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新院的第一天中午，许昭昭去食堂吃饭。在一众人中看到了最耀眼的那个。
瘦削的身板，西装革履，是个很帅的男人。面部线条干净柔和，剑星眉目，肤色若白瓷，端端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感。
据说他是负责这次新院建设的总建筑师，毕业于法国里昂建筑工程学院，是位非常年青有为的青年才俊。之所以他还会在这里是因为直至今天新院完成所有建筑和安装，今天是工程竣工典礼。
在坐的都在讨论他，只有许昭昭走向他。
一别十五年。
他或许早已经不记得她，而她始终记得这个哥哥。
葱白纤长的手指握着筷子，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送米饭，他吃得优雅，也未注意到她正在接近。直到她现在他面前，暗影笼下来之后，他方才抬头。
“哥哥还记得我吗？我是许昭昭。”许昭昭扬起笑脸，马上和他打招呼，实则她插入白大褂口袋里的两只手，蜷成松松的拳头。
她是局促且不安得。
不确定他还认不认识她，不确定他愿不愿意认得她。
毕竟回国前爸妈再三交待过，不要去陆氏集团找陆覃时，不要打搅他的生活。
今天算是意外—
不能算作违反爸妈的意思。
陆覃时浅棕色的瞳眸在见到她后有一诧，进而浮现淡淡得温泽，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记得。好久不见，昭昭妹妹。”
她心中难抑喜悦。
曾经的他们不止是童年玩伴，更是有一份很深的亲情。同吃同住，密不可分的七年时光，岁月漫漫，有些事会淡忘，有些事刻进了骨血里。
许昭昭不愿放过能与他对话的机会，扯了话题， “哥哥是这次医院建设的总建筑设计师对吗？”
他颔首。
“哥哥，你真的太厉害了。”她由衷地赞赏他、佩服他。
他依然是温和礼貌的笑容，“过奖了。”
十五年不见果真生分了。
而且也没什么话题可聊。
陆覃时仰视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专注而认真，却不再说话。许昭昭傻站着有点尴尬，想在挑个话题，可他旁边的同事催他了。
她太过在意眼前这人，而未留意到他身边还有个男人。
这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国字脸，模样端正的男人，目测年纪在三十岁左右。
想来哥哥今年应该是二十九，这个年纪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
“阿覃，一点要赶到会议中心。”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是和她说。
许昭昭只好点头。
陆覃时左手端餐盘，骨节分明的右手撑了一下桌面，缓慢起身。许昭昭看在眼中，眼底划过一道诧异。还没等她回味过来，他已转身端着餐盘向清洗区走去。
而她也看到了他右手握着一根弯头的黑色手杖，他腿不瘸，就是走的慢，给人一种抬腿困难、走步僵硬的即视感。
许昭昭是骨外科的，像这种情况，要么是某种疾病导致神经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假肢。
哥哥，怎么会？
小时候许昭昭可羡慕陆覃时的大长腿了。当年才十四岁身高就有一米八的他，真的是腰以下都是腿。
许昭昭心里酸楚导致鼻子、眼睛都酸涩。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有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听说医院竣工，他们都会退场。眼看陆覃时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许昭昭心一横，追出去。
陆覃时站在梯门口等电梯，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于是转了一小半身子，便看到了许昭昭。
他不明白她追来的意思，“昭昭妹妹？这是？”
梯门开了，他的那位同事看他们似乎还有话说，这次，知趣的自己进电梯而不在催促他。
一大帮人涌进电梯，其中有许昭昭一个科室的程医生，他做口型说了一句话，许昭昭有看懂，程医生是问她怎么不进来。
她手举在胸口，摇了摇。
梯门关闭。
人清空了，许昭昭趁四周无人，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再次插兜，大胆表达自己对陆覃时的关心之情。
“哥哥你的腿怎么了？”
陆覃时方才注意到许昭昭身上的白大褂，她现在是医生？
毫无遮掩地直言直语。
难怪了。
陆覃时的身边无论同事还是朋友都不约而同地绕开他的腿避而不谈。他到一点没生气，事实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避而不谈是维护他的自尊。
“出了事故。”他云淡风轻的说，“腿坏了。”
许昭昭眼圈一下红了。
不是疾病，所以哥哥的腿是假肢。
陆覃时见许昭昭为自己伤心，他下意识地蹙眉，他笃信她眸子里浮起是伤心，而不是听闻他的遭遇，展现出怜悯或是同情。这么多年了，她的眼神一如当年干净纯粹藏不住事。
他再转过来一些，这次直面她，眸光如同平静的湖面，“没事，就是走的慢些。”
许昭昭翘起嘴角，是想表现得开朗些，却一时嘴快，“哥哥，走慢点稳当，这样不容易摔跤。”
她平时是这么叮嘱病人的，而她却对着哥哥脱口而出。
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还真是直白。
他真没少摔过。
陆覃时还第一次听见医生以外的人和他说这种话。
半点没考虑他的内心感受。
不对啊，她还真的是医生。
笑容凝滞，只须臾，他眼眸弯的幅度比刚才更大，“嗯，谢谢。”
有不少人进入电梯间，眼看电梯即将到这个楼层。许昭昭怕他这次走再也见不到他，她急了，奓着胆子说，“哥哥，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以后我回国的话，只要来找你，你就带我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玩。”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鹿子眼，漂亮灵动，眼瞳似还布着一大片水光，诚挚中透出楚楚可怜，教人不忍拒绝。
高马尾，饱满光洁的额头，笑起来甜美又乖巧，她真的是等比例长大的，不难怪自己一眼就能认出她。
那些人出现他们中间，宛如生成天然屏障。电梯门开启，人们开始往里走，却仍没等到陆覃时的回答。
失落垂眸，她眉眼爬上伤感。
哥哥已不再是从前的哥哥，他们都长大了，说不定他已成家立业，属实是自己唐突了。
陆覃时凝注着她，不是不愿意回答她，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当年离开澳大利亚前，许昭昭不肯他走，她拽着他的手，蹲在地上，叔叔阿姨都来劝她，但她谁的话也不听，还一个劲哭诉哥哥是骗子，爸爸妈妈是骗子。
他陪她蹲在地上，摸摸她柔软的额发，哽着说，“昭昭，等你回国，你来找我玩，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不曾想到，跟随父亲回国没多久他就断了双腿，而许家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就此断了联系。就好像那七年所有的情义，再他离开后彻底终结。
回国后有很多年，他时常再纠结一件事，林阿姨许叔叔在他离开前对他说的话。
当时。
林阿姨抹着泪，“覃时，你在我们家一住就是七年，我们真的把你当成我们自己的孩子，你就是昭昭的哥哥。”
许叔叔也是依依不舍，“昭昭昨晚蒙头哭到大半夜，我跟她说，等我们过年回去，就带她来找你玩，她还是很不乐意。覃时，叔叔和阿姨一定会去看你的，以后我们常常联系好不好？”
明明说得这么好听，但为什么—
断腿后他在医院住了近半年，出院后他用家里的座机给他们拨去了跨洋电话。
原本是想跟他们讲讲近况，想得到他们一点点安抚，却不想等来的是冷冰冰的忙音和机械的女声。
半年了，若是他们想联系他，早就联系了，或许对他们来说自己也是个麻烦吧。
思绪纷杂，如同风拂动湖面，荡起经久不息的波纹。
一波一波人进电梯，梯门开了关，关了开。
“哥哥对不起。”
许昭昭温软裹带怯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但不管怎么说，许家对他是有恩的。
陆覃时掏出西服内置口袋里的手机，“我下午还有个会，今天不便，不如……先加一个微信？”
微信？
许昭昭喜怒分明，登时乐了，“好啊。”
陆覃时换了只手拿手杖，右手滑动屏幕点开二维码名片。许昭昭拿出口袋里手机，着急忙慌地一通操作，举高手机，扫到了他的二维码。
“哥哥，你通过一下。”
许昭昭生怕他反悔，必须亲眼见到他通过。
陆覃时大拇指点了点，“昭昭妹妹，我还有事先走了。”
“再见。”她微微笑，目送他走进电梯。
等陆覃时一走，她立即低头看手机，点他的头像进他朋友圈，想看看他平时都会发些什么。生怕晚一分钟他就会屏蔽朋友圈。
然而她想多了，陆覃时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可能，微信对他来说只是通信工具吧？连微信名都是他本人的名字。
头像是整片深蓝色的大海。
瘦削的身板，西装革履，是个很帅的男人。面部线条干净柔和，剑星眉目，肤色若白瓷，端端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感。
据说他是负责这次新院建设的总建筑师，毕业于法国里昂建筑工程学院，是位非常年青有为的青年才俊。之所以他还会在这里是因为直至今天新院完成所有建筑和安装，今天是工程竣工典礼。
在坐的都在讨论他，只有许昭昭走向他。
一别十五年。
他或许早已经不记得她，而她始终记得这个哥哥。
葱白纤长的手指握着筷子，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送米饭，他吃得优雅，也未注意到她正在接近。直到她现在他面前，暗影笼下来之后，他方才抬头。
“哥哥还记得我吗？我是许昭昭。”许昭昭扬起笑脸，马上和他打招呼，实则她插入白大褂口袋里的两只手，蜷成松松的拳头。
她是局促且不安得。
不确定他还认不认识她，不确定他愿不愿意认得她。
毕竟回国前爸妈再三交待过，不要去陆氏集团找陆覃时，不要打搅他的生活。
今天算是意外—
不能算作违反爸妈的意思。
陆覃时浅棕色的瞳眸在见到她后有一诧，进而浮现淡淡得温泽，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记得。好久不见，昭昭妹妹。”
她心中难抑喜悦。
曾经的他们不止是童年玩伴，更是有一份很深的亲情。同吃同住，密不可分的七年时光，岁月漫漫，有些事会淡忘，有些事刻进了骨血里。
许昭昭不愿放过能与他对话的机会，扯了话题， “哥哥是这次医院建设的总建筑设计师对吗？”
他颔首。
“哥哥，你真的太厉害了。”她由衷地赞赏他、佩服他。
他依然是温和礼貌的笑容，“过奖了。”
十五年不见果真生分了。
而且也没什么话题可聊。
陆覃时仰视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专注而认真，却不再说话。许昭昭傻站着有点尴尬，想在挑个话题，可他旁边的同事催他了。
她太过在意眼前这人，而未留意到他身边还有个男人。
这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国字脸，模样端正的男人，目测年纪在三十岁左右。
想来哥哥今年应该是二十九，这个年纪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
“阿覃，一点要赶到会议中心。”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是和她说。
许昭昭只好点头。
陆覃时左手端餐盘，骨节分明的右手撑了一下桌面，缓慢起身。许昭昭看在眼中，眼底划过一道诧异。还没等她回味过来，他已转身端着餐盘向清洗区走去。
而她也看到了他右手握着一根弯头的黑色手杖，他腿不瘸，就是走的慢，给人一种抬腿困难、走步僵硬的即视感。
许昭昭是骨外科的，像这种情况，要么是某种疾病导致神经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假肢。
哥哥，怎么会？
小时候许昭昭可羡慕陆覃时的大长腿了。当年才十四岁身高就有一米八的他，真的是腰以下都是腿。
许昭昭心里酸楚导致鼻子、眼睛都酸涩。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有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听说医院竣工，他们都会退场。眼看陆覃时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许昭昭心一横，追出去。
陆覃时站在梯门口等电梯，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于是转了一小半身子，便看到了许昭昭。
他不明白她追来的意思，“昭昭妹妹？这是？”
梯门开了，他的那位同事看他们似乎还有话说，这次，知趣的自己进电梯而不在催促他。
一大帮人涌进电梯，其中有许昭昭一个科室的程医生，他做口型说了一句话，许昭昭有看懂，程医生是问她怎么不进来。
她手举在胸口，摇了摇。
梯门关闭。
人清空了，许昭昭趁四周无人，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再次插兜，大胆表达自己对陆覃时的关心之情。
“哥哥你的腿怎么了？”
陆覃时方才注意到许昭昭身上的白大褂，她现在是医生？
毫无遮掩地直言直语。
难怪了。
陆覃时的身边无论同事还是朋友都不约而同地绕开他的腿避而不谈。他到一点没生气，事实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避而不谈是维护他的自尊。
“出了事故。”他云淡风轻的说，“腿坏了。”
许昭昭眼圈一下红了。
不是疾病，所以哥哥的腿是假肢。
陆覃时见许昭昭为自己伤心，他下意识地蹙眉，他笃信她眸子里浮起是伤心，而不是听闻他的遭遇，展现出怜悯或是同情。这么多年了，她的眼神一如当年干净纯粹藏不住事。
他再转过来一些，这次直面她，眸光如同平静的湖面，“没事，就是走的慢些。”
许昭昭翘起嘴角，是想表现得开朗些，却一时嘴快，“哥哥，走慢点稳当，这样不容易摔跤。”
她平时是这么叮嘱病人的，而她却对着哥哥脱口而出。
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还真是直白。
他真没少摔过。
陆覃时还第一次听见医生以外的人和他说这种话。
半点没考虑他的内心感受。
不对啊，她还真的是医生。
笑容凝滞，只须臾，他眼眸弯的幅度比刚才更大，“嗯，谢谢。”
有不少人进入电梯间，眼看电梯即将到这个楼层。许昭昭怕他这次走再也见不到他，她急了，奓着胆子说，“哥哥，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以后我回国的话，只要来找你，你就带我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玩。”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鹿子眼，漂亮灵动，眼瞳似还布着一大片水光，诚挚中透出楚楚可怜，教人不忍拒绝。
高马尾，饱满光洁的额头，笑起来甜美又乖巧，她真的是等比例长大的，不难怪自己一眼就能认出她。
那些人出现他们中间，宛如生成天然屏障。电梯门开启，人们开始往里走，却仍没等到陆覃时的回答。
失落垂眸，她眉眼爬上伤感。
哥哥已不再是从前的哥哥，他们都长大了，说不定他已成家立业，属实是自己唐突了。
陆覃时凝注着她，不是不愿意回答她，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当年离开澳大利亚前，许昭昭不肯他走，她拽着他的手，蹲在地上，叔叔阿姨都来劝她，但她谁的话也不听，还一个劲哭诉哥哥是骗子，爸爸妈妈是骗子。
他陪她蹲在地上，摸摸她柔软的额发，哽着说，“昭昭，等你回国，你来找我玩，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不曾想到，跟随父亲回国没多久他就断了双腿，而许家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就此断了联系。就好像那七年所有的情义，再他离开后彻底终结。
回国后有很多年，他时常再纠结一件事，林阿姨许叔叔在他离开前对他说的话。
当时。
林阿姨抹着泪，“覃时，你在我们家一住就是七年，我们真的把你当成我们自己的孩子，你就是昭昭的哥哥。”
许叔叔也是依依不舍，“昭昭昨晚蒙头哭到大半夜，我跟她说，等我们过年回去，就带她来找你玩，她还是很不乐意。覃时，叔叔和阿姨一定会去看你的，以后我们常常联系好不好？”
明明说得这么好听，但为什么—
断腿后他在医院住了近半年，出院后他用家里的座机给他们拨去了跨洋电话。
原本是想跟他们讲讲近况，想得到他们一点点安抚，却不想等来的是冷冰冰的忙音和机械的女声。
半年了，若是他们想联系他，早就联系了，或许对他们来说自己也是个麻烦吧。
思绪纷杂，如同风拂动湖面，荡起经久不息的波纹。
一波一波人进电梯，梯门开了关，关了开。
“哥哥对不起。”
许昭昭温软裹带怯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但不管怎么说，许家对他是有恩的。
陆覃时掏出西服内置口袋里的手机，“我下午还有个会，今天不便，不如……先加一个微信？”
微信？
许昭昭喜怒分明，登时乐了，“好啊。”
陆覃时换了只手拿手杖，右手滑动屏幕点开二维码名片。许昭昭拿出口袋里手机，着急忙慌地一通操作，举高手机，扫到了他的二维码。
“哥哥，你通过一下。”
许昭昭生怕他反悔，必须亲眼见到他通过。
陆覃时大拇指点了点，“昭昭妹妹，我还有事先走了。”
“再见。”她微微笑，目送他走进电梯。
等陆覃时一走，她立即低头看手机，点他的头像进他朋友圈，想看看他平时都会发些什么。生怕晚一分钟他就会屏蔽朋友圈。
然而她想多了，陆覃时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可能，微信对他来说只是通信工具吧？连微信名都是他本人的名字。
头像是整片深蓝色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