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白鹭小姐。”
周二下午对于这段时间的林双南是每周最枯燥乏味的时候。
周一的时候虽然因为刚过完周末，不想上班的心会到达顶峰，但不得不去处理周末期间的遗留问题所以只能逼着自己奋进。等到周二下午，新入院的病人基本安排好了，该沟通的事情沟通过，该排号的检查排上了，最急着交的病历也办好了，就进入了一种日常补病历的神游状态。
这个科室的标培医生是主要收自己带教建议住院的病人。门诊过后病人会拿到一张单子，然后按照商量好的时间去导医台领取手环，再凭借手环到相应科室报到。根据医院和科室的不同可能存在差别，比如说林双南在附属一院实习的时候是开住院当天就去分诊台拿好各项证明之后直接去住院部，但总体而言大差不差，手环上也会写首诊医生的名字。
有的科室会让标培医生轮流收病人以便让大家的病人数处在一个比较均衡的水平，有的会按照开住院的门诊医生来进行分配，具体操作不一而足。
林双南的带教老师王逸医生目前的职称是主治，门诊时间是周三上午和周六上午。他习惯不让林双南跟门诊，所以林双南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住院部。
周三确定住院的病人可能会分布在当日至周五的任意时候，周六的病人则一般集中在周一，病人临时改时间也偶有发生——毕竟不是医疗小游戏那样一切都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进行，所以如果有变动也得及时作出应对，好在一般而言病人觉得有意见都是在入院后半程到出院这段时间，所以只论入院通常是有商有量。
林双南把保温杯盖上摇匀。以前总有种觉得保温杯是用来减缓热水温度流失的容器的想法，后来她看到连珊用来装便利店买来的冰块然后倒入可乐的时候大感震撼，顿觉刻板印象害人不浅。
当时连珊看她盯着自己的保温杯，解释说：“平时总让病人健康饮食，虽然我自己做不到，但也不好太明目张胆。”
后来林双南也开始把保温杯当作随身法器携带。便利店的冰三块钱一袋，她经常购买来自制冰美式。
没有迫在眉睫的待办事项时，林双南的注意力终于失去了转移开的借口。周日的时候送走了李盈莹，她一个人在安静的出租屋待着，想阅读一会儿却总静不下心来。于是像往常一样给连珊发消息。
看到连珊的回复的时候，林双南的第一反应是茫然，紧接着是愤怒中夹杂着一丝丝羞愧。她想着：我不能在脾气上头的时候发消息，这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林双南脑海中闪现过一些很尖锐的话，想不管不顾地给予连珊回击。
但冷静下来之后林双南更为自己的想法赧然。
林双南想着，我确实有点太没有注意到她的感受了，我总把她看做一个可以依赖的对象，自顾自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输出自己的观点、寻求工作和生活中的意见，却没有分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倾听她的烦恼和困扰。这样总是一方付出更多的友情对于她来说会不会是一种负担呢？她其实也只比自己大两岁。
林双南在疯狂内耗，但最后还是没能在当天想好要怎么道歉。或许是害怕收到负面的反馈，比如说要是连珊说“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林双南觉得自己一定会觉得很痛苦。
最近哭的次数太多了，应该要自己找到让内心稳固的办法，否则总不自觉地给他人带来负担，也很是惭愧。
而且，越是信任而不设防的人，越是能轻易用一两句话伤害到坚硬外壳下的内心。
于是周一的时候林双南逃避性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甚至主动加了两个小时班，知道当班医生忙过了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才落荒而逃。
周二上午又把所有“看上去可能会着急”的事项处理掉，然后因为剩下的事情确实可以慢慢来，没有借口再找的时候，林双南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件事情。
林双南叹了一口气，反复退出和进入聊天界面。打开聊天记录的日期视图，发现每个月都有至少十来天是在联络的。其中因为抱怨传递给连珊的负能量又有多少呢，林双南再次叹气。
“师姐，对不起。我这两天认真反思了我自己，我确实有些太不独立了，没有多考虑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很大，给你造成了很多负担；也没有经常关心你生活中是不是遇到了困扰，只是一味任性地向你寻求支持。”
“如果愿意原谅我的话，我们周末见一面好吗？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请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可能不能提出太多有意义的建议，但是我一定会好好倾听至少提供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的！！！”
连珊这日请了一天假，因为一些事情，教学秘书没有多问就批准了。她叫了上门取件寄出一个盒子，然后在购物软件上拜托商家一起打包。
连珊看着收到的消息沉默良久。
“晚上下班之后方便的话我们电话聊一会儿吧。”
“之前确实因为一些事情情绪不太好。抱歉。”
林双南松了一口气。还愿意回自己的消息真是太好了，只要愿意沟通，那么就说明还没有太生气。林双南在心里暗下决心，未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很可靠的人，要成为让朋友感叹“还好有她在”这样的后盾。
“好！！！晚上聊！！！”
“努力搬砖.jpg”
林双南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摸出一张废纸就开始列举今天下午要完成的事情，力求按时下班一身轻松斗志昂扬积极乐观地迎接晚上的电话沟通。
“王老师，让你的同学帮我妹妹收个病人呗？有几个病人没按时间过来，她忙不过来了”，林双南正在内心预演晚上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听见王逸在对面接电话，内心疯狂祈祷王老师要不然拒绝要不然自己去收。
“嗯，知道了，我等下跟她说。”
林双南：“……”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林双南跟那位同学沟通好收哪一位，然后问她要了账号密码，在内心感叹人生在世果然是“你不理活，活来理你”，跟理财广告“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完全是两个极端。
虽然多出了一项支线任务，但是在疯狂提速的脸滚键盘音效中，林双南还是只晚了一个小时便喜提下班。中途甚至抽出时间给方熠的新歌完成了刷播放量投票打榜一条龙。
回到出租屋火速摄入晚餐然后收拾好厨房，林双南着时间才刚好20：00，满意地点头，觉得自己不愧是时间管理大师。
“滴滴，师姐你忙完了吗！忙完了随时给我打电话哦！”
“稍等，我从寝室出去。”
林双南也趁此机会找出耳机连上。
沉默，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林双南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可用话题和开场白的时候，连珊开口了：“双南，对不起，我之前心情很差所以对你说了过分的话。”
“没有没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讲讲？”
沉默，是令人焦灼的沉默。
林双南想着要怎么挽回尴尬的气氛，如果连珊不想说要怎么换一个话题。
“我分手了。”
林双南很震惊，她和连珊的男朋友见过面，大概是他们确定关系后一段时间，连珊说大家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虽然只是礼节□□流，但大致可以看出来，连珊的男朋友是一个温和有礼、家教良好的人。
连珊偶尔也提过一两句毕业之后应该就会结婚这样的规划，林双南因此觉得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很稳定的。
“怎么会这么突然？他出轨了吗？还是说家里人不同意？总要有个理由。”
“都不是，叔叔阿姨都是很随和的人呢，他应该也没有喜欢其他人，是其他事情。”
“那是？”
“还记得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个主任的事情吗？”
“你是说那个追你的已婚男主任吗？”
“嗯，谷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
“我记得你明确拒绝了呀？他不信你吗？”
“我说我没和他有越界的关系，但是他大概以为我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才没有答应那个人的吧。”
“该说不说，看不出来他还挺自大。他是很优秀没错，但是他从哪里看出来你非要找个有钱人了，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没有这么说，”连珊的语气很平静，嗓子有些哑，“但是我对他太熟悉了，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么？”林双南很急，但是不知道怎么用什么样的话语才能让连珊好受一点，“要不你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他跟你分手是他错过宝藏，他早晚会后悔的！”
连珊轻笑了一声,“没关系，不用担心。现实不是偶像剧，事实上他这样的人在婚恋方面确实比我受欢迎很多。何况，他后不后悔其实也不重要了。”
“讲讲你的事情吧，树娘娘怎么了呢？”
林双南能感觉到连珊并不像是她说的那样不在乎，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好把之前的事情简略复述一遍，然后挑一些日常生活中好的事情尽量轻松地讲给连珊听。
连珊时不时回应一句地听着，直到林双南讲到白鸟湖的传说，她突然问：“双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你会讨厌我吗？”
林双南有些错愕，“什么？”
连珊语气轻缓地讲了一个故事：“小时候，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没有在大一些的考试里出试卷的经验。于是，我们班主任经常问她在市里执教的同学偷偷要卷子然后复印给我们做。”
“我们镇上的书店倒闭的倒闭，没有倒闭的也尽卖些教辅资料和或许是城里卖不出去所以低价收来的小说。”
“每次发语文试卷的时候我都非常期待。因为，很多时候，能被选上的阅读材料都写得非常好。”
“其中有一篇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讲的是作者小的时候看过许多歌颂白鹤的诗文，心生向往。然后有一天，他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白鹤，于是不假思索地带回家救治，并且和它成为了朋友。”
“直到，别人告诉他那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品性高洁的白鹤，只是一只白鹭。”
“于是他很愤怒，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他赶走了白鹭。”
“但白鹭已经丧失了对于人类的警惕。”
“终于，在某一个冬日，白鹭因为它愚蠢的轻信，被砸死了。”
“双南，如果是你，你会讨厌那只假白鹤吗？”
林双南回答：“当然不会啊，它从没有跟我说过它是白鹤，是我一厢情愿地把它带回家，忽视掉它本来的名字去叫它‘白鹤、白鹤’。就算最后，我因为曾经的付出感到受伤或者不值得，去将错误追溯到源头，怎么也该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何况，我凭什么感到受伤。‘因为是白鹤所以去救，是白鹭的话就放任它去死’，这样的动机，怎么想也算不上多无辜。”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连珊说：“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很抱歉，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你，很多你认为我‘对你好’的行为其实只是出于礼貌。”
“我本身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特别好的人。”
“跟谷麟分手之后我才发现，任何隐瞒，都终有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时候。”
“或许，我就是那只白鹭。”
“失去爱人，没有朋友，原本计划中的前途愿景接二连三地崩塌，都是对于我虚伪的报应。”
“你不要这样想！我是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就算内心不是全部坦荡善良那又如何呢？你对我的帮助并不是作假。就算像你说的，有不耐烦的时候，选择自己忍耐而不是对我说出来，我觉得你才是委屈的那个人。就算是白鹭，你也是最好的白鹭小姐”，林双南是真心的在说这些话，“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师姐，等之后我们都拿到了我们想要的，离开了附属医院，逃得远远的，我们还会是朋友。”
“师姐，你不仅仅是师姐啊。我是真的觉得你是特别特别可靠的朋友，特别强大，能处理好各种各样复杂的情况，有底线又明白人情世故，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的！”
林双南愧疚于自己给连珊造成了负担却一无所知，想让气氛轻松起来，“我们周末一起出去玩吧？前男友什么的我们就当他死了，我上个月的劳务费到账啦！我去请你吃那家跟你讲过的早茶好不好？”
“心脏和胃离得那么近，要吃好吃的东西去让胃里满满的，然后我们才发现‘啊，原来我是因为饿了呀，好险，差点以为是心痛’。”
“我们都好好生活，好好毕业，好好去爱更值得的人。”
“还有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之后也可以一起玩呀，她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应该也会喜欢她！”
连珊安静地听着，然后对林双南说：“好。”
“双南，你会像仙女的祝愿那样健康长寿的。”
“双南……”
“林双南，晚安。”
周二下午对于这段时间的林双南是每周最枯燥乏味的时候。
周一的时候虽然因为刚过完周末，不想上班的心会到达顶峰，但不得不去处理周末期间的遗留问题所以只能逼着自己奋进。等到周二下午，新入院的病人基本安排好了，该沟通的事情沟通过，该排号的检查排上了，最急着交的病历也办好了，就进入了一种日常补病历的神游状态。
这个科室的标培医生是主要收自己带教建议住院的病人。门诊过后病人会拿到一张单子，然后按照商量好的时间去导医台领取手环，再凭借手环到相应科室报到。根据医院和科室的不同可能存在差别，比如说林双南在附属一院实习的时候是开住院当天就去分诊台拿好各项证明之后直接去住院部，但总体而言大差不差，手环上也会写首诊医生的名字。
有的科室会让标培医生轮流收病人以便让大家的病人数处在一个比较均衡的水平，有的会按照开住院的门诊医生来进行分配，具体操作不一而足。
林双南的带教老师王逸医生目前的职称是主治，门诊时间是周三上午和周六上午。他习惯不让林双南跟门诊，所以林双南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住院部。
周三确定住院的病人可能会分布在当日至周五的任意时候，周六的病人则一般集中在周一，病人临时改时间也偶有发生——毕竟不是医疗小游戏那样一切都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进行，所以如果有变动也得及时作出应对，好在一般而言病人觉得有意见都是在入院后半程到出院这段时间，所以只论入院通常是有商有量。
林双南把保温杯盖上摇匀。以前总有种觉得保温杯是用来减缓热水温度流失的容器的想法，后来她看到连珊用来装便利店买来的冰块然后倒入可乐的时候大感震撼，顿觉刻板印象害人不浅。
当时连珊看她盯着自己的保温杯，解释说：“平时总让病人健康饮食，虽然我自己做不到，但也不好太明目张胆。”
后来林双南也开始把保温杯当作随身法器携带。便利店的冰三块钱一袋，她经常购买来自制冰美式。
没有迫在眉睫的待办事项时，林双南的注意力终于失去了转移开的借口。周日的时候送走了李盈莹，她一个人在安静的出租屋待着，想阅读一会儿却总静不下心来。于是像往常一样给连珊发消息。
看到连珊的回复的时候，林双南的第一反应是茫然，紧接着是愤怒中夹杂着一丝丝羞愧。她想着：我不能在脾气上头的时候发消息，这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林双南脑海中闪现过一些很尖锐的话，想不管不顾地给予连珊回击。
但冷静下来之后林双南更为自己的想法赧然。
林双南想着，我确实有点太没有注意到她的感受了，我总把她看做一个可以依赖的对象，自顾自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输出自己的观点、寻求工作和生活中的意见，却没有分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倾听她的烦恼和困扰。这样总是一方付出更多的友情对于她来说会不会是一种负担呢？她其实也只比自己大两岁。
林双南在疯狂内耗，但最后还是没能在当天想好要怎么道歉。或许是害怕收到负面的反馈，比如说要是连珊说“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林双南觉得自己一定会觉得很痛苦。
最近哭的次数太多了，应该要自己找到让内心稳固的办法，否则总不自觉地给他人带来负担，也很是惭愧。
而且，越是信任而不设防的人，越是能轻易用一两句话伤害到坚硬外壳下的内心。
于是周一的时候林双南逃避性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甚至主动加了两个小时班，知道当班医生忙过了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才落荒而逃。
周二上午又把所有“看上去可能会着急”的事项处理掉，然后因为剩下的事情确实可以慢慢来，没有借口再找的时候，林双南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件事情。
林双南叹了一口气，反复退出和进入聊天界面。打开聊天记录的日期视图，发现每个月都有至少十来天是在联络的。其中因为抱怨传递给连珊的负能量又有多少呢，林双南再次叹气。
“师姐，对不起。我这两天认真反思了我自己，我确实有些太不独立了，没有多考虑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很大，给你造成了很多负担；也没有经常关心你生活中是不是遇到了困扰，只是一味任性地向你寻求支持。”
“如果愿意原谅我的话，我们周末见一面好吗？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请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可能不能提出太多有意义的建议，但是我一定会好好倾听至少提供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的！！！”
连珊这日请了一天假，因为一些事情，教学秘书没有多问就批准了。她叫了上门取件寄出一个盒子，然后在购物软件上拜托商家一起打包。
连珊看着收到的消息沉默良久。
“晚上下班之后方便的话我们电话聊一会儿吧。”
“之前确实因为一些事情情绪不太好。抱歉。”
林双南松了一口气。还愿意回自己的消息真是太好了，只要愿意沟通，那么就说明还没有太生气。林双南在心里暗下决心，未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很可靠的人，要成为让朋友感叹“还好有她在”这样的后盾。
“好！！！晚上聊！！！”
“努力搬砖.jpg”
林双南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摸出一张废纸就开始列举今天下午要完成的事情，力求按时下班一身轻松斗志昂扬积极乐观地迎接晚上的电话沟通。
“王老师，让你的同学帮我妹妹收个病人呗？有几个病人没按时间过来，她忙不过来了”，林双南正在内心预演晚上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听见王逸在对面接电话，内心疯狂祈祷王老师要不然拒绝要不然自己去收。
“嗯，知道了，我等下跟她说。”
林双南：“……”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林双南跟那位同学沟通好收哪一位，然后问她要了账号密码，在内心感叹人生在世果然是“你不理活，活来理你”，跟理财广告“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完全是两个极端。
虽然多出了一项支线任务，但是在疯狂提速的脸滚键盘音效中，林双南还是只晚了一个小时便喜提下班。中途甚至抽出时间给方熠的新歌完成了刷播放量投票打榜一条龙。
回到出租屋火速摄入晚餐然后收拾好厨房，林双南着时间才刚好20：00，满意地点头，觉得自己不愧是时间管理大师。
“滴滴，师姐你忙完了吗！忙完了随时给我打电话哦！”
“稍等，我从寝室出去。”
林双南也趁此机会找出耳机连上。
沉默，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林双南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可用话题和开场白的时候，连珊开口了：“双南，对不起，我之前心情很差所以对你说了过分的话。”
“没有没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讲讲？”
沉默，是令人焦灼的沉默。
林双南想着要怎么挽回尴尬的气氛，如果连珊不想说要怎么换一个话题。
“我分手了。”
林双南很震惊，她和连珊的男朋友见过面，大概是他们确定关系后一段时间，连珊说大家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虽然只是礼节□□流，但大致可以看出来，连珊的男朋友是一个温和有礼、家教良好的人。
连珊偶尔也提过一两句毕业之后应该就会结婚这样的规划，林双南因此觉得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很稳定的。
“怎么会这么突然？他出轨了吗？还是说家里人不同意？总要有个理由。”
“都不是，叔叔阿姨都是很随和的人呢，他应该也没有喜欢其他人，是其他事情。”
“那是？”
“还记得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个主任的事情吗？”
“你是说那个追你的已婚男主任吗？”
“嗯，谷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
“我记得你明确拒绝了呀？他不信你吗？”
“我说我没和他有越界的关系，但是他大概以为我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才没有答应那个人的吧。”
“该说不说，看不出来他还挺自大。他是很优秀没错，但是他从哪里看出来你非要找个有钱人了，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没有这么说，”连珊的语气很平静，嗓子有些哑，“但是我对他太熟悉了，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么？”林双南很急，但是不知道怎么用什么样的话语才能让连珊好受一点，“要不你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他跟你分手是他错过宝藏，他早晚会后悔的！”
连珊轻笑了一声,“没关系，不用担心。现实不是偶像剧，事实上他这样的人在婚恋方面确实比我受欢迎很多。何况，他后不后悔其实也不重要了。”
“讲讲你的事情吧，树娘娘怎么了呢？”
林双南能感觉到连珊并不像是她说的那样不在乎，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好把之前的事情简略复述一遍，然后挑一些日常生活中好的事情尽量轻松地讲给连珊听。
连珊时不时回应一句地听着，直到林双南讲到白鸟湖的传说，她突然问：“双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你会讨厌我吗？”
林双南有些错愕，“什么？”
连珊语气轻缓地讲了一个故事：“小时候，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没有在大一些的考试里出试卷的经验。于是，我们班主任经常问她在市里执教的同学偷偷要卷子然后复印给我们做。”
“我们镇上的书店倒闭的倒闭，没有倒闭的也尽卖些教辅资料和或许是城里卖不出去所以低价收来的小说。”
“每次发语文试卷的时候我都非常期待。因为，很多时候，能被选上的阅读材料都写得非常好。”
“其中有一篇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讲的是作者小的时候看过许多歌颂白鹤的诗文，心生向往。然后有一天，他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白鹤，于是不假思索地带回家救治，并且和它成为了朋友。”
“直到，别人告诉他那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品性高洁的白鹤，只是一只白鹭。”
“于是他很愤怒，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他赶走了白鹭。”
“但白鹭已经丧失了对于人类的警惕。”
“终于，在某一个冬日，白鹭因为它愚蠢的轻信，被砸死了。”
“双南，如果是你，你会讨厌那只假白鹤吗？”
林双南回答：“当然不会啊，它从没有跟我说过它是白鹤，是我一厢情愿地把它带回家，忽视掉它本来的名字去叫它‘白鹤、白鹤’。就算最后，我因为曾经的付出感到受伤或者不值得，去将错误追溯到源头，怎么也该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何况，我凭什么感到受伤。‘因为是白鹤所以去救，是白鹭的话就放任它去死’，这样的动机，怎么想也算不上多无辜。”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连珊说：“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很抱歉，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你，很多你认为我‘对你好’的行为其实只是出于礼貌。”
“我本身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特别好的人。”
“跟谷麟分手之后我才发现，任何隐瞒，都终有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时候。”
“或许，我就是那只白鹭。”
“失去爱人，没有朋友，原本计划中的前途愿景接二连三地崩塌，都是对于我虚伪的报应。”
“你不要这样想！我是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就算内心不是全部坦荡善良那又如何呢？你对我的帮助并不是作假。就算像你说的，有不耐烦的时候，选择自己忍耐而不是对我说出来，我觉得你才是委屈的那个人。就算是白鹭，你也是最好的白鹭小姐”，林双南是真心的在说这些话，“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师姐，等之后我们都拿到了我们想要的，离开了附属医院，逃得远远的，我们还会是朋友。”
“师姐，你不仅仅是师姐啊。我是真的觉得你是特别特别可靠的朋友，特别强大，能处理好各种各样复杂的情况，有底线又明白人情世故，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的！”
林双南愧疚于自己给连珊造成了负担却一无所知，想让气氛轻松起来，“我们周末一起出去玩吧？前男友什么的我们就当他死了，我上个月的劳务费到账啦！我去请你吃那家跟你讲过的早茶好不好？”
“心脏和胃离得那么近，要吃好吃的东西去让胃里满满的，然后我们才发现‘啊，原来我是因为饿了呀，好险，差点以为是心痛’。”
“我们都好好生活，好好毕业，好好去爱更值得的人。”
“还有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之后也可以一起玩呀，她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应该也会喜欢她！”
连珊安静地听着，然后对林双南说：“好。”
“双南，你会像仙女的祝愿那样健康长寿的。”
“双南……”
“林双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