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外的那几年,郁炀承载着父母和恩师的期待,所有时间都压在了前途和事业里,但转机的空档、每日睡觉留给他自我思考的时分,他总是不由得设想他们重逢的场景,想过她责怪他突然消失,也想过她假装不认识自己,他认认真真地思考过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要怎么做,她才会原谅自己。

    在最对自己失望的时候,还想过她已有男友,甚至嫁做他人妇,如果她幸福的话,那他会藏起所有心思,祝她幸福,如果她不幸福的话,那他一定会想办法带她爬出泥坑。

    可没有想过眼前这种场景。

    关山月成为了他的合作对象,正二八经地坐在他面前,眼里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清澈而无措,仔细感受下,只有针对陌生人的防备。

    她不认识他了。

    郁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逝:“是,我是郁炀。”

    竟然真的是他。关山月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该表达,她犹豫了片刻,拿出了之前跟邵子濯解释的借口:“我家里出了一点事,失忆了,之前的事全部都忘掉了。”

    郁炀猛然抬头,他知道她一夜间成了孤儿,但失忆,又是怎么回事呢?

    关山月咬了咬唇,黑森林蛋糕的甜尚且留在味蕾中,却隐约出现了几分黑巧的苦涩,她有些不忍心:“你给我发的短信我也收到了,但是我没以为是别人发错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郁炀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之间的事了,他追问:“失忆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笑着说:“父母离世,加之家里的公司破产,我创伤性应激,把许多事情就忘记了。”

    郁炀看着她刺眼的笑容,不由得低头,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关山月沉默了,早点回来干什么,这里已经够乱了,替身梗一篇文里只应该有一次啊!

    关山月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趁邵子濯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把这一团乱麻理出头绪:“之前的我跟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之间的感情就让它留在那个时候吧。”

    郁炀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亮得出奇:“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关山月摇摇头,笑着拒绝:“不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默默吞下一句话,以后还会跟他有孩子。

    郁炀愣了愣,想在她脸上找出撒谎的证据,可她坦坦荡荡地接受审视,他不由得败下阵来,只挤出一句:“你们,你,你幸福吗?”

    关山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她觉得她此刻应该开个玩笑说“我不姓福我姓关”,或者坚定地表达自己很幸福,彻底断了郁炀的念想,但她说不出口,那颗剧情的定时炸弹埋在他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导线。

    她犹豫的这片刻,郁炀的笑容又一丝丝回到了脸上,他无比笃定,关山月和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之间一定有问题,他调转话题,截住了关山月的回答:“算了不说那些了,要不我跟你说说我们之前的事?”

    关山月想了想,确实得了解一下,万一之后又突然冒出来了个同学可怎么办:“你说说看。”

    见关山月愿意听,郁炀一挑眉,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他们之前的事,顺便添油加醋了几分,总之,在他的描述里,“关山月”是一个关心同学、团结友爱的女孩子,温和柔弱不会拒绝人,他们曾经是相互帮助提升学习的好搭档,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

    末了,郁炀信誓旦旦地跟关山月说:“那个时候,我们是双向暗恋,不过当时年纪小,学业为重,没能互相表明心意。”他有些期待地看向关山月,“现在大家的事业都有所建树,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了,有些东西跟年少时候不一样了。”

    关山月想听的都听到了,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两三口塞完面前的蛋糕,背起电脑包:“那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改天有空再聊,今天我还有个会,就先走了。”

    郁炀掏出手机,可怜巴巴地调出名片二维码:“加个微信吧关总,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肯定比找我秘书快。”

    关山月正准备拿出手机,面前突然冒出一双手,抢在她前面扫了二维码,“滴”的一声,随后便是熟悉的声音:“我加你吧,有什么事我替她跟你谈。”

    关山月抬起头,邵子濯西装革履地站在面前,手指漫不经心地戳了两下手机屏幕,朝郁炀抬了抬下巴:“验证发过去了,清涟集团邵子濯。”

    关山月的目光又默默移向郁炀,郁炀低着头在操作手机,她只能看到他脸的一部分。

    汪溪说他们两个像,她还觉得不像,现在两个人都在她面前,不苟言笑地端着脸,她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确实有点像。

    她没见过邵子濯同父异母的弟弟,但郁炀或许比那个真弟弟更像邵子濯的弟弟,两个人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事业心,脑子也一样的聪明好用。

    “你在看什么?”邵子濯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关山月敏锐地识别出他声线里的几分愠怒,她迅速收回眼神,拎包起身:“没看什么,你怎么会来这呀?”

    三个人三足鼎立地站成最稳固的三角形,暗流涌动,空气中好像氤氲着硝烟味,飞过来的苍蝇蚊子都能即刻被炸成小小的绚烂烟花。

    关山月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这个场景,怎么有种有种被抓在床的即视感?

    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她默默地朝邵子濯那边挪了挪,放纵地将天平向封口醋坛子倾斜。

    关山月一靠近,邵子濯余光里看到气结的郁炀,心里莫名的情绪减轻了许多:“我听你秘书说的,你在这里见合作方,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接你。”

    关山月还没说话,郁炀察觉到对方莫名的情绪,扯着嘴角问:“这位是?”

    邵子濯说:“刚才自我介绍过了,清涟集团邵子濯。”他揽过关山月的肩,“关总的男朋友。不知道您是?”

    郁炀笑意灿烂,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吃飞醋啊?那要是知道是谁,又会怎么样呢。他不怀好意地说:“职业经理人Yair Yu,中文名,郁炀。”

    邵子濯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Yair Yu就是郁炀?名片还是他给的,所以这场见面他自己竟然就是始作俑者?

    火光电时之间,邵子濯忍住想倒回给名片那瞬间的悔意,低头询问关山月:“谈完了吗?”

    郁炀抢先回答:“事情倒是谈完了,但是我们是旧相识,叙叙旧。”

    邵子濯面无表情,看起来有几分高高在上:“哦?郁总乐意给我也讲讲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邵子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等待郁炀发话,半分不似商量。

    郁炀不甘示弱地挑眉,张嘴就来:“月月当初觉得自己英语不够好,我在准备雅思,我们两个就约定了一起学习,每天下午放学之后,我们要练习口语到七八点,然后再一起骑车回家。她把这些事都忘了,肯定没跟你说,我们两个的家隔着一条街,我在家里能看到她走出小区大门。”

    邵子濯喝了口水,转着杯子:“她的英语一直很好,是不是时间太久郁总记错了?”

    郁炀完全不在意邵子濯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微笑着说:“她的不好,是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考不到一百四十五,邵总还是不够了解她啊。”

    邵子濯轻轻拿叉子磕了两下关山月刚吃完的盘子,意有所指:“那么多年过去了,人都会变,她年少时候的成绩人尽皆知,她又历来好胜,想也能想到她高中时候的样子,但有些习惯,外人可能不知道,比如她不爱吃蛋糕,不喜欢国外的甜品,她口味淡,就爱吃桂花糕啊、沙糕啊,这些国内的传统点心。”

    郁炀抬眼瞥了一眼邵子濯,突然笑开:“邵总,你觉不觉得我们长得挺像的?”

    邵子濯抬眼,眼中是花不开的浓墨。

    风雨欲来。

    这个话可不兴说啊!关山月站着,被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搞得心烦意乱,紧急避险,欲盖弥彰:“哪里像?我看看,哪里像?”

    郁炀指着自己的五官:“眼睛,鼻子,嘴巴,都挺像的。”他认真地询问关山月,“月月,你看不出来吗?”

    关山月看出来了,但她不敢说,她拿出这些时日以来磨练出的演技,仔细端详了两个人:“看不出来,一点都不像。”

    郁炀无辜地摊手,又转向邵子濯:“邵总觉得呢?”

    邵子濯不说话,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郁炀一句话接一句话地踩雷,关山月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找补,说什么呢?说是啊是啊,他也觉得,毕竟曾经同学那你们两个认错了。还是说菀菀类卿,他是菀菀,啊你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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