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镜子有点晕乎。

    往常永清不都在说——“好东西都给给哥哥。哥哥好了,我就享福了”吗?

    怎么如今反了过来?

    不过杂活减半,到底是大好事啊!

    小镜子高高兴兴跟着永清吃饭去了。

    华昭静下来,开始思考胡相贺兰利之事。现在肯定很难杀掉,即便背水一战地杀掉他,付出的代价太过庞大,她暂时支付不起。

    那么,便先从其他人下手吧。

    贺兰利,动不了。玄冥虫厉害,她打不过。

    乌若单于,不能动。杀掉他的话,不说胡族愈加难以管束,贺兰利第二日就能推举个新单于出来,还是听他话的傀儡。不如留着两人制衡。

    那么——就剩乞骆拔了。

    这个变态,生来善妒,做事狠辣,合该早早送去轮回吧。

    华昭打定主意,便开始寻觅良机。

    胡族朝中闹哄哄的。

    因着胡相贺兰利遭到刺杀一事,他们吵了个底朝天。

    华昭也不知是谁动的手,上辈子没有经历这一遭。只在心中拍手称快,打得好打得妙!加把劲把贺兰利灭掉,也不用我动手了。

    她正隔岸观火,看得热闹。不料转日,那把火竟烧到她头上。

    “你说什么?!”

    面前的人惊慌失措,她也难得失了分寸,“小镜子被胡相抓了?”

    通报之人抹掉头上的汗,“是的公主!今天小镜子出门游玩,偶然被胡相撞见,胡相手底下的宫人说了什么,小镜子就被抓起来了!我在旁边看到,赶紧回来通报。”

    “不是让他别出门吗?”华昭说完,叹了口气,“罢了,不是你的错。你找张冕领赏去吧。”

    对方千恩万谢地走了。

    华昭站起身,吩咐人进来,“上妆,然后去胡相殿宇。”

    ——

    胡相殿宇添置了不少事物,虎头挂饰、熊皮毯子、蛇骨架子……

    皆是本次狩猎所获,竟飞快鞣制处理出来,挂在殿中,一扫大益朝重繁华装饰的风格,平添几分胡族的粗犷野性。

    华昭看了看铺在座椅上的白狐皮裘,低垂下眼,温顺地见礼。

    贺兰利转了转拇指上的驼鹿扳指,点点座椅,“坐。”

    华昭点点头,没有犹豫,转身坐到白狐皮裘上。

    “你送的白狐,虽然不能养活的,但是做成皮裘也挺不错。”贺兰利含笑,“也算收下你这礼。”

    她轻抚底下顺滑的手感,“确实舒适。”

    贺兰利饶有兴趣地看她,“这么久了,你倒是第一次主动登门。公主究竟有何贵干?”

    “听说胡相抓回一个小宫人?”

    “不错。”

    “那是我院中的小太监,不知何处得罪了胡相,我替他陪个不是,望胡相网开一面。”

    “哦?你院中的小太监?”贺兰利施施然问,“但怎么和我听的不一样?我听人讲,他可是大益朝的七皇子。”

    华昭一瞬间宛如落入冰窖。

    顷刻间无数的想法划过脑海,譬如此刻拼死杀掉贺兰利如何?譬如撇清和小镜子的关系如何?譬如……

    幸而一息之后,她冷静下来。

    “怎么可能。”华昭冷笑,“七皇子可是我的亲侄子,早跟着我们天子去了南边。我怎会认不出来?”

    她打定主意——抵赖到底。

    只要她不承认,小镜子就不可能是七皇子。

    贺兰利道:“可有几个宫人不约而同地肯定,他就是七皇子。那可是你们大益朝的人哦。”

    “这是有人要害我。”华昭冷笑,“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为何偏偏要揪着我的小太监说是七皇子?胡相不信,大可请那几个宫人上来对质,我看看是谁处心积虑要害我。”

    贺兰利观察着她,见她神色坚定,轻笑道:“哪来的那么严重。即便你的小太监是七皇子又如何?难道我会对他不利吗?我只是心中好奇,盼望知道真相。”

    “他绝不是七皇子。”华昭坚决道,“我的亲侄子我不认识?若真是七皇子,我能命他做苦力活?这绝对是有人谋害我,万望胡相叫出胡乱攀咬之人,我当面对质,找出害人者!”

    贺兰利再次重复,“没那么严重,我叫他们上来。”

    转头吩咐带人上来。很快,小镜子和几个臊眉搭眼的宫人鱼贯而入。

    华昭上下打量小镜子,见他周身齐整,脸色正常,除开有些精神萎靡外,没太大问题。

    很快,有人便把小镜子是否是七皇子一事,再三问了。宫人皆肯定。

    小镜子紧闭着嘴,一味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华昭恼怒他擅自外出,此时见他闭口不言,尚有些理智,暂且松了口气。

    面对宫人的肯定说辞,华昭只有一句话,“认错了!绝不是!污蔑!”

    她走前两步,举起小镜子的手,“七皇子何等的天之骄子,手心必定细腻无比。你们看看这人的手,这么多的老茧,怕是比你们还多,怎么会是七皇子?!”

    众人欲要上前探看,她却把小镜子的手放下,道:“胡相若不信,便可来摸摸。”

    一下止住旁人上前的腿。胡相才能摸,他们算什么呢?站在原地没动了。

    华昭继续道:“认错了便是认错了。世上长相相似者那么多,为何拿着我的宫人说事?你们再仔细瞧瞧,这人,当真是七皇子?我的亲侄子,我难道认不出?

    众人再瞧小镜子,皆有些不确定。

    小孩本就长得快,一年变三样。何况他们也大多只远远看过,瞧得并不真切。又有公主之尊,信誓旦旦地讲他们认错了。

    一时犹豫不决。

    华昭见状,再接再厉,“若是你们认错了,我尚能放你们一把。若你们背后有人指使,专程来害我,那么别怪我不客气!”

    一通威胁,唬得几名宫人两股战战。胡朝当道,然大益朝公主的威仪尚存。他们哪有能力抵抗,纷纷摆手道:“无人指使!认错了!是认错了啊!”

    华昭转头看向贺兰利。

    只见他点点头,道:“原是认错了,那公主领人回去吧。”

    “谢胡相。”她示意小镜子跟在她身后,领人离开。

    边走,华昭便想,胡相还是太闲了,得想办法给他找点麻烦。

    顺利回到院中,众人迎了出来,见小镜子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个个欢天喜地。

    小镜子高兴地和小伙伴跳到一处。

    华昭欲教训他,见状,便决定推到日后。

    她使一个眼色,正感怀抹泪的张冕见了,迅捷跟上他进了屋。

    “叫丘敦过来。”

    “诶。”张冕说完,并不离开,而是道,“要不要给小镜子处理一下,以免夜长梦多?”

    “什么?”华昭没明白。

    “我是说,骟掉!”张冕以手作刀,做了个切割的手势,“一劳永逸。今后旁人再如何疑心,一脱裤子,不必解释就已经分明。”

    华昭愕然。

    方才张冕全程跟从,见识到她与胡相的对峙后,竟想出这么个法子。她吃惊之余,再仔细琢磨,此法子确实不错,都说是小太监了,一脱裤子不就验明正身?

    也幸好贺兰利未想到此节,她们才能全身而退。

    不过,她终于还是拒绝此法,“暂且不用,小镜子留着有用。”

    未来胡族退出京城,南边和顺帝家中却内斗不休,为了皇位,诸皇子自相残杀,最终一个没留下。

    若她身边留得七皇子这个独苗,作用不可限量。

    张冕被拒,自觉此提议颇有些异想天开,便未追问,退出后去找了丘敦来。

    丘敦刚在院中练完武。

    即便不教授三个小的,他素日也练功不停。此时额间尚挂着汗珠,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未料华昭第一句便是,“小镜子之事,是你诬陷的?”

    丘敦瞬间被砸晕,不解其意,“什、什么?”

    华昭见他形容狼狈,让他坐下,喝口茶才说。

    他却不肯,翻来覆去问,“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她冷笑,“院中每日情况,你不都会汇报给胡相?不是你把小镜子的消息泄露出去,会有人抓走他?”

    华昭方才知道,小镜子出去玩,有丘敦的怂恿。丘敦教武时,告诉他们这番出去打猎,有人猎到了活老虎,被放在南边花园。

    小镜子只在画上见过猛虎。

    魂牵梦绕的,被同样好奇心旺盛的小宫人一约,便给约了出去。路遇胡相,便发生了那么一遭。

    丘敦会事无巨细地向胡相汇报,她早早猜到,苦于没有借口发难。如今她一则真的生气,小镜子差点就有了好歹;二则以此为契机,正好将人送回去。因此语气相当严厉。

    丘敦懵了,一时神色难看,他全然不可辩驳,汇报院中事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能背叛胡相。但小镜子被抓之事,他确实始料未及。

    他有些委屈,又有些慌张,道:“对不起,我以后……”

    “你以后不会向胡相汇报了?”

    他抿抿嘴,讲不出口。

    华昭厉声道:“走吧,小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丘敦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公主,你……这是赶我走?”

    “不是我赶你走,是你没想好好留在这儿。”华昭道,“你无法保证不向胡相汇报,谁能容忍你待在这里?回去,胡相会懂的。”

    丘敦眼眶发红。

    高大的身子晃了晃,竟显出几分落寞。胡族第一美男子,若胡族女子可能还会对他怜香惜玉。

    但对方膀子比她腰还粗,拳头比她脸还大,她若顾怜对方,谁来顾怜她呢?

    华昭压下心中愤慨,以及几缕微不可见的惆怅,冷着脸不看他。

    丘敦在门口站了许久,未等到回应,最终掉头离开了。

    “看着怎么有些可怜?”张冕突然道。

    华昭瞥他一眼,冷冷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张冕点头,“消息已经传到了。”

    消息,是给乌若单于和乞骆拔的贴身侍从。茉莉的师傅是御膳房主事,同这些人颇有交情。华昭许以重利,令他们平日多多吹风,在两人面前给贺兰利上眼药。

    到底不能让胡相闲着,否则净来找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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