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昭惊惧不已,啊的一声痛呼出口。

    恐惧七分是假,三分却是真的。

    贺兰利保命虫子的功力惊人,她总算在青天白日下见识到了,换她再来一次,定然是抵挡不住这般攻势。

    眼前,白狐的五脏六腑都淌了一地,腹内尚有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它浑身白毛被沾染满泥土,蓝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无神地望着天。

    华昭心内刺痛,却又紧压下去。

    “赶紧收拾了。”贺兰利神色不虞地望向华昭,“看来公主这礼送不到我手中了。”

    华昭脸色煞白,弱声道:“未料到白狐会突然发狂,冒犯胡相了。”

    她虽装得柔弱,心中却已然拿定主意——

    既然贺兰利耗费了保命虫子,她再无所惧。趁着没吸血补虫前,她会在回去途中暗杀胡相。

    贺兰利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一副摇摇欲坠模样,以为恐吓住她。正巧乌若单于唤他过去,便冷哼一声,离了此处。

    丘敦犹豫不决,左右看看,到底还是站在孱弱的华昭身边。

    华昭被宫人扶上马车。

    她在车上才算透出口气,压着心中憋闷,撩开帘子,看见胡相凑过去后,两帮人迅速争吵起来。

    自从乞骆拔入京,这般的争吵不断上演。

    她知晓这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吵得厉害,最后往往不了了之,便欲丢下布帘静养片刻。

    却见有彪形大汉跳出,手持大刀,冲着胡相贺兰利狠狠杀去。

    这可比方才的白狐凶险百倍!

    贺兰利因为吵架,周边无人,来人两步便至,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风。

    华昭心中发紧,不停期盼砍中贺兰利。

    然而,一片虫子自贺兰利身后飞起,漫天漫眼,在一声声惨叫中,将来人钻成一片片碎肉!

    大半虫子仍在碎肉中钻进钻出,数十只未沾血的虫子乖乖飞回贺兰利身后,而后消失不见,不知藏去哪里。

    丘敦急得抢过去救胡相,见事情解决,方垂头丧气地回到华昭车旁。

    华昭内心一片苦寒,与张冕对视,两人眼中皆是绝望。

    “那是什么?”她问丘敦。

    丘敦心情低落,见她似乎受惊过度,声音细如蚊蚋,难得多讲两句想安慰她,“那些叫做玄冥虫,是胡相亲手饲养的,可对付所有袭击。”

    “玄冥虫如此厉害,也这般多吗?”

    “很多。反正我见过几回,从来都是乌压压的一片。”

    华昭彻底失了力气,软软靠到车窗旁。

    白狐尸身尚且温热,她却已明白自己杀不掉贺兰利了。

    回去途中,乌若单于与贺兰利两派依旧争吵不休,华昭却乖巧得缩在车中,别说动手杀人,连探听消息的力气都没了。

    等回了小院子,当晚又发起了高烧。

    张冕已是伺候习惯了,连医师都未请,从先前收集的药中选出一副,命人煎好喂公主服下。

    华昭又陷在噩梦中。

    她许久未梦到饿殍遍地的场景,此梦却栩栩如生再现此景。她拖着剑慢慢地走,眼下一片冷静,直到看到路中央一具白狐尸身。

    她走过去,半跪下来,第一次触摸到这白狐。如此美的小生灵,却已失了性命,尸身残败。

    白狐突然开口,看着她问,“为何格外为我难过?前面不是那么多尸体,你好似没这么痛苦?”

    华昭怔了怔,说了真心话,“因为旁人不是我杀的,而你却因我而死。”

    “你想得不对。”白狐蓝色的宛如冰玉一般的眼睛盯着她,“你用我并非为了杀我,我虽死于此事,却并非你的罪孽。你如此想法看似善良,实则逃避应有之义。”

    华昭反问,“我软弱?那我心中难受,悔恨交加,却是做何解释?”

    “因为你是女子。天性比旁人想得更多,其实事情没有那般复杂。再怎么百战不殆的大将军,也有马失前蹄之时。他一念之间的错误判断,会葬送无数士兵的血肉之躯。你说他会一味哭泣,痛恨自己,责怪自己?抑或痛定思痛,一往无前,越战越勇?”

    华昭深思片刻,“许是后者吧。”

    “没错。男子不会想那么多,冷血无情地一往无前,才有机会攫取最后的成果。你该学学。”白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是女子,多的是人等着审判你,骂你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你又何必凑这个热闹?你得学会抛开自我审判,为着具体之事放手一搏。去吧!”

    白狐尾巴轻甩,竟轻易将她抛到半空。

    华昭一阵眩晕,而后昏沉沉睁开了眼。她身体沉重,抬不起手。眼前像蒙了一层纱,看不清外面是白天或是黑夜。

    “公主?公主你醒了!”

    一阵清泠泠的声音自身边传来,她缓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是永清。

    永清很快叫了人来。

    华昭此时体热已退,被七手八脚地服药擦身,而后轻柔地放回床榻。

    “我睡了多久?”她问。

    “睡了快两日呢,幸好有药,烧退得快。”永清一面说,一面将手摊在她面前,献宝似的道,“这个宝贝送给公主,愿你往后百病不侵。”

    华昭仔细一瞧,竟是一尊玉佛,玉质上佳,宝相庄严,便知并非凡品。

    果然永清道:“这是额娘给我的护身符,我一直贴身润养着。它保佑了我多年,保佑我得到公主庇护,所以希望公主能收下,让它替我庇佑着你。”

    华昭拒绝,永清却不由分说将玉佩往她手里塞。她自得来通灵青玉后,身体常常燥热不止。但此时肌肤一接触玉佛,浑身燥热顿消,说不出的清凉宜人。

    她知晓其中必有玄妙,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干脆道:“确实是好宝贝,谢谢你,也谢谢你额娘。”

    永清一阵开心,捂住嘴巴笑得眼若月牙。

    永清和七皇子的额娘,华昭没什么印象,应是不太得宠,否则和顺帝难逃,不会一宫上下都遗忘了这么个皇子。

    而至今未曾听两人提起过额娘,想必早已凶多吉少。

    这玉佛烫手啊!

    华昭不愿白占她便宜,许诺道:“我得想想如何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和我说说?”

    “不用不用,我不图公主的谢礼。”永清捂着嘴摇头,将头摇出一片残影。

    华昭看她这般,心中有了计较。

    “我知晓你缺什么了。”

    永清瞪大眼睛,疑惑道:“我缺什么?为何我不知晓,公主却知道呢?”

    华昭正欲解释,忽听院子中传来讲话声,却是未露面的其余两个小的。

    “你武功不错,做的点心也美味。等以后我有了权势,便封你做我的大宫女!”小镜子得意洋洋的声音传进来。

    华昭皱了皱眉,却听茉莉反驳道:“我、才、不要!”

    茉莉现在讲话一字一顿,绝不重复字句。虽说慢了些,却听着不那么结巴。

    “为什么?”小镜子声音纳闷,“大宫女可是管着所有的宫人,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必自己做,只需要拢着手,用嘴支使人便是。多轻松啊!”

    茉莉一字一顿,“我、不图、轻松!我、长大后、不做、宫女,等攒够、银两,我要、回去、养老娘。”

    小镜子还在一叠声掰扯大宫女的好处。

    茉莉却没再回答。

    华昭便道:“去叫小镜子进来。”

    两人进来后,见到华昭好端端地半倚在床上,脸色掩饰不住的欢喜。

    华昭看看三人,小孩子长得快,不过一月,竟长高许多。她问小镜子,“杂活还做得不错?听张大人夸你,说你越发肯卖力气了,越来越像个样子。”

    小镜子嘿嘿笑两声,笑还未收,嘴中已开始哀嚎,“我好难啊公主!每天醒得比鸡还早,睡得比鸡还晚。整日砍柴搬物,把手都给磨破了。”

    说着,摊开掌心,要给华昭看自己掌心的茧。

    华昭摆摆手,“得了。你武艺学得如何,你不知晓?丘师傅可给我告过状。”

    小镜子赧然一笑,旁边茉莉悄悄挺起胸膛。

    华昭自然不吝夸奖,“茉莉特别有天分,未来定会成为一代女侠。不是女侠,至少也能守护乡里。”

    茉莉羞红了脸,垂下了头。

    华昭也夸永清,聪明伶俐,体贴入微。将三个小的都夸得云山雾罩,双脚离地,她才讲到正事。

    “今日永清送我玉佛,我原本不想要,但此佛确实起了大用,于我身体有益。因此感念永清馈赠,送她个好东西。”

    她一卖关子,三个小的顿时屏息凝神,伸长脖子等待她后面的话。

    华昭看得好笑,没再卖关子,拿出个盒子递给永清,“这也是护身的宝贝,你平日贴身保管,不要弄丢了,它能助你逢凶化吉。”

    永清打开盒子一看,竟是对缠丝金耳坠。她幼时便穿了耳洞,这下正好戴上。

    “好漂亮!”三个小的大呼小叫,头顶头看着盒子里的耳坠。永清更是爱不释手,不让别人碰,只呆呆地看着。

    “一定要戴。”华昭生怕永清舍不得,不得不叮嘱一句。

    这是她前几日从小密室中拿出的宝贝,盒中原有纸条,记录此物的护身妙用,能挡致命一击。

    华昭先前想用来刺杀贺兰利,即便虫子凶狠,也能抵过伤痛。

    无奈贺兰利养的虫子密密麻麻,此物一击便废,没甚作用。不如给了永清,也算两物相抵。

    当然,永清缺的,却是另一物品。

    茉莉与小镜子先退了出去,她独留下永清,这般那般说了一番话。

    小镜子在外探头探脑,好不容易等到妹妹出来,问,“公主留你说了什么?”

    永清难得抬起头,“公主讲,既然我这般懂事,除了奖励我一个玉佩,还奖励我的哥哥少做一半杂活。”

    小镜子被喜事砸晕了头,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永清笑得甜美,“我好了,哥哥不就跟着享福吗?”

    公主方才说她缺个东西——竟是缺了心眼?

    而后又讲了一通大道理,永清虽不太听得明白,但公主让她怎么讲,她便怎么讲。

    公主菩萨一般厉害的人,准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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