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起了风,庭院中满树的桃花被风吹得零乱。秋凝堂中散发着馥郁的桃花清香。

    周大夫最是心善,如今身子不适却依旧念叨着药馆中救下的后生。可谓称得上是悬壶济世。

    宋清纭当即明白何姥姥的意思,她拿出相思红豆手帕将唇角擦拭一番以后,朝何姥姥笑着道:“清纭平时受了周大夫不少恩惠,幼时娘亲更是因着周大夫才能陪伴清纭这般久。眼下周大夫身子抱恙,清纭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何姥姥听后,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勾。

    宋清纭收拾一番以后,看着案几上厚厚的一叠书卷。有些难为情,然而在听到孩童嬉戏的笑声以后。心中的犹豫被压了下去。

    她对何姥姥说道,“何姥姥可否帮我找寻宁公子?约他晚上在秋凝堂相见?”

    何姥姥应允后,宋清纭便走去医馆。

    医馆就在村口那处,彼时阳光温润,桃花盛开,清风徐徐而来,将她漆黑如墨的青丝吹得飘渺。越近医馆之时,她的眼皮便越是不受控制地跳动。

    直至走到医馆前面,朱红色的牌匾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耀眼,上头赫然写着仁心馆。门是虚掩着的,还没有走进去,便听到村民们的声音。

    “周大夫依旧老样子,自己染上了风寒,病得昏昏沉沉的却还想着那后生!”

    “那可不,周大夫当真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方才我去偏房那儿看了下那后生,还没有看见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仁心馆药味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恍惚中似是还有一股淡淡的月麟香。

    宋清纭关心着周大夫的身子,并没有留意到有什么不妥。

    待见了周大夫以后,老人双唇发白,正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见到宋清纭,周大夫勉强提起精神来,他坐了起身笑着道:“是小纭啊!”

    宋清纭将从山间上摘回来的果子放到案几上,正欲走上前之时。

    周大夫想起了什么,连忙制止道:“小纭有心了!老夫并没有大碍,小纭不若先回去?免得这病气传给你!”

    宋清纭笑了笑,她走到周大夫面前,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他,“夫子说得哪里话?听何姥姥所言,夫子是想着请人来帮忙照顾那后生?”

    想起后生,周大夫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抿了一口茶,语重心长说道:“那后生的伤势比我想得还要严重。村里虽说有人帮忙照看,但大多是男子,不够细心。再如这后生,不知为何,无论老夫如何将药灌进去,他都会将药吐出来。村子里头的小伙们又粗心,哪里会这般照料人?所以,我想找个女子来帮着伺候后生喂药!”

    不喝药,这病又如何会好?

    难怪今日的周大夫比起昨日看起来愈发忧愁,想来定是因着这后生的事情而困惑不已。

    宋清纭将周大夫手上的茶盏接过,随后道:“昨儿我与大夫已然说过,若是夫子不嫌弃的话。那我便过来帮大夫您吧!”

    周大夫听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正值晌午,太阳高高挂在最上空中,炙烤着大地的一切。

    宋清纭看着药炉的火之时,额头上已然冒着细密的汗珠。想起周大夫的叮嘱,她顾不得歇息将滚烫的药倒在碗中。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越走到尽头之时,血腥味便愈发凝重。

    宋清纭脸色微沉,心里也担忧起这后生。

    窗牖微开,阳光透过窗棂雕刻的花纹。细细碎碎的光影落在床榻上,在洁白的被褥上很是刺眼。

    不知是否是幻觉,走进偏房之时,宋清纭越发觉得寒冽的月麟香萦绕在身边。

    珠帘掀开,大珠小珠肆意碰撞,犹如急切的暴雨。

    病榻上,赫然躺着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宋清纭将药端来之时,正欲喂药之时,却发现病榻上躺着的人是那般熟悉。

    男子丰朗俊貌,侧脸似玉,细密的鸦睫垂下,在眼睑处落下一层淡淡的阴翳,整个人透出千年霜雪一般的安静。额头上布满了宛若蜘蛛丝一般的伤痕,伤痕密密麻麻盘踞在男子的身上。伤口触目惊心,细小的血珠正往外源源不断冒出来。

    似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男子紧锁的眉头舒展起来,唇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存在记忆深刻的人赫然出现在面前,那个带给她苦痛,又带给她欢喜的男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原本平静如湖面的生活打破,直至激起万千波澜。

    视线被泪花所模糊,她望着面前最是熟悉的男子,连同拿着滚烫的碗的指尖被烫得发红也浑然不觉。

    “砰!”

    囚禁着苦药的青花瓷碗忽而掉落在地上,地板上被黑黝黝的苦药晕染。恰如宋清纭的心一般,她努力将他们的过往锁在于心间最深处。却不曾想到,在昨日闻到若隐若现的月麟香之时,她亲手为记忆编织的牢笼,就在那一刻分崩离析。

    这世间哪里有这般多巧合?

    昨儿月麟香如同长了根的藤曼一般,勾出她心间最深处的回忆。周大夫口中难伺候的后生,与她记忆中的夫君一般无二。

    她本以为,这不过便是巧合罢了。直至面前的人的脸在细碎的光影下逐渐清晰。

    “小纭发生了何事?”周大夫的声音从一旁的厢房传过来。

    宋清纭睫毛轻轻一颤,泪珠顺延而下。她压抑着心中的惊讶,佯装平静道:“没事!方才手滑将碗打碎罢了,周大夫莫要担忧。”

    原以为,那封休书能将两人的过往擦拭得干干净净。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没有按照前世的轨迹,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看着他如今的模样,宋清纭难掩哀伤。

    她本以为,来到桃花村,她将会彻底忘却叶温辞。可竟然不曾想到,她心中依旧有着叶温辞。

    望着面前昏迷不醒的男子,宋清纭伸出宛若葱段的手指,忍不住去抚摸男子身上沟沟壑壑的伤痕。轻轻触及,男子眉头微蹙。

    宋清纭白皙的指尖被血珠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思绪犹如寒冷黑暗的潮水,让她回到叶温辞被皇帝杖责三十之时。

    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地板上,男子身上散发着的月麟香夹杂着厚重的血腥味,更是冷冷点醒宋清纭。面前的一幕并非是梦境,而是冷冰冰的现实,让人猝不及防的现实。

    叶温辞,为何再次见到你之时却是这样的情境?

    ……

    心间有千百个疑问,然而却根本无法言说。她渴望问清楚,但又害怕叶温辞苏醒以后的相遇。挣扎一番以后,她默默将地板上青花瓷碗的残片收拾干净,随后又跑去药房熬了一副药。

    待药熬好之时,已然是黄昏之时。她不抱希望地将药吹凉,随后塞到叶温辞的口中。本以为他会与周大夫所说的一般,将药全然吐出来。

    可不曾想,宋清纭在此待了将近一炷香。他并没有将药吐出来的迹象。

    望着遍体鳞伤的男子,宋清纭心中百感交集。

    天色不早,连若芳的声音从外头传了出来。宋清纭收回驻留在叶温辞身上的眸光,旋即站了起身。

    正准备离开之时,却听到男子似是在说些什么。

    “别走!不要离开我…… ”

    宋清纭眸光逐渐寒凉,她回眸望向病榻上的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酸涩的笑意,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她心中竟然尚存些许希望。明明前世今生的种种,他们定然不可能再一起。

    可为何,她心中仍然存有希望?

    江姑娘,才是他的意中人。

    他们两人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情非得已罢了。因着赐婚,他情非得已娶了她。

    思及此,宋清纭的眸光愈发寒冷。她将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中,任由锐利的指尖在掌心刺得泛红。手心的痛楚再痛,都无法与心中的苦痛相比。

    她将眼眶中的泪花吞咽下去,随即大步离去。

    直至听到,他口中竟是念叨着她的名字!

    “别走,纭儿!不要离开我!”

    像是被雷电无情的刺穿身体一般,宋清纭为之一颤,脊背上生出了无数鸡皮疙瘩。

    叶温辞,你口中说得可是真话?

    ……

    回秋凝堂的路上,宋清纭一言不语,像是失魂落魄一般。哪怕连若芳哄她开心,都无济于事。

    庭院中,月光清冷洒落在桃花树上。那站在桃花树下伸手轻触桃花的男子听到动静,回眸一笑,犹如月神降世。

    连若芳看着那站在桃树下双手负背的男子之时,像是明白了一切。

    只见她瞪着铜铃一般大的双眸望着宁忆寒。

    宋清纭想起来,她清晨时拜托何姥姥约宁忆寒在秋凝堂相聚,“芳姐姐,我与宁公子有事要商讨!芳姐姐不若先回去吧?”

    连若芳想了想,大庭广众之下量宁忆寒也不敢做出什么,这才拍了拍宋清纭的肩头,“好吧!那我先回去吧!如若有什么事情,你就大声叫,我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宁忆寒见连若芳那宛若猛兽警告的神情一般,情不自禁地笑了。

    “芳姐姐没有恶意的!她就是怕我遇人不淑,还望宁公子见谅!”宋清纭解释道。

    宁忆寒颔首,笑着道:“宁某明白!连夫子倒是有意思!”

    四下寂寥,清辉夜凝下,宋清纭的神情不似从前那般,想来定然有心思。

    只见她拿出一叠厚厚的书卷,放在案几上头,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宁忆寒脸上噙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他猜测道:“宋大姑娘可是重遇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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