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完结)
夏日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清晨还是乌云密布的阴天，如今却是艳阳天。庭院中的桂花树被暴雨摧残折落，但更多的却是雨珠滋润后的新生。
桂花树枝繁叶茂，花骨朵儿藏在最深处，静候时机开放。
长宁殿，宫人围在两侧。寓春和望夏守在拔步床两侧，眼睑处已然被一片青色所占据。她们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后，心中担忧不已。
“在找寻江姑娘的时候，陛下又从手腕中备了些鲜血给娘娘！”寓春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药，里头掺杂着叶温辞的鲜血。
寓春用羹匙轻轻在碗中搅动，血腥味混杂着药味，悉数冲至鼻上。
“娘娘脖颈突出那处渐渐消了下去，想来定是药效起作用了！”望夏红着眼眶为宋清纭擦拭双手。
“江姑娘说，皇后娘娘估摸着这两日便醒来！”寓春想起江姑娘的话，眸中期待不已，为宋清纭喂药的动作愈发温柔。
耳畔响起寓春与望夏的声音，宋清纭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则是两人喜极而泣的面容。
“娘娘！”寓春将湛蓝色青花碗放在床头柜上，泣不成声，“娘娘总算醒来了！陛下若是知晓，必然高兴！”
宋清纭醒来之时，觉得精神奕奕，体内原先如同黄沙流逝一般的力气竟又回来。喉中依旧是微苦的药味。她伸出手，摸着寓春的脸，拍了拍望夏的手背。
随后，将她二人拥入怀中。
她本以为，她如同衰败的绿梅，再也见不到这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却不曾想，老天开恩，竟让她挺了过来。
阳光温润，透过窗牖细碎的光影落在随风摇曳的绿梅身上。绿梅俨然退却衰败之时，如今高昂着艳丽的花瓣，直迎清风。
皇后苏醒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祈福殿那处。
跪在蒲团上的幽帝终于露出了笑颜，宫人将体虚的幽帝稳稳当当地扶了起来。
刚欲走向长宁殿之时，幽帝顿住脚步，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搀扶着他的宫人不解，悄声问道：“宫人皆知道，陛下最是心疼娘娘。在皇后娘娘昏迷之时，不惜亲自去找寻江姑娘。待江姑娘为娘娘医治后，又在这祈福殿跪了数日。陛下在怕什么？”
天光涌进，落在男子清隽的脸上。只见他将手从宫中的双手中抽离出来，抿了抿唇，“朕只是怕！皇后依旧恨着朕，毕竟当初……”
“当初如何？”垂花门处赫然出现一身形纤细的女子。清风吹拂，将她身上那道馥郁的乌沉香吹至男子的鼻尖。
男子喉头滑动，怔怔地看向垂花门那处，狭长的凤眸忽而变得湿漉漉。
宫人瞧见皇后娘娘，又看向浑身因着惊喜而颤抖的幽帝，笑着退了下去。
偌大祈福殿如今只剩下两人，殿内安静不已，只听到烛火卷过灯芯的声响，以及女子漫步走来的细碎脚步声。
“陛下可是还想着，当初做的事情？”宋清纭贴在他肩头上，精致的侧脸埋在他结实的臂弯中，脸上洋溢着恰如春日暖阳，足以润泽万物的笑意。
“朕自知……”叶温辞颔首，语气又多了几分柔情。
宋清纭看着憔悴的男子，和素日意气风发的帝王相比，如今的他将身上的寒意全然退却。心中愈发柔软，让人更加怜惜。
她伸出指尖，戳了戳他下巴茂密的胡青，认真说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妾当年所说做了一个噩梦？”
潋滟的杏眸生出泪花，亮如鸦羽的睫毛轻轻翕动，泪花便顺着女子绝美的面容滑落。
男子冷白如玉的手指将女子眼角的泪珠擦拭，看着他齐齐整整的指甲，宋清纭又想起他爬到佛像前将十指磨损的模样。
十指痛归心，他怎么会这般傻？
“朕记得！”叶温辞回道，“当初纭儿便是因着一场噩梦，才寒了心要与朕和离！”
恍若隔世，她仍记得当初信誓旦旦她定不要重蹈覆辙。
如今，她的心结已然解开。
前世的怨恨，因着那场梦而化解。她知道，若是前世的自己知道他所做的种种，必定会再做相同的选择。
她的真心没有辜负！
“这几日，臣妾又做了一场梦！”宋清纭抬头望向男子，深深嗅着他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月麟香。
“梦中，臣妾才知晓臣妾错得离谱。”她笑了笑，抓着男子宽大手心的指尖愈发紧，“臣妾从前只道，世间负心郎居多，以至于臣妾根本不相信情谊二字。直至那场梦，才让臣妾大梦初醒！臣妾俨然有了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可不曾懂得珍惜！”
“年少时，情窦初开，臣妾邂逅辛公子。及笄后，初懂情字，臣妾嫁给七皇子。梦醒后，大彻大悟，臣妾归宿叶温辞！”她紧紧闭上双眸，聆听着男子急促的心跳声。
窗牖外响起蝉鸣的声响，光影斑驳，树影婆娑。世间万物皆沉醉在夏日的欢喜中，清风送爽，午后平静。
宋清纭知晓，她这两世皆值得。
……
在皇后娘娘的精心调理下，原先失血过多身子孱弱不已的幽帝逐渐康复。宫人们时常看到，帝后携手走在宫道中，双方眸中唯看得到彼此，这倒是让宫人羡慕不已。
天际涌起，残云放浪，粉扑扑的霞光映照在大地上。宫道尽头，一身穿青黛色浮光锦夏衫的男子徐徐走来。
帝后站在桂花树下，看着男子的脸面上映衬着粉色的天光。
“微臣参加陛下参见娘娘！ ”宁忆寒福了福身。
见到宁忆寒，宋清纭想起了在桃花村的村民们。几番寒暄以后，宁忆寒笑着解释道：“托陛下的福，桃花村设施齐全，村民们安居乐业，如鱼得水。”
桃花村乃他们定情的地方，宋清纭知晓以后，看向一旁含着笑意的男子。
帝后鹣鲽情深，惹人羡慕。
看着两人兜兜转转，到处是知晓彼此的心意，宁忆寒也是为其感到高兴。
他将手中的书卷放在石灯旁边的大理石案几上，书卷摊开，映入眼帘的是字迹工整，再无朱红色批注的卷张。
“微臣此番前来，是受陛下所托，特意将此礼赠予皇后娘娘！”
宋清纭不解地看向叶温辞，叶温辞脸微微一红，看向一眼望不到边粉红色的天空。
宁忆寒指着卷张的名称《夫则》道：“陛下知晓，娘娘尚未出阁之时，深受《女德》困扰！陛下深知《女德》害人不浅，故已下诏，将《女德》列为禁书。”
春风吹拂，将两鬓的碎发略过。尘封的记忆忽而鲜活跃动在其心中。
无数女子因着《女德》收起欲望，克己复礼，将自己困于深宫禁苑，望着高高的墙壁，只能守得头顶那一小片天空。
废除《女德》，那些黑白黯淡的女子终是冲破宫墙束缚，重新变得鲜活耀眼。
往事如水，卷起她宛若葱段的指尖所划过的一段又一段文字。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夫德。（1）
——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夫言。
这世间，终究有为女子发声的书籍，有了约束男子行踪的卷张。
她视若珍宝将《夫则》捧在手心中，耳畔似是想起了无数女子欢悦的笑声。
“宁公子，这……”不自觉，眸中已然带泪。
宁忆寒看了眼身后穿着绯红色龙袍的男子，温声道：“当初微臣本想着撰写《子诫》，想要告知天下男子，这世间对女子实在不公！”
宋清纭点了点头，很是赞许。
“陛下得知以后，便亲自撰写《夫则》，意图告诫天下为夫者，如何对待自己的枕边人！如今交给微臣，印刷后赠予天下男子！想要天下男子以此为戒！”
“不过民心未化，民智未开！《夫则》推行，百姓谩骂不已，陛下亦是背负了骂名！陛下相信，有朝一日，百姓定然会认可！”
卷张上的文字鲜活跳动，灼热了宋清纭的指尖。
她愕然回首，看向站在一旁佯装无事的男子。
残阳的光芒在其潋滟的杏眸中打转，她眨了眨双眸，看着那被粉扑扑霞光笼罩的男子。
宁忆寒笑了笑，随后将大理石案几上的《夫则》收了起来，踏着霞光消失在转角处。
“为夫之道，理应如此……”叶温辞笑意更深。
女子踮起脚尖，双手如同圆环一般紧紧圈中男子的脖颈。她眸中的万千星辰，清澈的桃花潭因着她深爱的男子再度重生。
彼此相视，眸中仅剩彼此。
唇上像是甘甜可口的蜂蜜，让人忍不住啃咬一口。
宋清纭轻轻吻了上去，男子由被动到主动，直至转换攻势，两人唇瓣紧紧贴着。
晚风经过，将她挂在腰间上的崭新的鸾尾铃铛吹得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彻底暗沉下来，桂花随风飘落，染上一层寒霜的桂花飘落在两人乌黑亮丽的青丝上。
兜兜转转，他们在最好的时光，遇上对的人！
凉风有信，夏月无边。花雨纷纷，星光漫射。
两世苦因，今生蜜果。
正文完结！
……
星空上，女子望着桂花树下喜结连理的壁人，终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腾云驾雾，斗转星移，不过眨眼功夫，她便回到大幽朝最高山上的云梦泽。
奢华至极的宫殿中唯看到侍女曼珠落寞的身影，玉明笙走进来之时，裙边扬起的风这才将曼珠从思绪拉回现实。
看着女子手中执着的书卷，曼珠忽而明白，玉掌柜为何会这般做。
还记得，前几日，那人间君王叶温辞独自在布满荆棘的崎岖的山路攀爬，稍不留神，就要掉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曼珠还记得，他攀爬上来之时，整个人颓废不已。然而却恳请着所谓“江姑娘”去救他那危在旦夕的发妻。
她问过玉明笙，可她只沉默笑笑。
如今，她却是明白了。
玉掌柜到底是被人间真情所打动了！
曼珠鼻头发酸，嘟囔道：“这凡人当真是可笑！曼珠还记得，当年她的魂魄漂泊人间有幸来到云梦泽，信誓旦旦同姑娘起誓，绝不走回头路。如今……”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玉明笙打断道，她看着案几上那血红色的彼岸花，更是明白曼珠的心情。
“罢了！不若想想下个百年去往何处？”玉明笙将手中的书卷打开，饶有兴趣地问道。
曼珠情绪逐渐平复，她建议道：“这凡尘俗世，素来皆是男子娶女子为妻。前几日，曼珠翻阅书卷，倒看到有女娶男的事情，着实稀奇。其中那位宁小姐和宋皇后一般，口口声声念叨着厌恶她夫君，可最后不也将身心皆托付于郎君？”
见玉明笙犹豫不定，她又继续道：“又或许去看看这让无数世人所苦苦寻觅的白月光？到头来，却是先爱上那人伤得遍体鳞伤！”
玉明笙顺着曼珠的话将书卷翻阅，两则故事看了以后，心中已然有了念头。
“女子皆如此，看似无情却有情！罢了，先去看看那宁小姐是如何被她口中厌恶一辈子的燕首辅谋娶。日后再看那柳姑娘是如何不愿成为白月光。”
曼珠笑了笑，“一切皆由姑娘做主！”
星光黯淡，落在早就被霜雪遮掩的山崖中。星光与雪光交织，空中忽而射出一道极盛的光芒，亮如白昼。
原先坐落在山顶的云梦泽人去楼空，再望去，只见山上唯有被白雪覆盖的林木，再也见不到云梦泽的身影。
桂花树枝繁叶茂，花骨朵儿藏在最深处，静候时机开放。
长宁殿，宫人围在两侧。寓春和望夏守在拔步床两侧，眼睑处已然被一片青色所占据。她们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后，心中担忧不已。
“在找寻江姑娘的时候，陛下又从手腕中备了些鲜血给娘娘！”寓春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药，里头掺杂着叶温辞的鲜血。
寓春用羹匙轻轻在碗中搅动，血腥味混杂着药味，悉数冲至鼻上。
“娘娘脖颈突出那处渐渐消了下去，想来定是药效起作用了！”望夏红着眼眶为宋清纭擦拭双手。
“江姑娘说，皇后娘娘估摸着这两日便醒来！”寓春想起江姑娘的话，眸中期待不已，为宋清纭喂药的动作愈发温柔。
耳畔响起寓春与望夏的声音，宋清纭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则是两人喜极而泣的面容。
“娘娘！”寓春将湛蓝色青花碗放在床头柜上，泣不成声，“娘娘总算醒来了！陛下若是知晓，必然高兴！”
宋清纭醒来之时，觉得精神奕奕，体内原先如同黄沙流逝一般的力气竟又回来。喉中依旧是微苦的药味。她伸出手，摸着寓春的脸，拍了拍望夏的手背。
随后，将她二人拥入怀中。
她本以为，她如同衰败的绿梅，再也见不到这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却不曾想，老天开恩，竟让她挺了过来。
阳光温润，透过窗牖细碎的光影落在随风摇曳的绿梅身上。绿梅俨然退却衰败之时，如今高昂着艳丽的花瓣，直迎清风。
皇后苏醒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祈福殿那处。
跪在蒲团上的幽帝终于露出了笑颜，宫人将体虚的幽帝稳稳当当地扶了起来。
刚欲走向长宁殿之时，幽帝顿住脚步，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搀扶着他的宫人不解，悄声问道：“宫人皆知道，陛下最是心疼娘娘。在皇后娘娘昏迷之时，不惜亲自去找寻江姑娘。待江姑娘为娘娘医治后，又在这祈福殿跪了数日。陛下在怕什么？”
天光涌进，落在男子清隽的脸上。只见他将手从宫中的双手中抽离出来，抿了抿唇，“朕只是怕！皇后依旧恨着朕，毕竟当初……”
“当初如何？”垂花门处赫然出现一身形纤细的女子。清风吹拂，将她身上那道馥郁的乌沉香吹至男子的鼻尖。
男子喉头滑动，怔怔地看向垂花门那处，狭长的凤眸忽而变得湿漉漉。
宫人瞧见皇后娘娘，又看向浑身因着惊喜而颤抖的幽帝，笑着退了下去。
偌大祈福殿如今只剩下两人，殿内安静不已，只听到烛火卷过灯芯的声响，以及女子漫步走来的细碎脚步声。
“陛下可是还想着，当初做的事情？”宋清纭贴在他肩头上，精致的侧脸埋在他结实的臂弯中，脸上洋溢着恰如春日暖阳，足以润泽万物的笑意。
“朕自知……”叶温辞颔首，语气又多了几分柔情。
宋清纭看着憔悴的男子，和素日意气风发的帝王相比，如今的他将身上的寒意全然退却。心中愈发柔软，让人更加怜惜。
她伸出指尖，戳了戳他下巴茂密的胡青，认真说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妾当年所说做了一个噩梦？”
潋滟的杏眸生出泪花，亮如鸦羽的睫毛轻轻翕动，泪花便顺着女子绝美的面容滑落。
男子冷白如玉的手指将女子眼角的泪珠擦拭，看着他齐齐整整的指甲，宋清纭又想起他爬到佛像前将十指磨损的模样。
十指痛归心，他怎么会这般傻？
“朕记得！”叶温辞回道，“当初纭儿便是因着一场噩梦，才寒了心要与朕和离！”
恍若隔世，她仍记得当初信誓旦旦她定不要重蹈覆辙。
如今，她的心结已然解开。
前世的怨恨，因着那场梦而化解。她知道，若是前世的自己知道他所做的种种，必定会再做相同的选择。
她的真心没有辜负！
“这几日，臣妾又做了一场梦！”宋清纭抬头望向男子，深深嗅着他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月麟香。
“梦中，臣妾才知晓臣妾错得离谱。”她笑了笑，抓着男子宽大手心的指尖愈发紧，“臣妾从前只道，世间负心郎居多，以至于臣妾根本不相信情谊二字。直至那场梦，才让臣妾大梦初醒！臣妾俨然有了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可不曾懂得珍惜！”
“年少时，情窦初开，臣妾邂逅辛公子。及笄后，初懂情字，臣妾嫁给七皇子。梦醒后，大彻大悟，臣妾归宿叶温辞！”她紧紧闭上双眸，聆听着男子急促的心跳声。
窗牖外响起蝉鸣的声响，光影斑驳，树影婆娑。世间万物皆沉醉在夏日的欢喜中，清风送爽，午后平静。
宋清纭知晓，她这两世皆值得。
……
在皇后娘娘的精心调理下，原先失血过多身子孱弱不已的幽帝逐渐康复。宫人们时常看到，帝后携手走在宫道中，双方眸中唯看得到彼此，这倒是让宫人羡慕不已。
天际涌起，残云放浪，粉扑扑的霞光映照在大地上。宫道尽头，一身穿青黛色浮光锦夏衫的男子徐徐走来。
帝后站在桂花树下，看着男子的脸面上映衬着粉色的天光。
“微臣参加陛下参见娘娘！ ”宁忆寒福了福身。
见到宁忆寒，宋清纭想起了在桃花村的村民们。几番寒暄以后，宁忆寒笑着解释道：“托陛下的福，桃花村设施齐全，村民们安居乐业，如鱼得水。”
桃花村乃他们定情的地方，宋清纭知晓以后，看向一旁含着笑意的男子。
帝后鹣鲽情深，惹人羡慕。
看着两人兜兜转转，到处是知晓彼此的心意，宁忆寒也是为其感到高兴。
他将手中的书卷放在石灯旁边的大理石案几上，书卷摊开，映入眼帘的是字迹工整，再无朱红色批注的卷张。
“微臣此番前来，是受陛下所托，特意将此礼赠予皇后娘娘！”
宋清纭不解地看向叶温辞，叶温辞脸微微一红，看向一眼望不到边粉红色的天空。
宁忆寒指着卷张的名称《夫则》道：“陛下知晓，娘娘尚未出阁之时，深受《女德》困扰！陛下深知《女德》害人不浅，故已下诏，将《女德》列为禁书。”
春风吹拂，将两鬓的碎发略过。尘封的记忆忽而鲜活跃动在其心中。
无数女子因着《女德》收起欲望，克己复礼，将自己困于深宫禁苑，望着高高的墙壁，只能守得头顶那一小片天空。
废除《女德》，那些黑白黯淡的女子终是冲破宫墙束缚，重新变得鲜活耀眼。
往事如水，卷起她宛若葱段的指尖所划过的一段又一段文字。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夫德。（1）
——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夫言。
这世间，终究有为女子发声的书籍，有了约束男子行踪的卷张。
她视若珍宝将《夫则》捧在手心中，耳畔似是想起了无数女子欢悦的笑声。
“宁公子，这……”不自觉，眸中已然带泪。
宁忆寒看了眼身后穿着绯红色龙袍的男子，温声道：“当初微臣本想着撰写《子诫》，想要告知天下男子，这世间对女子实在不公！”
宋清纭点了点头，很是赞许。
“陛下得知以后，便亲自撰写《夫则》，意图告诫天下为夫者，如何对待自己的枕边人！如今交给微臣，印刷后赠予天下男子！想要天下男子以此为戒！”
“不过民心未化，民智未开！《夫则》推行，百姓谩骂不已，陛下亦是背负了骂名！陛下相信，有朝一日，百姓定然会认可！”
卷张上的文字鲜活跳动，灼热了宋清纭的指尖。
她愕然回首，看向站在一旁佯装无事的男子。
残阳的光芒在其潋滟的杏眸中打转，她眨了眨双眸，看着那被粉扑扑霞光笼罩的男子。
宁忆寒笑了笑，随后将大理石案几上的《夫则》收了起来，踏着霞光消失在转角处。
“为夫之道，理应如此……”叶温辞笑意更深。
女子踮起脚尖，双手如同圆环一般紧紧圈中男子的脖颈。她眸中的万千星辰，清澈的桃花潭因着她深爱的男子再度重生。
彼此相视，眸中仅剩彼此。
唇上像是甘甜可口的蜂蜜，让人忍不住啃咬一口。
宋清纭轻轻吻了上去，男子由被动到主动，直至转换攻势，两人唇瓣紧紧贴着。
晚风经过，将她挂在腰间上的崭新的鸾尾铃铛吹得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彻底暗沉下来，桂花随风飘落，染上一层寒霜的桂花飘落在两人乌黑亮丽的青丝上。
兜兜转转，他们在最好的时光，遇上对的人！
凉风有信，夏月无边。花雨纷纷，星光漫射。
两世苦因，今生蜜果。
正文完结！
……
星空上，女子望着桂花树下喜结连理的壁人，终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腾云驾雾，斗转星移，不过眨眼功夫，她便回到大幽朝最高山上的云梦泽。
奢华至极的宫殿中唯看到侍女曼珠落寞的身影，玉明笙走进来之时，裙边扬起的风这才将曼珠从思绪拉回现实。
看着女子手中执着的书卷，曼珠忽而明白，玉掌柜为何会这般做。
还记得，前几日，那人间君王叶温辞独自在布满荆棘的崎岖的山路攀爬，稍不留神，就要掉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曼珠还记得，他攀爬上来之时，整个人颓废不已。然而却恳请着所谓“江姑娘”去救他那危在旦夕的发妻。
她问过玉明笙，可她只沉默笑笑。
如今，她却是明白了。
玉掌柜到底是被人间真情所打动了！
曼珠鼻头发酸，嘟囔道：“这凡人当真是可笑！曼珠还记得，当年她的魂魄漂泊人间有幸来到云梦泽，信誓旦旦同姑娘起誓，绝不走回头路。如今……”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玉明笙打断道，她看着案几上那血红色的彼岸花，更是明白曼珠的心情。
“罢了！不若想想下个百年去往何处？”玉明笙将手中的书卷打开，饶有兴趣地问道。
曼珠情绪逐渐平复，她建议道：“这凡尘俗世，素来皆是男子娶女子为妻。前几日，曼珠翻阅书卷，倒看到有女娶男的事情，着实稀奇。其中那位宁小姐和宋皇后一般，口口声声念叨着厌恶她夫君，可最后不也将身心皆托付于郎君？”
见玉明笙犹豫不定，她又继续道：“又或许去看看这让无数世人所苦苦寻觅的白月光？到头来，却是先爱上那人伤得遍体鳞伤！”
玉明笙顺着曼珠的话将书卷翻阅，两则故事看了以后，心中已然有了念头。
“女子皆如此，看似无情却有情！罢了，先去看看那宁小姐是如何被她口中厌恶一辈子的燕首辅谋娶。日后再看那柳姑娘是如何不愿成为白月光。”
曼珠笑了笑，“一切皆由姑娘做主！”
星光黯淡，落在早就被霜雪遮掩的山崖中。星光与雪光交织，空中忽而射出一道极盛的光芒，亮如白昼。
原先坐落在山顶的云梦泽人去楼空，再望去，只见山上唯有被白雪覆盖的林木，再也见不到云梦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