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二人谁都没先开口,向颜没问陈际州怎么出来了,陈际州也没提他看到了什么。

    陈际州很了解向颜,她很骄傲,不喜欢示弱,不想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

    所以,无论他怎么问,向颜肯定是不会主动说的。

    但他多多少少心底也有些猜测,从他看见付承起的脸的那刻起。

    在学生时代,有两种人会名声远扬,一种是别人家的孩子,是推崇、学习的对象,另外一种则是不学无术、无纪不犯的人,是引以为戒的对象。

    付承起便是后者,作为七中臭名远扬的坏学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陈际州也忘记了具体是哪天开始,付承起频繁地出现在一中附近。

    他有天瞧见付承起不知道对向颜说了什么,向颜的神情就由愠怒转为了无奈,随后跟着付承起走。

    或许,一年前,他没能看清楚的跟踪向颜的那张脸,也是付承起。

    理到这,陈际州能得出至少有一点的确认的,那便是,付承起以什么为威胁,一直在纠缠向颜。

    他还在脑海中理着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全然没留意已经走到了女寝楼下,直至差点撞上向颜的后脚跟,他才回过神来。

    向颜早就回过了心神,这会面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又将面临付承起无休止的纠缠,与一年前那个崩溃、惊慌失措的向颜完全不一样。

    走回学校的这段路程,她想清楚了很多,既然自己的忍让和退步换来的是对方的得寸进尺,那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必要的时候,她会采取正当防卫的措施。

    至于别人,完完全全没必要牵扯进来,之前牵扯进裴洛,她的内心已经很愧疚了。

    “谢谢你,陈际州。”她勉强打起精神,回头露出一个笑容。

    “谢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陈际州有些疑惑。

    “谢谢你,送我回宿舍,也谢谢你——”向颜顿了下。

    “什么都没问。”

    *

    付承起用家里边给的创业资金在a大商业街盘下了一个小店面,开了个糖水铺,生意不算特别旺盛,但也有盈利,他也算在北城驻扎下来了。

    a大的校门门禁管控得不严,付承起经常出没在食堂和教学楼外。

    没人知道向颜和付承起之前的渊源,他们只知道,不知道哪天起,向颜的身边多了个疯狂的追求者。

    向颜遇上了,就去直接跟门口保安举报,将人赶出去,这样能短暂地清静一段时间。

    寝室里的人都感知到向颜最近整个人就像被夺舍了一样,教学楼-食堂-图书馆-宿舍,每天四点一线。

    甚至变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而且对接近她向她示好的人也是冷脸相待,放这之前,向颜虽然也是拒绝别人的示好,但都是很礼貌、委婉的,不像现在这样,冷冰冰地一句“麻烦离我远点。”

    只有时语敏锐地发现了,她会在不知与谁的通话时露出笑容。

    *

    裴洛的竞赛训练营需要在寒假里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训练。

    带领他们的是一班的班主任,整个训练营里百分之九十也都是一班的人,剩下的,老刘早前也都给他们抛过橄榄枝,让他们加入一班。

    其他几人基本上都答应了,唯独裴洛是个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入营的那天上午,老刘带领他们参观了集训基地,基地有一个照片墙,上面贴满了前几届的学生合照和获奖荣誉。

    有人眼尖,很快就在上面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向学姐也是训练营的,怎么没有出现在这张a大比赛现场里啊?”

    裴洛原本对参观这件事兴致缺缺,闻言,他脚步顿住,倒回到照片墙的位置。

    照片里的向颜看起来比现在要青涩很多,但那双眼睛含笑,好像对什么都充满信心。

    就像他初见向颜那天的样子。

    老刘也缓步到他们身旁,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后,轻叹了口气,“你们的向学姐,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后来申请退营了。”

    “这也太可惜了吧,学姐能力那么强。”

    老刘背过手,对这句话不慎赞同,“是啊,很可惜。”

    他们当中又有人追问是什么原因,但老刘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肯多说。

    退营?

    裴洛盯着照片上面的时间水印若有所思。

    向颜最后一次出现在训练营的合照里是17年1月14号,那天应该是集训开始的第一天。

    裴洛又从身上背着的斜挎包里翻找出向颜的那本错题本。

    向颜在错题本上的那些碎碎念的记录是在1月18号这天戛然而止的。

    “突然间,很不知所措。”

    “很不甘心一年半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可我不能只顾自己,所以好像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是她本子上记录的最后几句话,再往后翻找也只有单一的错题解析。

    时间线一对,裴洛也能猜到这两句话所指的是什么事情了。

    很显然,退出训练营对于当时的向颜来说属实是无奈之举。

    裴洛的直觉告诉他,向颜的退出,或许和她父亲的事有关,和付家人有关。

    休息时间,裴洛找到了老刘,向他询问了关于向颜退出训练营的原因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老刘虽有些惊诧于裴洛是怎么知情的,但裴洛说得的确不假,他没否认。

    竞赛训练营需要在寒暑假都进行封闭式训练,那会,向福康刚出事,而付家三天两头就会找人去向家闹事,向颜没办法做到放江淑敏女士一个人面对。

    所以,她选择了退出竞赛训练营。

    听到老刘肯定地回答,裴洛的心抽了一下。

    南城的冬天虽不像北方,但此刻,风正带着刺骨的寒,喧嚣地把枯木枝干一下又一下地往玻璃窗上砸。

    裴洛闭了闭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病房内,是躺在床上早已失去体温的父亲;病房外,是一群讨债的付家人。

    十七岁的向颜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一个既能保护母亲,又能不影响训练营进度的两全的方法。

    当初,他向她询问关于是否加入训练营的意见时,他怎么就没察觉到,她在回避提及自己曾在训练营的事。

    那么,她当初被迫无奈放弃的事情,没做完的,就由他来继续好了。

    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裴洛的脑海中。

    裴洛双眼凝神看着窗外,在心中暗下决心,眼神也越发坚定,良久,他开口,“林老师,一班的学习氛围真就会很好吗?”

    听到裴洛有松口的迹象,老刘“哎”了一声,他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连忙回答道:“那肯定的,你也不看看,向颜不就是一班的吗?”

    一提到向颜的名字,裴洛勾唇笑了下。

    “行。”

    “刘老师,上次你同我说的,我想好了。”

    “我加入一班。”

    ……

    这个假期,裴洛没能和向颜碰上面。

    他们的时间是错位开的,向颜回南城时,裴洛在隔壁市参加封闭式集训,等他回来了,向颜和江淑敏女士一同回了乡下老家过年。

    像是老天爷有意为之。

    在寒来暑往、冬去春来中,又算比较平稳地过了一个学期。

    向颜在接到裴景峰的电话表示希望她能继续担任裴洛暑假的家教老师时,她虽对裴景峰亲自打电话来感到很意外,但她也没有拒绝。

    毕竟,裴家家教费给得是真多。

    *

    这学期一过,裴洛已经是一名准高三生,高三开学的时间早。

    细细数来,向颜能正儿八经给裴洛上课的时间也才只有半个月。

    这些她也都是跟裴景峰沟通过的,时间太短,裴景峰直接大方地表示就算只有一个星期,也会给她按一个月的工资算,并且不会低于去年一个月薪资的两倍。

    事出反常必有因,向颜总觉得,像裴景峰这种在商海沉浮了这么多年的人,总不会是砸钱做慈善,肯定有别的原因使他对自己这么大方。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她暂时也猜不到,但总归是绕不开裴洛的。

    南城夏季多雨,潮湿的水汽打湿了绿意。

    周六这天,向颜撑着一把透明的伞,踏进别墅区。

    再次来到这个不算特别陌生的地方,时隔一年,她的心情却有几分异样。

    毕竟一年来,她和裴洛的交流基本上都是通过电话和微信的方式,这一下子——

    莫名有种网恋奔现的感觉。

    有些生疏、拘谨,不知道见面开口的第一句该说“你好”还是“好久不见。”

    从公交车站到裴洛家的独栋别墅,还需要步行一段距离。

    这里的绿化做得很不错,哪怕是在这光线不足的日子里,也有别致的风景。

    不知谁家院子里的凤凰花开得正盛,在这阴沉的天,一抹红色挂在天边一角格外瞩目,向颜走着、走着就失了神。

    直至不知是谁的伞,与她手中的伞面相碰,伞面上水珠零星几点打在向颜的胳膊上。

    手臂传来几点凉意,随后,一双白色球鞋走进了她的视线范畴。

    向颜抬眸,透过落着雨水的伞面她看得有些不真切。

    她抬了抬手臂,将伞举高了些,露出自己脸的同时,也看清了对面的人。

    一年的时间,裴洛的脸部线条出落得更加锋利,他的双眼皮褶皱很深,衬得他那双眼睛很深邃,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袖,搭配黑色短裤,整个人看着就很松弛。

    他的头发自然温顺地垂着,没有刻意整理过,却也正是这样,使得他举手投足间透着干净、爽朗的少年气。

    裴洛冲她扬了下眉梢,稍倾身,与向颜平视,随后,他语调慵懒地开口,“这位同学,你知不知道你迟到了?”

    不是“你好”,也不是“好久不见”。

    向颜有些怔忪,一时没接上话。

    裴洛勾唇一笑,“开玩笑,怕你迷路。”

    “我来接你。”

    他的声音听着,莫名地、有点蛊惑人,丝丝缕缕钻进向颜的耳膜。

    像有烟花在她耳边炸开,震得向颜的脑袋有点发麻……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砸到地上凝成一朵朵的小花。

    向颜定睛看着他,忽地笑了。

    她走在裴洛身侧,透过风,可以闻到他身上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这却让她忽然记起去年夏天,裴洛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行”,他在别人口中“顽劣不堪”,顶着一头栗色的头发,一言不合就开怼,刺天刺地,像极了容易炸毛的刺猬。

    如今可是大不一样了,作为他半个“老师”,向颜心里不由得颇为得意起来。

    有种名师出高徒的骄傲,她是名师,裴洛嘛,勉强算个高徒吧!

    向颜心里雀跃,全然没注意到裴洛在看她。

    裴洛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路上都勾着唇。

    今儿天不好,但就是他妈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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