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现,不偏不倚落在案几上的鸾凤铃铛,上面雕刻的凤凰活灵活现。风吹树影摇曳,桃花香从不远处袭来。

    宋清纭的思绪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也是这样一个春日。穿着火红色麒麟纹长衫的少年将自己亲自做的铃铛放入宋清纭的手心中。

    明明已然隔了那么多年,但想起来之时宋清纭才发现,这段记忆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刻。

    铃铛在案几上滚动,恰如铃铛身上的鸾凤发出清脆的鸣叫声一般。

    她小心翼翼将铃铛拿了起来,望着面前温润如玉的公子,有那么一瞬,宁忆寒的容貌与辛公子的容貌交错。

    四处很是寂静,唯听得到怦怦跳的心脏声。

    宋清纭的指尖在铃铛身上摩挲,上头的沟沟壑壑更是让她想起了从前。她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宁忆寒,“想来村民们不过是心善,生怕清纭一人在此无依无靠,所以这才想着撮合我与宁公子。可村民们越是如此,清纭便越是不安,如此一来,想来定然会扰了宁公子的姻缘!”

    听到姻缘二字,宁忆寒眸中的温意几乎不可察觉地黯淡下去。

    他执着烟雨蒙蒙茶盏,唇角抿成一条桃花丝线,“宋姑娘倒是多虑了!说起此事,宁某倒是惭愧。想来必然是宁某的行为让村民们迷糊了。村民们一番好意,倒是让姑娘受苦了。不若宁某亲自去同村民们说清楚?”

    四目相视,宁忆寒神情依旧,恰如初春中吹拂桃花的一抹清风,让人沉醉其中。

    这些时日与宁忆寒相处,宋清纭倒是明白了。宁忆寒身上有着如同暖玉一般柔和的气质,但其中却覆着一层薄薄的寒意。

    那寒意似有若无,却让宁忆寒总是带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宋清纭望着宁忆寒的眸,摇了摇头,“罢了!只要村民们见我俩并没有超过男女之别,想来便会忘却此事。”

    末了,她伸出宛若葱段的手指,指着铃铛问道:“这铃铛很是别致!不知……”

    “这铃铛是赠与宋姑娘的!”宁忆寒笑着说道。

    只见他望向窗牖处那被清风吹得晃动不已的破旧鸾尾铃铛 ,“上次见姑娘甚是珍惜铃铛。宁某猜想,那铃铛定然对宋姑娘很是重要。或许,铃铛背后有着宁某不知晓的故事。宁某便想着,为姑娘做一个样式差不多的铃铛,兴许能解姑娘的忧愁!”

    不同于鸾尾铃铛,宁忆寒如今所送的铃铛崭新精贵。

    鸾尾铃铛与之相比,更是显得破落不堪。

    正此时,连若芳端着一小碗清香的桃花酿走到秋凝堂,还没有看见宋清纭。便看到宁忆寒离宋清纭不过几尺距离。

    脸上的笑意退却,连若芳大步走到两人中间。以肉身作为挡板,将宋清纭护在身后。

    想起宋清纭的话,连若芳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她看着宁忆寒,皮笑肉不笑道:“宁公子当真有闲情雅致!”

    她将桃花酿放在案几上,往宁忆寒身上扫视了一圈。

    光影斑驳,悉数落在男子清隽的脸上。潋滟的桃花眸含着淡淡的笑意,清风吹拂,将他的额角的发丝吹得晃动。

    宁忆寒笑了笑,打趣道:“连夫子亦是如此!”

    连若芳望着案几上精致的鸾凤铃铛,又看到窗牖处挂着的铃铛。心中微微一动,难不成他是?

    ……

    晨光熹微,天空吐露出鱼肚白。鸟鸣声渐起,桃花村掀起一番波澜。宋清纭出门之时,正好看到连若芳找寻她。

    “纭儿!”连若芳挥了挥手,示意宋清纭走过来。

    宋清纭执着书卷,不明所以。她缓缓走到连若芳身边,不解地看向连若芳。

    只见连若芳神神秘秘,她看向村口那处,随后在宋清纭耳畔呢喃一番,“听闻村口不知何时来了个年轻后生,遍体鳞伤躺在村子里头。幸好被周大夫看到,这才将其带了回来。”

    年轻后生?

    宋清纭若有所思。如今大幽虽说不如从前。但国力还算得上强盛,律法森严。实在少有被人追杀的事情发生。

    连若芳想起那年轻后生的模样,心有余悸,“不知那后生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今儿我去打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大堆人围在一起。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

    她捂着胸口,想起后生的样子,身上便不自觉地为之一颤。

    连若芳说完以后,便拉着宋清纭一同到学堂。路上,连若芳在猜测着那后生的身份。引得宋清纭遐想。

    很快便到黄昏,乌金西坠,整个桃花村被粉扑扑的霞光染红。

    想起连若芳今早上说的话,不知为何,宋清纭只觉得眼皮直跳。

    经过周夫子的药馆之时,一股浓重的苦药味便传了过来。宋清纭眉头一皱,正好看着连连唉声叹气的周大夫。

    周大夫头发花白,走路依着拐杖。宋清纭还记得,当年娘亲病重时,都是周夫子好生照料。

    如今周大夫已然到了古稀之年,宋清纭看着老人单薄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斟酌一番以后,她走了上前问道:“周大夫,可是因着那后生的伤势而头疼不已?”

    走进一看,宋清纭才发现周大夫手中正端着一盆血水。猩红的液体染红了整个古铜水盆,哪怕隔着有一段距离,宋清纭都觉得这股味道甚是可怕。

    周大夫将血水洒了以后,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番宋清纭。因着老眼昏花,周大夫难以分辨。直至闻到女子身上特有的乌沉香之时,周大夫才反应过来。

    他轻叹口气,“是小纭啊!”

    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子,周大夫不得不感慨时光飞快。从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如今已然亭亭玉立。

    周夫子望了眼里头,轻声说道:“小纭说得不错!那后生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不知道是不是被仇家追杀,老夫行医多年,还未曾看到伤势这般严重。”

    桃花村的村民们有个头疼发热都找寻周大夫,在他们眼中,周大夫可谓是无所不能。

    更何况,周大夫经验老道,杏林春满。如今也面露愁容,想来那后生的伤势着实不容乐观。

    “您忙得过来吗?”宋清纭问道。

    周大夫到底比不得从前,照料病患费心费力。更何况,周大夫的儿子又不在身边。那病患到底是后生,周大夫只怕体力不支。

    “村里人都有帮忙呢!小纭莫要担忧!”周大夫笑着说道。

    宋清纭还想说些什么,周大夫见她手中拿着厚厚一叠书卷,又继续说道:“小纭劳累了一天。快回去歇息吧。村里的娃娃们还指望着小纭你多多费心呢!”

    连若芳和宋清纭两人如今都在学堂中担任夫子。

    黄昏美丽,但实在短暂。眨眼间,粉扑扑的霞光俨然褪去,被一眼望不到的黑暗给吞噬。

    万家灯火悄然而至,宋清纭想了想,不放心道:“既如此,周大夫也要顾及好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需要的,定然要找我!”

    她受了村民们不少恩惠,自然要投桃报李。

    离去之时,一股淡淡的月麟香漂浮至宋清纭的鼻尖。

    一股熟悉的寒意从脚底生出,直至蔓延至四肢百骸。

    前路通明,宋清纭回过头,只见周大夫已经将药馆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她自嘲地笑笑,或许只是她想得太多罢了。

    ……

    夜微凉如水,星光漫射,透过窗牖落在彩凤罗汉床上。宋清纭头一回失眠,辗转反侧侧夜难眠。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将窗牖微微地推开。从药馆传来的苦药味未曾停歇。

    夜风如刀,将挂在窗牖上的鸾尾铃铛吹得沙沙作响。宋清纭将铃铛取了下来,随后又将宁忆寒赠予她的铃铛放在一起。

    铃铛很是相似,但到底有些不同。望着鸾尾铃铛,又望向宁忆寒赠予的鸾凤铃铛。恍惚间,竟有些分辨不出。

    直至乌云将夜空中的明星遮蔽,这两个铃铛顿时看不见各自的样式。宋清纭这才将两个铃铛挂在窗牖处,任凭微风吹拂。

    蓦然间,那道已然在心底深处扎根的月麟香似是长出了脚一般。从心底最深处爬了出来,直至将宋清纭温热的心间盘踞。

    脑海中浮现出她与叶温辞过往的一幕幕。初相见之时,少女一见倾心,自此断送此生。

    嫁做人妇之时,见他困难重重,少女心中暗下决心,殊不知为此后埋下祸根。

    和离之时,男子狭长的凤眸通红,任由两行清泪滑落脸庞。最后忍痛写下休书,还她自由。

    时过境迁,宋清纭忽而很好奇。这一世的轨迹可否会与前世一般?

    思绪犹如滔滔潮水,将宋清纭压得喘不过气。她秀眉紧锁,想要与过往的一切和解。

    然而终究是白费心思,她这才明白过往的一切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忘却的。

    直至脑海浮现出重生后嫁给叶温辞之时,她与叶温辞的朝朝暮暮。唇角这才不自觉地上扬,缓缓进入梦乡。

    清晨时,何姥姥端着一大碗香甜的豆浆敲响了秋凝堂的垂花门。

    刚一开门,何姥姥便让宋清纭趁热将豆浆一饮而尽。

    “小纭可知晓,周大夫病倒了?”何姥姥坐在宋清纭对面,忧心忡忡说道。

    宋清纭顿了顿,拿着豆浆的双手僵直在空中。

    何姥姥很是惋惜,“周大夫心肠热,照顾病人无微不至!但到底年龄大了,昨夜又起风,这不病倒了。”

    “昨儿我才提醒过周大夫,竟不成想……”宋清纭将碗轻轻放下。

    周大夫的性子,何姥姥最是清楚。她笑了笑,“周大夫就是如此!然而药馆还有着后生,周大夫的意思是希望村人能够多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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