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尧闻声停下了念经,桑女见状化成一团黑烟逃走。

    他转身看着夭娘受伤的肩膀,眼里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心口略微起伏了两下,担心道:“夭娘,疼吗?”

    夭娘摇摇头,强忍着疼痛道:“还好,法师无事,夭娘便不疼。”

    苍尧眼中的情绪更复杂了,回到他手上的念珠似乎要捏碎。

    “施主……你这是何意?刚刚那可是白骨。”他的下颚线紧绷,声音带着一丝冷冽。

    夭娘受伤,他只觉得自己指尖发凉,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老头拿着锄头继续挥舞道:“滚!都给我滚!滚出火荧村!”

    此人正是白日里撑船的老头。

    夭娘不解问道:“我们就是来收这白骨的,她媚惑男子,老伯你为何帮她?”

    老头恶狠狠道:“滚!这里不需要你们!都滚!火荧村的事不需要你们管!”他一边吼着一边用锄头挥向两人。

    苍尧只能护着夭娘往后退,他皱起眉头道:“施主,这白骨害人性命,若再不除之,还会有更多人遭殃。”

    老头却不听劝,依旧挥舞着锄头,“你们这些外地人,什么都不懂!滚!这里不需要你们!”

    夭娘和苍尧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只好先离开。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上沉默不语,各有所思。

    人为何不怕白骨?

    夭娘忍不住问苍尧:“法师,你说这白骨为什么要害人呢?还有那个老伯,为什么要袒护她?他难道不害怕白骨吗?”

    苍尧沉思片刻道:“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夭娘点点头,“嗯……”

    苍尧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夭娘的肩膀施法道:“以后不要为贫僧干这样的事。”

    他的呼吸沉重。

    夭娘抬眸望着他不语,睫毛微微地扇动,眼如秋波。

    两人四目相对,苍尧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只好收回视线转过身,假装若无其事地走着。

    夭娘紧跟身后。

    两人回到破庙,等着天亮……

    ————

    依然是下午黄昏,茶舍里依旧如此,坐满了男子,和昨日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苍尧站在茶舍里劝解着:

    “那桑女不是人,只是一个白骨。”

    “你们不要再去了,会赔上性命的。”

    “你们夜夜做欢的可是白骨……”

    所有人当看笑话一样看着他,有的甚至讥讽道:“臭和尚少管闲事,白不白骨你当老子眼瞎吗?白骨白日里能出来吗?”

    “有这么好看的白骨吗?”

    苍尧继续说道:“怨气太深已经是凶物了,你们普通人肯定看不出来。”

    茶掌柜走过来推了苍尧一把,怒斥道:“臭和尚!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火荧村的事。”

    “就是,我看你就是嫉妒。”

    “再说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没有人当一回事。

    夭娘依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若有所思,她透过纱幔看着茶掌柜,她总觉得此人有问题,可又说不上来。

    她不光觉得茶掌柜有问题,她甚至觉得整个村的人都有问题。

    正在此时,对面又响起了歌声,桑女和昨日一样在河岸边浣纱。

    可当桑女看到苍尧和夭娘时,她原本柔和的脸沉了下去,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薄唇微挑笑道:“小女不喜生人,今日作罢。”她说完直接消失在桑树林中。

    其他男子见状十分愤怒,拿着手能够拿到的东西就追赶夭娘和苍尧。

    “滚出火荧村!”

    “你们才是白骨!”

    他俩只好作罢,狼狈地往村外跑去。

    整个村子的男人就像入魔一般。

    夭娘回头看着身后的那些男人,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凉意,这些男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变得疯狂而危险。

    她与苍尧对视一眼,两人决定先离开这个诡异的村庄。

    他们加快步伐,希望能摆脱这些男人的纠缠,但那些人却紧追不舍。

    夭娘心中暗自嘀咕,不知道这些男人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一个白骨如此痴迷?难道这个村庄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思考着这个村庄的诡异。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都忘了使用法术离开。

    夭娘回头看了一眼苍尧,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苍尧的袖袍。

    苍尧也一直让她拉着,他的心魔疯狂作祟,他渴望这样的感觉,又害怕自己犯戒。

    不……他已经犯戒了。

    四大皆空,可他心里早已不空。

    这时村口的碑界处,一个老婆婆蹲地上一边刨着土一边喃喃自语道:“行人留步莫断肠,行人留步莫断肠……”

    夭娘上前好奇问道:“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婆婆依旧自言自语,仿佛看不到夭娘和苍尧。

    夭娘抓住婆婆手问道:“她到底是谁?桑女?”

    婆婆听到桑女两字回过神紧紧抓住夭娘手臂惊恐道:“她回来了,她来报仇了,都该死,整个村子的人都该死。”

    “婆婆,报什么仇?”夭娘继续追问道。

    婆婆看了她一眼,有些惊恐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继续喃喃道:“都该死,都该死,都该死……”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离去。

    夭娘本想追上前,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中年男子声音:“姑娘,离开火荧村吧,有些事就不要管了。”

    她转身才发现是茶掌柜,她眉头下垂望着茶掌柜。

    苍尧开口道:“还请茶掌柜将所知之事告与贫僧,若那白骨执意如此,贫僧定会将她挫骨扬灰。”

    茶掌柜叹气道:“小师傅,千万不要,她生前已经够可怜了,她不过只是个可怜的女子罢。”

    “那茶掌柜便把所知之事的告诉我们吧,法师定会为她超度。”夭娘说道。

    茶掌柜右手的大拇指在左手掌心磋磨着,思考片刻后说道:“桑女生前只是个被人欺辱蹂躏的女子,愤恨而死,所以才化成白骨向人索命。”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火荧村盛产丝绸,有一个小伙子——阿俞进城卖布,他能说会道生意做得极好,攒了不少银钱,后来带回来一个女子也就是桑女。”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

    夭娘追问道:“后来呢?”

    茶掌柜回头看了看远处桑树林继续说道:“桑女喜欢桑树,河道两岸的桑树都是那阿俞种下的,阿俞每次进城卖布,桑女便会在河岸口等。阿俞受同村人嫉妒,有一日出村口被几个醉酒的同乡失手打死。桑女不知一直在河岸口等,村里男人见状起了色心就将桑女凌辱,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后来整个村的男人都去。”

    “明明是男人们欺负她,可村里人的女人都骂她溅,把她沉入了河底。我很后悔当初未能站出来制止,这个后悔压了我整整十年,该死的不是桑女,而是他们!”茶掌柜的眼神逐渐泛起冷意,手指也握成了拳头。

    夭娘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桑女不知阿俞遇难?”

    茶掌柜摇摇头,望着碑界处道:“不知……她每日在河岸口浣纱只是为了等她的情郎,执念一直让她在桑树林徘徊。怨念使她化成白骨,所以才会报复火荧村人。”

    “茶掌柜,你不怕那白骨?”夭娘的声音低了下来。

    茶掌柜冷笑道:“人心比白骨更可怕。”他随后看向苍尧恳求道:“小师傅,求你放过她吧,她生前已经够可怜。”

    苍尧双手合十道:“贫僧自会渡她。”

    只是他眼里情绪复杂了。

    他不明白爱的执念为何会如此之深,他更不明白是渡白骨还是渡世人。

    夭娘继续问道:“那撑船的老伯呢?”

    “那是阿俞的阿父。”茶掌柜依旧叹了口气。

    “……”

    ————

    “美人画皮,巧若倩兮,红衣裹身,枯骨袅袅,一笑兮,血染兮,美人依稀;芙蓉面,点唇妆,月下美人无人像,哈哈……行人留步莫断肠。”

    深夜桑树林里回荡着凄惨女子歌谣。

    凉亭依旧,美人依旧。

    唯一不同的是火荧村的男子们都坐在凉亭外,看着红衣桑女在凉亭里跳着妖娆舞姿。

    凉亭的红纱幔随着阴风飘扬,男人们看得如痴如醉。

    一道金光闪现,一串念珠打向桑女。

    一声惨叫,桑女瞬间变成白骨。

    “臭和尚多管闲事!”桑女的凄吼声夹杂着骨头脆裂声。

    在场男子不可思议揉了揉眼睛,有的大声惊叫四处逃窜。

    “鬼呀!”

    “啊!真是白骨!”

    “哈哈……”桑女凄笑着变成黑烟向男人们卷去。

    苍尧双手合十口念经文,泛着金光的经文字从口而出飞向桑女。

    桑女化成无数个白骨骑在男子们身上啃咬。

    整个桑树林里除了男子惊恐地吼叫声就是桑女的凄笑声。

    夭娘见状取下头上的帷帽扔出去,瞬间变成无数个银针射向每一个白骨。

    所有的白骨化身变成粉碎,只剩下那个真身。

    她跃上前和苍尧背靠背后,银针回到她手上变成一把扇子。

    苍尧再次念动经文,经文连成一串将白骨紧紧捆住。

    他将念珠再次打向白骨,就在这时老头跑了出来挡在了白骨面前。

    凡人哪里受得了这一击,瞬间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白骨吼叫一声变了红衣桑女,她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头跪了下去嘶吼着,身体却动弹不得。

    她的嘶吼带着怨念、无助、痛苦……

    老头抚过胸口对着苍尧求道:“和尚,放过她吧……”

    苍尧早已经怔在原地,他看着自己手指又看向那老头。

    他破戒了,他破了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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