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正殿。

    乌若单于热情地迎来了自己的国相贺利兰,拍着他的肩膀感慨不已,“国相来了,行军辛苦!我命人置下酒肉牛羊,犒劳军士的辛苦!”

    他既是安抚国相,也是安抚由国相带到东路拼杀的五万大军。

    贺兰利鹰钩鼻下的嘴巴牵起一抹笑,“单于不必担心,酒肉牛羊不必了,我自给将士安排了好酬劳。”

    “什么酬劳。”乌若单于神色一滞,勉强问道。

    贺兰利一脸理所当然,转了转左手大拇指上的驼鹿角扳指,“我让他们放开劫掠京城。”

    这……

    乌若单于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原也有劫掠京城的想法。

    甚至连皇宫,他刚抵达时差点命人付之一炬。幸而中途反悔,他越住越舍不得这气派的殿宇,及时让人灭了火。但东北角的两座殿宇依然烧成了瓦砾尘灰。

    大益朝臣又有依附者,时常谏他定都称王,直言,若想握住这天下,当先握住这京城。引得乌若单于心旌动摇,开始幻想高坐正殿之上,享受臣子的山呼海啸。

    可他也舍不得北方广袤草原。

    胡人世代游牧为生,贸然在一城定下,别说旁的首领会不会同意,他自己都难以接受。

    正巧,当他犹豫之际,留在京畿的人马追击残兵游勇去了百里之外,竭泽而渔之事顺势推迟。

    他自己都没捞到的油水,如今更不想让旁人得了。

    乌若单于道:“这可不好。战利品该统一集齐,然后再按功劳犒赏。”

    “单于,这不公平。”

    贺兰利反驳,“您的军队从中线直接抵达大益京城,中途劫掠了多少城池,积了多少财富?旁的不说,便是这皇宫,多少金银珠宝被您的军队收入囊中?

    “而我东线士兵,连日来不是忙着赶路,便是忙着遇敌杀人。为实现单于的战略部署,别说一点金银没赚到,时常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勇士们也是信任你,相信你承诺的会带他们发大财。他们如此卖力,单于不会是骗他们的吧?”

    乌若单于自然连忙否认,“雄鹰可为我作证,本单于的承诺句句属实!”

    他虽然心疼,受不了战利品不由自己分配,却不能真寒了将士们的心。往日统一各部族殊为不易,不知杀了多少贼子,费了多少口舌,许下多少诺言。也是依凭面前的贺兰利主动投靠,才带动了剩余部族的归降。

    因此他虽有些不喜贺兰利,嫌弃此人残酷又狡诈,却也只能捧为座上宾,以国相之位待之。

    最终他蹙起两条粗眉,肉痛道:“让你的士兵下手轻些,京城还是得留些人。”

    若成死城,还如何号令大益之臣。

    话虽如此吩咐了,但不知是贺兰利未按吩咐行事,或是士兵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念,事情并非止于“刮层油皮”。

    京城即将陷入浩劫……

    ——

    胡人军队入城,铁蹄肆虐。

    他们百人一队,以一队正带领,散进大街小巷。

    举起长矛恐吓百姓离室,冲杀进去抢粮夺财,扯掉妇人值钱饰品,杀掉胆敢反抗之人。

    一时京中哭声震天。

    小马刚见得胡相入京,第一时间便往家赶,他家中只有瞎眼老母,急得脸色发白。

    一进屋,便见邻居正掺扶着自己老母亲往外走,见他来了赶紧道:“小马快来,把你娘亲带到我院子里。衙役前两天刚让我们挖了藏身的地窖!”

    小马忙不迭道谢,背着老母跟着往邻居院子去。

    “小马最近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不仅没惹事了,还成日四处帮忙,咱们街坊见了谁不夸句好!大娘知晓你成日忙得脚不沾地,必定没时间挖地窖,一听到示警的钟响,便来接你老母过去一起躲藏。”

    这邻居大娘平日就爱喋喋不休,危机关头也忍不住絮叨。破天荒第一次,小马竟在她嘴里听到自己好话,饶是近来听多夸赞,也忍不住涨红了脸。

    当个好人,还真他娘的不错啊!往日这邻居别说帮忙了,能给他个好脸,就够破天荒!

    几人快步奔跑,眼见院子近在咫尺,巷口却突然冲出来一队胡兵。

    领头队正驭着马,长矛逼近众人,口中愤怒地呵斥着胡语。

    小马哪见过这般阵仗,吓得腿软,因听不懂胡语,连连放下老母抱头示意,“饶命,将军饶命!我们不动,您要什么随便拿!”

    邻居大娘同样吓得不行,放声尖叫后,言语越发得多了,喋喋不休着求饶。惹得胡人队正不快,用胡语怒喝两句,才得了消停。

    胡人队正朝身后吩咐两句,百位士兵分成几组,闯进众人家中掠财,将粮食腊肉一堆一堆地往队伍最末的平板车上扛去。

    装了半天,却未在众人家中抓到人丁。便转头呵斥小马等人。

    小马倒是懂得快,赶紧把身上财物交出,又去脱瞎眼老母手上的金戒指金手镯。

    瞎眼老母的手干瘦如鸡爪,紧抓着手镯不放,落齿的嘴巴紧抿。这套金饰是小马今年才给她打的!她瞎着眼独自把小马拉扯长大,苦了这么多年才得了这些好东西,她舍不得!

    小马悄悄许诺未来再打,总算脱了下来,交给面前凶神恶煞的胡兵。

    邻居大娘知晓事情轻重,肉痛地卸下金银首饰,刚要交出去,瞅到远处,却突然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嚎叫。

    “荷月!你们要把她带去哪儿!放开她!”

    原来邻居一家老小皆躲入地窖,避开了胡人搜查。但大娘的三女儿不放心母亲安危,听到母亲尖叫,忍不住探头出来瞧瞧情况,便被胡人抓住,扭送了出来。

    她年方二八,正出落得亭亭玉立。

    看得胡人满脸邪笑,一群人围上来调戏。

    邻居大娘难忍女儿凶多吉少,吼叫着就要冲过去解救,被两个胡人士兵拦住。

    胡人队正满脸不耐,怒斥一声。长矛高举半空,便要向她刺去,却硬生生止在了半空。

    已抽出砍刀拼杀的小马,眼睁睁看着队正的头颅与脖子分离,高高抛到半空,重重跌入烂泥。而后,无头尸身坠马,惊得胡马乱奔。

    眼前多了个人影,小马忍不住惊呼,“无面罗刹!”

    华昭挥剑,切开扑来的士兵喉咙,斥责道:“傻愣着干什么,你手里的刀拿来剃毛的?”

    小马方反应过来,举刀砍向挟持大娘之人,又去救她家女儿。

    胡人队伍失了首领,又被从天而降的异士杀了个措手不及,或来阻拦,或去牵马,顿时军心涣散。有百姓自家中见到这一幕,鼓足了勇气,拎起家中趁手的家什作武器,不时暗戳戳跑出来使绊子,趁胡人兵士不备,砍一刀就跑。

    胡人军队越发散乱,甚至生了退意。

    又听见喊杀声近了,原来天玄帮、地灭帮等帮派连日来组织起巡逻小队,平素管理街面,此时皆抽剑对敌,挨街逐户,见到胡人便砍,如今也冲杀到了此处。

    帮众一见华昭,精神振奋,各个都想表功,使出浑身解数和胡人拼杀起来。

    华昭见形势稳定,压下翻涌的气血,翻上墙头,往下一条街奔去。

    此时,她已不知杀了多少人。

    胡相入宫,她短暂地心神不宁后,赶忙安排帮众。好在先时已有了吩咐,帮众也积累了在街上逞凶除恶之经验,行动迅捷地组织起人手。

    华昭除了安排帮众外,也与沈知通过气,建议衙役通知百姓随时躲藏,有地窖的藏地窖,没地窖的能挖尽挖,尽量躲避胡人搜查。然后奔向钟楼,敲响了示警的钟声。

    “铛!铛!”

    钟声震颤着铺向远处。

    华昭站在高耸的钟楼之巅,眼睁睁看着胡人士兵宛如密密麻麻的黑点,蝗虫压境般涌入京城大街小巷。一切仿佛噩梦重现,骇得她无法动弹。

    直到底下胡兵欲提刀砍向百姓,被她跳下去顺手杀掉,她才如梦初醒——

    此世大有不同,不必畏惧,她已手握颠倒乾坤之力!

    她不欲回宫。

    安居深宫徒劳无益,便连胡人也不会找她问事。她在宫中不过游魂似的御史公主,她在宫外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无面罗刹!

    华昭以一腔热血支撑,先挑队正下手,再应付群龙无首的普通士兵,等来援军后,便去支应下一处。她越杀越勇,仿佛多杀一个胡人士兵,便能多救一副噩梦中的尸骨。

    然而直到救完小马一行人,她体力渐渐不支——

    一是她体力有限,二是杀人太多,通灵青玉转化来的战力短时间消化不了,身体难以支撑。

    强压住心口沸腾的战意,华昭翻入一条背巷子,因着离正街较远,尚未遭胡人军队洗劫。她藏在墙头树荫间,打算在此休养一刻,顺便找找手感——之后尽量只使人重伤,不必一刀毙命,以免转来更多战力。

    却见街口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厚实地包裹着头脸,拣着僻静角落往前走。

    华昭认清此人,不由暗喜。

    小浑子?西胡小奸细总算要趁乱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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