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头巨兽模样可怖,现身时天地色变,一片喑哑。疾风穿堂,四周愈发的沉闷,空气沉重得都让人觉得要溺毙。

    北冥幽握拳,瞧着这四头巨兽。这是魔物,大魔,几百年前被她亲自封在了冥界。

    百年前她无坚不摧,众神中她破除这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幻境如探囊取物,可就在刚才,她差一点就被逼得走火入魔,被这幻境吞噬。

    而最令北冥幽心寒的是,南宫瑾言和墨如玉竟都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来,而她却差点死在幻境里……

    “呵,风萧然在的话不得高兴坏了!”墨如玉手握铭萃剑,在极强的压迫中察觉出了危机。

    南宫瑾言向前一步,将北冥幽护在身后。北冥幽看着南宫瑾言的背影,他的衣衫已经被飞扬的雨打透了,身形颀长挺俊,宛若一棵古松般处在她眼前,安之若素,好像永远不会害怕。

    照雪剑锋上噼啪噼啪爆闪出璨白电光,北冥幽从身上找出药,这种情境下,根本容不得她细思,一股脑将全部的药——无论是谁给的,全然吞了下去。

    果然,立马见效,损坏的筋脉仿佛正在渐渐愈合,丹田处好像能够感受到力量的凝聚。

    北冥幽再试了一遍凝出无名——对付这种东西,涣形术出的武器远不够用。

    团团黑雾在她手下缓缓凝结,竟比大魔凶兽的魔煞黑雾还要浓重!

    四头巨兽轰然跳跃,朝着包围中的三人扑来,千钧一发之际,北冥幽瞬间意识到,还是不行,她损耗太重,凝结不成无名剑。

    白光爆闪,绿光震荡,凡人之躯,竟将魔物生生逼出几米。

    可是还是差得太远了。南宫瑾言速度快,躲闪间很难进攻,而墨如玉的攻击砸在这些魔物身上,就好似以卵击石,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是什么东西!”墨如玉吼道,“现在逃还来得及么?!”

    照雪撞击扳指,白影瞬闪,北冥幽还未看清,只见白色闪电劈在那几头魔物头顶。

    北冥幽看着墨如玉被大魔抬脚踩压着铭萃,她说道:“逃不掉的。”

    “什么!”

    也难怪鹤城如此空旷,大魔徘徊在周遭,也不知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

    墨如玉躲闪不及,被一个大魔一掌拍飞。

    那边南宫瑾言还在硬撑,飞镖斜插一地,璨白剑光不灭。然他也是强弩之末,口中喷出鲜血,俊美的容颜有些濒死的疯狂与妖魅。

    无可奈何,北冥幽只好使用涣形之术,将碎片凝成长剑——她当初封印它们的时候用的便是长剑。

    就在墨如玉被拍飞的那一刻,一人从林中飞出,从身后接住了墨如玉。

    莹月月揽过墨如玉,看到“云服媚”使用涣形之术,一瞬间反应过来,她对另一边扬声道:“把生灭还她!”

    抬剑抵御南宫瑾言背后大魔的北冥幽闻声,眼神一凛,此时涣形出的长剑已经化成了碎片,她后退几步,眸光一瞥,看到林木中闪出一个女子,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花倾觞!

    花倾觞抬手将刹那生灭向北冥幽抛去,北冥幽伸手接过生灭扇,只觉体内内力暴涨——她倏地意识到,生灭之境空了,这四头大魔恰好可以用来献祭,以增益刹那生灭!

    南宫瑾言迅速后撤,还是被罡风击了出去,他抬剑撑地,强撑着没有倒下。

    莹月月手执凌月戟将霄珏的束缚解开,将墨如玉反手推给他,举着战戟向着四头魔物走去。

    霄珏接过墨如玉,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以剑撑地的凡人,他又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四下一看,发觉宋玉已经不见踪影。

    花倾觞先前在仙界冥界两头蹿尽职尽责已经快成习惯,第一反应竟是去拉看着损耗不少的南宫瑾言,南宫瑾言抬眸,认出来人。

    他没有伸出手,而是强撑着起身,花倾觞将她拦住,说道:“你打不过的!”

    南宫瑾言没有理会,呼吸声都变了调,鲜血从唇边止不住地往外流。

    南宫瑾言抬眸,见到莹月月抬戟横扫,竟将一头大魔生生掀翻。他眼神明灭不定,看着北冥幽的背影,觉得陌生。

    北冥幽手执生灭,借着暴涨的内力,生灭大开,一股寒冰之气强硬地压过了这里的阴冷森寒,四头魔物的行动竟变得迟缓,仔细看,能够看到魔物身上那一层一层的寒霜!

    刹那刀现形!四头魔物开始吼叫起来,因为它们认得这刀。

    长刀横扫,刹那间打出千百次攻击,而执刀之人的身影更是捕捉不到,大魔身上的鲜血喷溅得淋漓,但那股子黑云压城之势竟渐渐褪下……北冥幽不知这股突如其来的暴涨的内力究竟能维持多久,她只能速战速决……在极其强劲霸道的暴涨内力的加持下,北冥幽愈发地迅疾,莹月月那边刚解决到一头魔物,她那边两头已被削去头颅,一头已经倒地。

    刹那收,生灭现,“生”与“灭”字浮现在生灭扇两面,墨写大字结出巨型法印将四头大魔击溃数米,很快,大魔形态消散,黑紫红色交杂的魔煞之气尽数汇聚入生灭之境。

    北冥幽收扇,从半空缓缓降落,如神明临世。

    这一切简直太快,快到花倾觞还未来得及出手,就已结束。

    不得不说,北冥幽的爆发力简直可怖。

    天空中还在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大雾散去,那股子森寒阴冷尽数消散,刹那间不知多少幻境湮灭殆尽。

    霄珏拦着已然昏迷的墨如玉,问花倾觞:“花掌门,他怎么办!”

    北冥幽清清楚楚地感知着身体里的内力在一点一点消散,她望着黑雾缭绕的生灭,其间的颤抖令她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花倾觞回头看了一眼,便听到莹月月着急的声音:“北冥幽!”

    北冥幽竟晕了过去。

    北冥幽……南宫瑾言扶着树,在彻底丧失意识前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个名字。

    北冥幽……

    北冥幽……

    哐当一声,南宫瑾言呕出一口鲜血,照雪掉在地上后缓缓隐没,他终于支撑不住,昏倒了。

    莹月月抱起北冥幽便要走,花倾觞一把将她拦住。

    “让开。”

    花倾觞寸步不让。() ()

    僵持中,只听到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青衣猛拉缰绳,高束的马尾在风雨中飘散,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莹月月和花倾觞,泯灵剑锋指直二人之间。

    林元眸光轻蔑,一如他主人一般寒亮澄明,“把人留下。”

    一众泽兰门人被率领在后,如果北冥幽醒着,定会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萧然想从霄珏手中接过墨如玉,可霄珏也不傻,当此情形,挟持着一个人自然要比手中无物好得多,他不给。

    陇念已将南宫瑾言架起。

    莹月月和花倾觞二人盯着林元,气氛愈发焦灼,剑拔弩张。

    谁能料想花倾觞竟能做出这种事,抓住机会便伸手直接夺北冥幽,莹月月反应何其敏锐,她劈手拦下,紧抱着北冥幽不放。花倾觞虽吃了随身携带的仙界丹药,恢复得快,但她还未全然恢复,若非宋玉忌惮她的身份,先前在街上同莹月月和宋玉遇上后必定免不了一场恶战。

    事态紧急,林元也看出莹月月和花倾觞皆不是泛泛之辈。眼看二人就要动手,“岳九州”忽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道:“见二位皆心系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却与我们公子情谊深重,不妨等这位姑娘醒来再做定夺,我们暂且同行,如何?”

    莹月月心想慕容紫陌只身在揽月楼等了这么久,分明能够回去何故将就?她自是拒绝。花倾觞无故要挟霄珏,大战时天界混乱,姑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天界秩序逐渐恢复,她这个行为实属不妥,也拖不得了。

    “不可能。”

    “不行!”

    见二人态度如此果决,林元深吸口气,竟收了泯灵。

    岳欣然也是一愣,随即,便听林元缓声道:“水音铃。”

    别人不知这三字的含义,花倾觞和霄珏可是明白,花倾觞抬眸,强自镇定地望着林元,“你是谁?”

    林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冷地看着花倾觞,道:“不要以为强自带她走她就愿意跟着你了,她是何性格你其实清楚,跟我们走,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讲。”

    花倾觞斟酌片刻,竟兀自跨上林元的马。看得莹月月一愣。

    说巧不巧,此时莹月月接到梦泽夕颜的传音之术,说她已经回揽月楼了,而且沐弦璃和苍冥也在那儿。

    莹月月抬眸,抱着北冥幽,向他们那寥寥几辆马车中的一辆走去。

    林元等人看着她乖乖走进马车,花倾觞顿了顿,好似在琢磨什么,还未等林元开口,自己从马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莹月月抱着北冥幽上的那辆马车。霄珏目瞪口呆,局势骤然反转,他看了眼林元,风萧然笑意盈盈地开口说道:“这位小兄弟,随我上那一辆。”

    风萧然指了指方才几人上的马车后面的那一辆,随即不由分说地接过墨如玉,朝着马车走去,霄珏跟上,却上了花倾觞上的那一辆,风萧然也不甚在意。

    这场交涉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迅速朝着梧州的方向走。

    马车颠簸,也许是执念强撑,南宫瑾言很快醒了过来。他所在的马车极其宽敞,陇念、风萧然,还有昏倒的墨如玉都在里面。

    南宫瑾言定了定心神,见到陇念和风萧然显然很讶异。

    “你们为何在这里?”南宫瑾言问道。

    见南宫瑾言还有神智,风萧然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原来南宫瑾言走后几天逢钲嵩便差人寻遍谢府,未寻得人便离开了,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风萧然深知逢钲嵩对南宫瑾言还并非完全信任,猜测个遍后立即令泽兰门人收拾东西。

    不过一天,便得到逢钲嵩带了五千兵甲正朝着萍兰赶去的消息。

    来势汹汹,幸亏风萧然防了一手,他决不能消耗四千泽兰门人去硬拼,便带着人迅速撤离。出发之始,林元保证他能带领众门人同从鹤城折返的南宫瑾言碰头时,风萧然便知道这是南宫瑾言早有准备,便放心由林元领路。前往鹤城途中,风萧然发现逢钲嵩已然领兵追来。方才路上还突起大雾,他们陷入雾瘴,林元带着绕了好一阵才找到南宫瑾言。

    南宫瑾言听了这些经过,此情此景他们也的确碰上,可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神情,反而陷入了沉思。

    此番去鹤城算是以身试险,引蛇出洞,为了不打草惊蛇,也避免逢钲嵩起疑,他将容亓和谢晋安都留在了萍兰。在此之前他知悉了逢钲嵩的行程安排,以“闲逛”为由该是可以拖这几天,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逢钲嵩突然回谢府搜寻他?

    他去不远处练兵,短短一天的时间,显然是练兵中途回来的……

    南宫瑾言还不能确定带兵围剿是逢钲嵩早有打算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但既是带了兵,必然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南宫瑾言忽然撩起小帘,看着乌乌泱泱的门人,眸光向着后面的路看去。

    林元精通奇门遁甲,他知道林元也会风衍那样的寻人术法,即便是被叛变的门人带偏路,林元也能带人寻到他。逢钲嵩封侯被授兵权,他的兵马极擅陆战,他的军队配的又都是轻骑,既然风萧然获悉他带兵朝萍兰行进时才带人离开,逢钲嵩练兵之地又离萍兰不远,追上他们该是不慢。方才那几头巨兽现形时,路上便有雾瘴,直至怪物死后,雾瘴才算差不多尽数退散。既是追踪,路上也必会留下踪迹,况且因雾瘴耽搁良久,逢钲嵩真的追不上吗……

    南宫瑾言沉吟良久,风萧然将岳欣然方才调好的药递给南宫瑾言,南宫瑾言接过药吃下,陡然一震,陇念忙问:“怎么了?”

    “……告诉林元,现在带队去鹤城,立刻!”南宫瑾言道。

    陇念掀帘,声音不见丝毫阴柔之气,中气十足:“公子有令,速速前往鹤城!”

    林元闻言,勒马回眸望向马车,他夜视极好,透过微微撩开的帘子见到南宫瑾言面色苍白,南宫瑾言的言语他不能听到,通过口型,却能够知道,南宫瑾言在告诉他——去秋府。

    行程迅速改变。

    南宫瑾言接过陇念递来的水,静默不语。

    逢钲嵩未必是要追他们,车夫将路带偏,逢钲嵩极有可能跟他们都错开了。逢钲嵩不止是想要他的命——逢钲嵩知道秋颜竞的信——逢钲嵩既然带了兵,便还是为了秋颜竞,为了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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