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至少不是你口中的姐夫。”姬良轻轻地给她掖好被子:“朕见你的那天,岳槐山上,朕刚刚祭拜完母亲,就听见你在后面笑朕痴儿。”

    “陛下。”

    这事过去太久,她甚至快要忘记,但五年前岳槐山,她确实和云垂野以及谷术闲一起去过。

    “纾儿不记得没关系。”

    “我不知道陛下那时祭拜了俞太后,对不起。”谷纾道。

    “朕不会怪你,好好休息,朕下次来看你。”

    出了梨怀院的门,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不喜于色的帝王。

    长生殿的柜子里,放着一把伞,很旧、很旧。

    他拿出来,将它撑开,随即一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脸色一变,将伞重重地摔在地上,最终还是妥协般地收好,放了回去。

    谷纾大概不记得,十几年前的雨夜,他独自在岳槐山上挖坑葬母,一身泥土混合着雨水,她给他递了一把伞。

    这把伞他一收,就是十几年。

    风雨凄凄,她睡得很不好,一下子过量的运动让她的肌肉无比疼痛,在榻上翻来覆去。

    门被打开,冷风灌进屋内,谷纾打了个寒颤。

    “谁?”她警惕问道,手上握紧了小匕首。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她的榻边。

    谷纾问到味道,便知道是谁,她一下起身勾住那人的脖子。

    “还未睡着?”他问。

    “好疼,手也疼腿也疼腰也疼,疼的睡不着。”她撒起娇来。

    姬容早已习惯了她这样说话,他拉下她的手。

    “坐好。”

    “哦。”谷纾撅着嘴,不情愿的放开他。

    “手,放松。”

    谷纾照做。

    姬容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按起来,力道刚好,让她的酸痛缓解不少。

    她得寸进尺起来,将腿搭到姬容的腿上,软声道:“夫子,腿也疼。”

    男人又依言按着她的小腿。

    她比之平江,瘦了很多,他按上去,感觉全是骨头。

    “谷纾,不要挑食。”

    谷纾笑盈盈地看着他:“夫子在关心我呀?”

    姬容不语。

    她用手在姬容的唇边摩挲,阴阳怪气道:“我记得夫子昨日说,臣只给太后娘娘看诊。”

    她虽累的晕倒,姬容的话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见他还是不说话,谷纾的动作更加大胆:“夫子,以后别叫我昭容好不好,我想听夫子叫点别的。”

    姬容合上眼眸,她见此便去逗弄他的长睫。

    “谷纾。”姬容抓住她乱动的手。

    “夫子怎么了?”

    他呼吸微沉,吻上谷纾的手。

    一点一点,不落下丝毫。

    “他亲你这里了?”他声音低哑。

    “还是这里?”

    良久,姬容将薄唇移开她的手指,吻上她的额头,描摹着她的眉眼,勾画着那娇艳的嘴唇。

    谷纾有些迷乱,脖颈微扬。

    “夫子吃醋了?”

    姬容身子一僵,而后攻势更猛烈。

    “对。”他说。

    他嫉妒的要命,不能忍受丝毫她被染指。

    即使,即使她被染指,他,还是会毫无保留地爱她。

    尽管只能远远地观望她的盛开,他依然,心满意足。

    谷纾声音断断续续,不过姬容足以听的清白。

    “从江仙楼的初遇至今,我皆只仰慕一人。”

    她将姬容放开,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上面是她绣的梨花样式:“聊赠香囊,妾心明兮。”

    看见那绣的乱七八糟的梨花,姬容忍不住一笑。

    “你笑我,我不送你了。”谷纾恼了,说着就要收回去。

    他没给她这个机会,从她手里接过:“很好看,是我收过最好看的香囊。”

    “你还收过别的香囊?”谷纾锤在他的胸口。

    “不曾。”

    其实她刚才也没有把握,毕竟给姬容送香囊的女子,绝对不止她一个,她都做好伤心的准备了,可他说,不曾。

    谷纾信他,信他的每一句话。

    她发自肺腑地笑着,用手环住他的腰身:“这还差不多。”

    姬容拿出一块羊脂白玉,递给谷纾。

    “母亲所留,算我的回礼。”

    “这太贵重了!”谷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要收,它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姬容轻笑。

    想到那匹发狂的马,她又问其原因。

    “我今日来,也正是想和你说此事。”姬容正色道:“宫里有人害你,万事多留个心眼,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谷纾,保护好自己。”

    “夫子放心,以后我一定多吃饭,只长心眼不长胖。”她笑嘻嘻地向姬容保证道。

    姬容拿下她发誓的手,认真说道:“这不是玩笑,一个小小的马夫手里怎会有致马发狂的药?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谷纾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总之,你万事小心。”他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他从来不是怕花朵的盛开,而是怕盛开之后其他人的嫉妒,给花朵招来的祸患。

    谷纾就喜欢他这样经不得戏弄的样子,她继续问:“若不是什么?那匹马最后怎么自己倒了?”

    “夫子不说?”

    “难道是夫子暗中干了什么?”

    姬容没有直接回答她,他又拿出一个做工精巧的蝴蝶发簪,耐心和她解释:“看到这颗珠子了吗,摁一下,左转,簪尾会出一根毒银针,关键时刻,一击毙命。”

    她喜滋滋地接过,爱不释手:“这可比我的小匕首好用多了。”

    “匕首,多练,不可弃。”

    “是!”谷纾脆生生地应着。

    “不是让你喝醉了乱划。”

    谷纾:“?”

    不是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她不要面子吗!

    他并未在意谷纾的神色,又道:“宫里的人,我查了。赵才人入宫前,是左司谏张玄的情人,两人本要成婚,但张玄的母亲不同意,恰好此时中了探花,被你伯父看上,他与赵才人的婚事也不了了之。”

    “所以宁儿姐姐不喜欢陛下,喜欢的是张大人?”

    无需多问,其实她也早有感觉,那天赵宁儿和她说的那些,还有天天缠着她学《诗经》时的怪异。

    “是,赵才人是被张玄的母亲送入宫的,他们之间,没那么简单。”姬容告诉她。

    他又拿出一封信,是谷詹的。

    “谷相公查的各宫妃嫔信息。”

    谷纾一喜,急忙打开:“夫子和我一起看看,有哪里不对?”

    “上面的信息没什么特别不对的,只是事情曲折,有些东西并不是你表面看得那样。”

    “我明白。”

    她牵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摊开,然后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

    “夫子觉得此人?”

    “危。”

    谷纾点头,看来她的身边,真要仔细注意一下。

    “这宫里没有几个是一心对陛下的,都有自己的心思,你万事小心。”姬良再次提醒道。

    “那夫子觉得谁有二心,我?”谷纾逗他。

    姬容抬眸:“陆皇后、向贵妃、季美人、赵才人,还有一个,何贵人。”

    谷纾一笑,话说的勾人:“季美人不喜欢陛下,是不是和我一样,喜欢夫子。”

    姬容没有回答她。

    她咬了一口他,语气有些酸:“夫子风姿绰约,江仙楼上一曲,勾了万千魂。”

    “我和她没什么。”姬容解释。

    她自然知道,可她爱慕的人太过出众,只被别人看了一眼,就记到现在,她的占有欲无限暴涨。

    “夫子,你只能是我的。”

    情动深处,他哑声在她耳边说,好。

    因为受了伤,这些日子接待若乌巴的宫宴她都没去。

    她拿着谷詹给她送来的信息,再联想姬容所说的话,拿着笔一直在画着种种可能得联系。

    姬容说,向兮和姬良做了一场交易,姬良因此顺利得到了向家的兵。

    他将那些说的细致,比如向家是如何做墙头草的以及各大殿下之死。

    若真是交易,姬良就没必要那么宠爱向兮,每日去她的宫里。

    还有陆妱含,她早觉得陆妱含和姬良之间没有感情,陆妱含更像姬良操控前朝和后宫的联系。

    但信息实在太少,她越推越偏,索性先放弃。

    门口,夏困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声音也是止不住的高兴:“娘子,孙都知刚刚来啦。”

    谷纾用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孙都知来你怎么每次都笑得这么开心。”

    夏困从怀里拿出一根木簪:“娘子你瞧,孙都知送我的。”

    她接过,来回看了看,这个木簪并不值钱,应该是亲手做的,她意识到什么,徐徐引诱:“小夏困,你想每日见到孙都知吗?”

    夏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孙都知人可好了,我跪在雪夜求陛下那晚,他给我撑了一夜的伞,还有上次我和春倦姐姐被季美人罚,他还给我送了药,他可好啦,每次都听我念念叨叨,从不嫌我烦。”夏困举着手,一一列出他的好。

    “那他是内侍,夏困也觉得他好吗?”谷纾试探性地问,她不是瞧不起内侍的身份,她只是怕夏困太天真,什么都不懂,以后后悔,无法接受。

    谁知夏困蹙眉,不悦道:“娘子,你不能因为孙都知是内侍就嫌弃他,这不是他能选的,即使他是内侍,也不能抹杀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谷纾:“......”

    好呗,就她是坏人呗。

    她牵起夏困的手,继续问:“如果孙都知也和我这样每天牵你抱你呢?”

    夏困听见,唰一下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面色红润。

    很好,没救了,她家的小白菜是彻底沦陷了。

    她确实不喜欢孙培安来梨怀院,因为每次都带不来什么好事。

    但对于孙培安这个人,她还算认可,除了是残破之身,并无任何不好,如夏困所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有选择,他也不会当内侍。

    如此,她也看开了。

    无论身份,只要她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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