。

    真是奇怪的感觉。鹿九看着这些人,心情复杂:“我觉得我们现在就是野生动物园的孔雀,他们是免费来观看表演的、要是看中了好的就要买下来玩玩的有钱游客。”

    芍药看着鹿九悠悠望了望远方,莫名感到她心情有点低落。

    “您不是爱财宝的龙吗?”她认为是鹿九还没清醒起来:“孔雀又是什么东西?别说梦话了,咱们得占到前头去,走吧。”

    “这些八重花……”纷飞的花瓣落在鹿九的头发上,芍药皱了皱眉为她撑了把纱伞。

    “午后人来得最多,世家子弟也来得最齐。这次我们抽的签还不错,正好日正午食的时候。不过——”芍药又对这签的排次无所谓:“九姑娘的舞无论何时都是受瞩目的。”

    “那位是温家世子,他旁边的……”芍药又开始尽职尽责地给失忆主子介绍人,可鹿九兴致缺缺。她快步来到一处河边小亭坐下,扭头发呆。

    芍药歪头,不知道鹿九的阴郁从何而来。

    鹿九托着腮不甚在意:“要是北湮的王子到了你再指给我看吧。现在离正午还早呢,我……”

    她没了声音,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的乐班子,活像被迷了神。芍药顺去一看,笑了:“是罗浮姑娘。”

    “那就是罗浮?”鹿九找回声音,银朱眸子亮盈盈:“那是仙女吧。”

    芍药忍不住笑了。她看到那边罗浮注意到她们,一脸欣喜地朝着她们走来。

    肤若凝脂,杨柳曼腰,有美人兮过目不忘。鹿九看她如蝴蝶般而来,她身后路旁的花都似乎上了层梦幻的滤镜。

    直到罗浮来到她跟前,将手搭在她额头上,她才恍惚回来。

    “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现在看来还是有点怏怏的。”美人气息如兰,乌黑的水眸温柔宠溺。

    仙女、仙女跟我说话了!鹿九怔怔地看着她,早已被美色整得五迷三道。

    罗浮拿手在她眼前摆摆:“怎么了?是巫玄又令你不痛快了?”

    “没,没。”鹿九吸了一口气,脸颊有可疑的红晕:“姐姐你好漂亮……”

    罗浮眨了眨眼睛,转向芍药:“她这是怎么了?”

    芍药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点难以启齿:“大夫说这儿可能还没记起事,认不得人些。”

    “当真治不好了?”大美人皱了皱眉,一丝愁绪添了风情。她捏了捏鹿九的脸:“你呀,这次摔个这般严重、可长点记性了?”

    鹿九打蛇顺竿爬,直接蹭上了罗浮:“可不是嘛。我的本事全忘了,只能从头开始练跳舞。这些日子天天腰酸腿疼,都没人安慰我,呜呜呜……”

    芍药翻了个白眼。

    “那个毒蛇精还折磨我,那天我鬼门关溜一圈真是生不如死……他简直是在草菅人命,残忍至极!”

    鹿九直往罗浮怀里钻,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但是美人好香好软,她就是忍不住贴贴。

    所幸罗浮很及时地抵住了她的额头:“发型妆面可不能乱。你要撒娇也得跳完再说。”

    “巫玄与我说过了。你的伴曲由我来奏,不必紧张。”罗浮帮她整了整银缕裙,轻声说道:“你大病初愈不要太勉强自己,若是感觉不对就稳些跳。”

    听听,这是什么天使发言。

    “我怕这天气会下雨。王莲舞难度极大,若是再有雨势袭来,你身量再轻再灵我也会担心。”罗浮看了眼天空,虽然现在晴阳高照,可远山上方压着阴阴暗暗的云。

    听听,这是什么温柔心肠。

    鹿九正色:“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不会搞砸。”

    罗浮轻笑:“别是为了我。你好好跳,巫玄也会高兴的。”她看着鹿九的眼睛,仿佛透过她想着爱慕的心上人:“巫玄高兴,我也就高兴。”

    “他这次匆匆回来,没得空来见我一眼……”她垂下眼睑,声音小了去。

    她看起来真的很喜欢黑曼巴。鹿九想起芍药说她横插二人一脚的事,不由有些尴尬。这时乐坊的仆役过来催促罗浮去调试乐器,美人就施施然起身暂且离开,留鹿九继续坐在亭子里发呆。

    她抬头望去发现已有不少人朝她们看来,再回头看见芍药一脸欲言又止。

    鹿九预感她要刀子嘴。

    “罗浮姑娘从未与您生过芥蒂,就算您曾抢了她男人。”芍药果然幽幽道:“多好的女子啊,您说您当时迷了什么心智做出这种事呢?明明平时就老跟那位不对付,我们都不觉得您有半分喜欢过他。”

    鹿九心虚但嘴硬:“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是不愿意我还能强上不成?可见也是见色起意的渣男一个,罗浮自然是要值得更好的!”

    芍药无语:“横竖您占理。若跳舞的本事有嘴巴这么硬就好了。”

    鹿九哼哼唧唧,随手捞了一块小糕点丢入河中。一条橘花大鲤跃出来接住,回落时掉在了一叶臂长的王莲上,“砰”一声清响,鲤鱼在叶片上扑腾了一会儿,王莲终是裹挟着它沉了下去。

    她静静看着这朵王莲的沉溺,寻思这世界与华国虽像也不像,明明成熟于七八月的水生植物也能在春天长得如此硕大繁密,刷新了她的常识储备。

    她突然觉得不对劲,起身走下台阶去够最近的大王莲。

    鹿九翻了翻王莲背面,本该相互交错的叶脉骨架竟被人为小心地破坏、不规则地断裂开来。她再检查了旁边的叶子,蜘蛛网似的叶脉叶柄多多少少都遭到了手脚。

    怪不得连一条鱼的重量都无法承受。

    芍药探过身子,脸色难看至极。她望了望远处的中央水榭,那儿人工围成了小湖。硕大的、数量极多的王莲正在水面上静谧舒展,等待名动靖陵的花吟一展惊鸿。

    她眯了眯眼,看到了水榭里熟悉的脸。

    “我说叫您收敛着些。你看这不,冤家找麻烦来了。”她愤愤一跺脚。

    鹿九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一下又气又笑。

    那趾高气扬、冲着她挑眉的,不正是前段日子和她一起上了报纸的明菲大小姐吗?

    一身浅蓝的明菲看着她,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水面,眼波流转而回,笑得一脸得意。

    好家伙,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做的。

    鹿九缓缓站起身,自以为回了个礼貌的笑。

    芍药有点慌乱:“这可怎么办?要不您再跌一跤、说是晕水,改在地上跳?”

    “不行。”她想也不想拒绝,昂起头:“怎么可以在平地跳?对得起我这些天的努力吗?”

    “那大小姐想看我出丑,我若怯场退一步,岂不是让她开心大半年?”鹿九斜睨一眼湖面,嗤了一声:“她想做得隐蔽,只会把那些叶子碎个半点两点,必不会完全不承重的。只要不是站不住,我自然就能跳。”

    她略一停顿,好奇的眼神盯着芍药:“说起来你们这有没有轻功啊?那种水上漂啊、凌波微步啊什么的?”

    芍药发懵:“什么功?”

    “就是会飞,人会飞。”鹿九严肃的脸不像开玩笑,但芍药觉得她家姑娘已经在逃避现实了。

    “要不还是在地上跳吧?谁知道那些叶子受损如何,您要是一踏上去就落水,那、那、那……”她越想象越害怕,已经快进到华兰倒闭的情形了。

    鹿九拍了拍她的手:“慌什么,万一社死的是我又不是你。走,我们先去找罗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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