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见方画屏将自己锁在厢房中,心里本就担忧。当听到方画屏的厢房中传来痛哭的声音,只披了件雪狐毛裘跑了进来。

    看着女儿痛哭流涕,一旁的方宰相长话短说将事情一一告知。

    方夫人看着最是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觉得两眼一黑,旋即觉得昏天暗地。

    但看到女儿憔悴的模样,方夫人也没有责怪方画屏的心意。她红着眼将方画屏拥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屏儿,你糊涂啊!你明知晓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

    方夫人还想着再说些什么,但看到方宰相的眼神,也是将满肚子的话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大哭一场以后,方画屏想起曾经的山盟海誓只觉得恶心。望着谢无箫写的那封信,方画屏将泪水擦干,随后毅然将其撕得粉碎。

    泛黄的宣纸顷刻之间宛若鹅毛大学落在浅灰色地毯上。

    方夫人看着女儿日渐丰腴的腰间,又想起女儿这几日的反常行为,追问道:“屏儿可是在外面的医馆中得知自己身怀有孕?”

    跟在方宰相身边多年,方夫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

    见方画屏无奈地点了点头,方夫人心中生出恐惧,她忙将虚掩的门关上。随后冷着脸问道:“问诊的时候,可有旁人在?”

    事关方家名誉,方夫人不得不谨慎。

    方画屏见母亲这般严肃,当即明白母亲的意思。然而当时她心慌意乱,丝毫没有顾及可有旁人。

    带有几分侥幸,方画屏支支吾吾道:“兴许没有!女儿是在长宁街转角的仁惠堂问诊。加上女儿那时候乔装打扮,将自己裹得浮肿,

    想来应该不会有人认出!”

    方夫人看着天真的女儿,恨铁不成钢。这些年他们将女儿保护得太好了,让她根本不知人心险恶。

    方宰相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兴许?屏儿,你仔细想想,那仁惠堂除了大夫以外,可还有旁的病患?”

    仁惠堂是百年医馆,面对灾情常年施粥积福。不少人前去问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方宰相密谋这么多年的心血,定不能就这般被葬送。

    厢房甚是静谧,除了方宰相夫妇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便是萧瑟的寒风砸向窗棂的声响。

    方画屏打了个寒颤,不敢直视爹娘的双眸。她轻轻咬着唇,仔细回想。

    接连几日连绵不断的大雪,长宁街人迹罕至。这也是为何方画屏选择那日去仁惠堂的原因,便是趁着人少不容易被人察觉。

    想起在仁惠堂门前踌躇之时,似乎着实听到那老者同别人交谈的缘故。那时候,她紧张不已,然而却听到什么避子汤的事情。

    对!那时候的仁惠堂着实有人,方画屏之所以这般肯定。那是因着听到避子汤一事,方画屏后悔不已。如若当初服用了避子汤,也不会酿成大错。

    方画屏怯懦地抬了眸,小声说道:“女儿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大夫似乎在同一女子说什么避子汤的事情!如今,想来仁惠堂还有着旁人。”

    见父母的脸愈发黑,方画屏又伸出手摇了摇道:“不过父亲你们放心。女儿乔装得甚好,那人定然不认得女儿!”

    遇事这般慌张,方宰相心中对女儿愈发失望。

    方夫人将手放在方画屏日渐圆润的小腹,面露难色,“这胎儿该如何?”

    到底也算的上是自己的亲外孙,方夫人说此话时也是多了几分怜悯。

    方宰相双眸微眯,只见方画屏眸中生出几分不舍,她将手缓缓放在腹中。而腹中的孩儿似是也能感受到他们的不满,轻轻踢了踢方画屏的指尖。

    泪花再度往眼眶上涌现,脑海中出现谢无箫曾经的誓言。她与谢无箫的种种,如同泡影一般,美丽且易碎。

    指尖微微陷入,方画屏心一横,咬牙说道:“还能如何?女儿已然做了错事,若是还让他生出,想来也是被世人咒骂。”

    这是方画屏尚存的善良,不被期许的诞生,还不如就此陨落。

    方宰相喉头微动,欲言又止。脑海中已然想起了新的计谋,或许能用这个胎儿做文章!

    ……

    皇宫中,宫道上甚是安静。阳光温润,映在红墙绿瓦上,那覆在墙头的霜雪霎时间消融。流水滴落在冻僵的泥土。

    宋清纭拿着一大把名贵的青竹纸站在坤宁宫门前。贤妃得知她前来交先前罚的《女德》,故意视而不见。

    天放晴,然而寒意却依旧。在冰天雪地中,她身着桃红色并蒂莲浮光锦长衫,披着翠柳色软肩,下罩古香缎马面裙。

    恰似冰雪所化的仙子,高贵典雅,不容亵渎。

    寓春板着脸看着紧锁的大门,眼见四下无人,寓春斗胆说道:“这贤妃娘娘太欺辱人了吧!皇妃前来交抄好的《女德》,贤妃娘娘看都没有看,便说皇妃未曾用心。”

    叶温辞如今不受宠,贤妃又因着当年云皇贵妃宠绝后宫的事情心生愤懑。

    在看到宋清纭有几分与云皇贵妃相似之时,便想起自己当年被冷落之时。

    如今光华不再,在镜前看见自己日渐老去的容貌。贤妃倒是头一回觉得,早逝亦是一种好事。

    至少在陛下心目中,死去的云皇贵妃依旧美艳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而贤妃忧虑甚多,唯恐因着容颜老去被殿下冷落。

    如今见到宋清纭,似乎像是年轻时的云皇贵妃一般。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便是立在宫阶上,自有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画中人亦或者是云中仙。

    贤妃承认,心里随着云皇贵妃逝去的怨恨又再度升起。特别因着宋清纭是她的儿媳,更是让贤妃更加讨厌。

    宋清纭抿着唇,看着那被阳光照的炽热的朱红色牌匾。上面的坤宁宫三字用了浅浅一层金箔粉洒上,甚是华贵。

    寓春见宋清纭娇小的耳朵被冻得通红,更是贴心地站在风口去,为其遮挡寒风。

    一道倩影忽而出现在面前,宋清纭定睛一看。只见身穿天青色月影纹香云纱长裙的永河郡主站在面前。

    少女头上戴满了做工不凡的珠钗,随着她的步伐,头上的珠钗随之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到脸色微微发紫的宋清纭,永河郡主连忙将手心中的月牙白麒麟纹暖炉塞到宋清纭手中。

    一阵温热自手心传了过来,宋清纭抬眸之时,正好与永河郡主的双眸对视。

    少女轻声问道:“天寒地冻,贤妃娘娘便这般折煞七皇嫂?”

    永河郡主已然不似从前,少女身上如今有着一种沉稳。

    如若是从前,见贤妃这般欺辱宋清纭,永河郡主自会擅闯宫殿,亲自与贤妃理论。

    寓春见永河郡主心系自家皇妃,很是感动开口道:“皇妃站在此处已然有一炷香了!宫人来来往往,皆在看皇妃的笑话!”

    贤妃是叶温辞名义上的庶母,皇帝重孝,故贤妃开口宋清纭也不得忤逆。

    永河郡主摸着宋清纭冷冰冰的手,眸光微动。她缓缓往宫殿走去,不过片刻便看到贤妃沉着脸走了出来。

    贤妃身边的宫女将方才贤妃赏赐的青竹纸拿走。只见贤妃冷冰冰地看向宋清纭,讥讽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想来竖王妃更是明白此级。看在永河的份上,本宫便饶了竖王妃这一回!”

    “谢过贤妃娘娘!”宋清纭福了福身,在贤妃寒凉的眸光中转身离去。

    路上,永河郡主牵着宋清纭的手,述说着过往,“还记得幼时,七皇兄待永河极好!明明在宫中举步维艰,可有些好吃的总想些永河。”

    少女停了下来,望着这素白的紫禁城,很是动容。

    她缓缓行至红墙绿瓦前,伸出白皙的指尖在轻轻抚摸坚硬的城墙。

    天气严寒,少女白皙的指尖霎时间被冰凉的城墙染上一层寒意,指尖微微泛红。

    “云皇贵妃娘娘待我也极好!”她轻轻踮起脚尖,望着远处焦黑的椒房殿,“还记得,永河从前时常在椒房殿游玩,哪怕将宫殿弄得一团脏乱。云皇贵妃从未板着脸,依旧是那般温柔!”

    她虽未在宫中居住,但这皇宫却是任由她进出。幼年时的永河郡主极为顽劣,不管是在平南王府,亦或者是皇宫中都不受待见。

    只是碍于皇帝和太后的宠爱,妃嫔皇子们也不敢发怒,只是尽可能得远离永河郡主。

    唯有云皇贵妃母子,从来没有嫌弃过永河郡主,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家人看待。

    宋清纭虽然不曾见过云皇贵妃,可在宫人口中却时常听闻云皇贵妃心底善良,体恤宫人。

    如今又听永河郡主所言,更是对云皇贵妃感到好奇。陛下又爱又恨,让妃嫔们如此忌惮,可见云皇贵妃着实不一般。

    只可惜,斯人已逝。否则,宋清纭能亲眼目睹。

    永河郡主鲜少伤春悲秋,而如今在皇宫中,看着这偌大皇宫,却显得有些落寞。

    哪怕是经历及笄礼一事以后,宋清纭也未曾见过她如同秋日枝桠上即将凋零花朵一般,让人感到心疼不已。

    她悄悄走到永河郡主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可是本宫错觉?为何今日郡主与素日不大相同?郡主可是有着心事?”

    永河郡主素手接过缓缓飘落的雪花,掌心中的雪花美丽独特且脆弱。顷刻之间,便在掌心中化作一滩水。

    雪水顺延而下,直至与遍地霜雪重聚。

    少女轻轻闭上双眸,阳光透过她亮如鸦羽的睫毛,在其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云翳。

    “永河已然决定,若是前去和亲换回大幽数十年的和平,永河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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