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二十三年的夏天格外酷热，几乎叫人不敢出门。青州地处南北通衢，其周边的官道向来热闹，此时也只能见到一个人影。
猛烈的日头下，宁秋虞连续骑了几个时辰的马，此时头昏脑涨，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可她没有半点停下休息的意思，咬紧牙关，不断扬鞭抽打着马臀，期盼着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些议论声犹在耳畔——
“哎，你听说了吗？青州的青云堂被查出卖假药了，现在人已经全部下狱了。”
“青云堂？你是说顶有名的那位宁神医创办的青云堂？可宁神医向来慈悲为怀，每月都让弟子免费下山巡诊呢，怎么会做出卖假药这种事情呢？”
“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听说官府在青云堂可是搜出了足足两箱金子，都是卖假药所得。”
……
宁秋虞不信。
他们青云堂向来以“悬壶济世”为宗旨，绝对不可能卖假药牟取暴利！
这一定是假消息！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或许是为了求个心安，她决定提前结束游历，回青州一探究竟。
日头逐渐西斜，在最后一抹阳光落下的时候，青州城的轮廓终于显现在宁秋虞眼帘中。
一切都如一个多月前她离开时的样子，除了……城墙上好像挂了几个人。一般来说，只有对穷凶极恶之徒，官府才会将其尸首悬挂于闹市、城门等处，为的是供人唾骂，引以为戒。
宁秋虞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马儿载着她向前，但那些人遍体鳞伤、蓬头垢面的，直到城墙下二丈处，她才终于看清他们的面孔——这正是她的师傅和师兄师姐们啊！
她赶紧勒住了马，不可置信地往上看了又看，一双眼几乎要瞪出来了。
这画面的冲击力太大，她先是呆滞了好一阵，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悲痛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叫道：“是她！青云堂的人！”
宁秋虞抬目四望，只见周遭的百姓皆满目鄙夷地看着她，议论纷纷。
有人提议道：“别让她跑了！我们把她抓起来送官！”
“对！说得对！”不少人纷纷响应，“青云堂为医不仁，害我们不浅，都该死！”
宁秋虞忽然觉得十分讽刺。这就是他们青云堂一直以来守护的百姓，明明受了他们那么多恩惠，最后却轻易地信了那些流言，还都想着上来踩一脚。
世态炎凉，人心险恶，莫过于此。
眼见着那些百姓就要冲上来，宁秋虞赶忙调转马头往回跑。
然而跑了没几步，便隐约听得有散乱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想必是官兵追出来了。
宁秋虞的马已经跑了快一天了，疲惫不堪，要甩掉普通的百姓还好说，甩掉同样骑马的士兵就很难了。很快，她就被团团围住了。
“宁小神医，我正准备出城贴你的通缉令呢，没想到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穿着青色官服的林长史笑着，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宁秋虞气血翻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他，咬牙切齿道：“是正好啊，我也有话要问长史，问问你们这些州官！且不说我青云堂不可能贩卖假药，就算我们做了，此案按律应该上交至中央的刑部复核，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定罪论刑。从事发至今不过几天的功夫，”她抬起马鞭指向城墙上的尸首，字字泣血，“如何我师门成了这幅样子！”
林长史道：“这你可就误会了。你青云堂的人是在昨天夜里畏罪自戕的，你师傅还留了一封罪己书呢。”
罪己书？宁秋虞忍不住笑出了声。以师傅之傲骨，怎么可能写出这种东西来？所谓“畏罪自戕”，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残害贤良的借口罢了！
“你笑什么？”林长史觉得奇怪。
“我笑世道荒唐，竟有你们这帮陷害忠良、忘恩负义的狗官！”宁秋虞猛然抬鞭指着林长史，“你记不记得，去年你那八十岁的老母摔断了腿，是我师傅为她治的！”
林长史表情一滞，眼中闪过一抹惭愧之色。
“刺史的妻子难产血崩，是我师姐救回来的；司马父亲的头风病，也是在我青云堂治好的。”宁秋虞说着，又环顾四周，指向其中一人，“还有你，我记得你，你儿子高烧不退、危在旦夕，是我给他配的药。”
那人也瞬间低下了头，执剑的手也不自觉垂了下来。
宁秋虞又点了许多人，提醒着青云堂于他们的恩情。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她自己都哽咽不已。都说世间有因果循环，如何他青云堂一心救人行善，最终却落了个如此下场？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我青云堂从不求你们回报什么，可是你们为何要如此忘恩负义！”她嗓子干涩，这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林长史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们也不想如此，”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可是谁让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那人碾死我们，就像碾死一堆蚂蚁。我们若不如此，我们自己的脑袋也不保啊。”
“那人是谁？”宁秋虞连忙追问。在她的记忆中，师傅确实得罪过人，但似乎没有得罪过什么大人物。
林长史摇摇头，退后两步，道：“言尽于此。宁小神医，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你去了以后，我们会给你多烧纸钱的……”他大手一挥，“都给我上！”
忽然，眼前的场景扭曲起来，如同被风吹皱的湖面。再平静下来时，宁秋虞面前摆着一尊正咕噜咕噜作响的药炉，有熟悉的药香从中溢出。
她愣住了。
这时，她的脑袋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她抬头，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师傅那张苍老的脸。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你不好好看着药炉子，发什么呆呢？”
明明是责备的话语，宁秋虞听着却觉得无比亲切，不禁热泪盈眶。
“小师妹怎么又走神了！是不是昨晚挑灯看画本子了？”大师兄揶揄的声音传来。
宁秋虞环顾四周，只见一张张熟悉的脸正笑对着她，心中更觉熨帖。
看来刚刚只是做梦罢了。
但就在这时，他们眼中忽然淌出血泪来，眼神也变得无比空洞。
宁秋虞心头狠狠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面前的场景如烟雾般消散。她想伸手去捉师傅的衣角，却扑了一个空，狼狈地跌倒在地。
一片虚无中，她感觉有一股力量压制着她，令她无法动弹。
有洪钟般苍茫沉重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要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那一瞬间，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杀了那些弄权挟势的狗官！她要为青云堂翻案！苍天无情，世道不仁，她便自己来要一个公道！！！
……
宁秋虞从梦中醒来之时，满脸泪水，浑身被冷汗浸透。
这一年多以来，她常常梦到那日的场景。青云堂人被曝尸于城墙之上的一幕，成了她最深的梦魇。
“娘子，您醒了吗？”守候在外间的侍女碧蓝或许是听到了动静，开口询问。
宁秋虞回过神来，发觉眼前是绣着繁复花纹的罗帐顶，侧目看去，满目雕梁画栋、朱阁轩轩的气派景象。
这一切都提醒着宁秋虞——这里是户部许侍郎的府邸，而她如今也不再是通缉犯宁秋虞了，而是户部侍郎的独女许妙仪。
说来也巧，当年她被下了通缉令，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追捕，她便用了易容秘术，谁知易容之后的脸竟与许妙仪生得一般无二。
是以在许妙仪逃婚后，许侍郎便找上了宁秋虞，许以重金，请她替许妙仪出嫁。
今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宁秋虞深吸一口气，道：“我醒了，你进来吧。”
*
因着许侍郎是正四品官员，许妙仪的婚服及头面的规格都较高，穿戴起来颇为麻烦，一忙活就是一个半时辰。
宁秋虞无聊得很，神情恹恹。
碧蓝约莫是以为她伤心过度，便开口劝慰：“娘子，您别太伤心了，奴婢听说，那萧二郎虽然性子不好，但是生得很是俊美呢。”
许侍郎为了不让女儿逃婚这种丑事流传出去，便秘密处置了在许妙仪身边伺候的侍女，碧蓝是新调来的，并不知道“许妙仪”已经换了个里儿了。
宁秋虞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许妙仪的那位未来夫婿，萧韫，世家名门之后，年二十一，现任大理寺卿。
说来，他也曾是惊才绝艳少年郎，美名满京华，可惜后来走了偏路——他奉用严刑峻法，大兴刑狱，因为审讯手段格外残忍，所以经他手的案件没有不招供的；他弄权挟势，据说三朝老臣、颇具声誉的郑老宰相就是死于他的诬告。
总之，他恶名远扬，不仅官员们怕他，百姓更是把他当活阎王。
这样一个人，难怪逼得据说向来娴雅柔顺的许小娘子做出了逃婚这等悖逆世俗的举动。
宁秋虞自嘲地想：我大概是世间唯一想嫁给他的人了吧？
不过她并非看上了许侍郎的“重金”，也并非看上了萧韫显赫的家世，而是——
“一年前，如今的大理寺卿萧韫曾去过青州，回来就秘密进献给今上一样东西——前朝名医孙千禹的血玉印章。”这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天机阁得来的消息。
孙千禹乃前朝赫赫有名的神医，前朝武帝感念其功绩，便将西域进宫的一块珍稀血玉制作成的印章赐给了他。
而宁秋虞的师傅宁弘，正是孙千禹的传人。宁弘把这印章当宝，从不轻易示人。但宁秋虞曾有幸见过一次，其质地通透莹润，绝非凡物。
当年青云堂被查抄，血玉印章应该也在其中，作为“赃物”，理由由青州官员上交朝廷，为何最后会到了萧韫手中？又为何是秘密进献？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
就算萧韫不是凶手，也多少会知晓一些当年的事情。
为了查清当年真相，为了给师门报仇，哪怕萧韫身边是龙潭虎穴，宁秋虞也决定去闯一闯。
正当她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接近萧韫时，许侍郎便自己送上门了。
*
按照规矩，梳妆完毕后要由家中女性长辈传授新妇之礼——无非是些“勤俭持家、孝敬公婆”之类的老生常谈，听得宁秋虞昏昏欲睡。
这一说又是一个时辰。此时离萧家来接亲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宁秋虞便去了榻上小憩。
她这一觉睡得很香，悠悠醒来时一眼就望见了碧蓝愁苦的脸，便问：“怎么了？”
碧蓝犹豫着开口：“萧家……可能不来接亲了。”
猛烈的日头下，宁秋虞连续骑了几个时辰的马，此时头昏脑涨，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可她没有半点停下休息的意思，咬紧牙关，不断扬鞭抽打着马臀，期盼着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些议论声犹在耳畔——
“哎，你听说了吗？青州的青云堂被查出卖假药了，现在人已经全部下狱了。”
“青云堂？你是说顶有名的那位宁神医创办的青云堂？可宁神医向来慈悲为怀，每月都让弟子免费下山巡诊呢，怎么会做出卖假药这种事情呢？”
“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听说官府在青云堂可是搜出了足足两箱金子，都是卖假药所得。”
……
宁秋虞不信。
他们青云堂向来以“悬壶济世”为宗旨，绝对不可能卖假药牟取暴利！
这一定是假消息！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或许是为了求个心安，她决定提前结束游历，回青州一探究竟。
日头逐渐西斜，在最后一抹阳光落下的时候，青州城的轮廓终于显现在宁秋虞眼帘中。
一切都如一个多月前她离开时的样子，除了……城墙上好像挂了几个人。一般来说，只有对穷凶极恶之徒，官府才会将其尸首悬挂于闹市、城门等处，为的是供人唾骂，引以为戒。
宁秋虞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马儿载着她向前，但那些人遍体鳞伤、蓬头垢面的，直到城墙下二丈处，她才终于看清他们的面孔——这正是她的师傅和师兄师姐们啊！
她赶紧勒住了马，不可置信地往上看了又看，一双眼几乎要瞪出来了。
这画面的冲击力太大，她先是呆滞了好一阵，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悲痛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叫道：“是她！青云堂的人！”
宁秋虞抬目四望，只见周遭的百姓皆满目鄙夷地看着她，议论纷纷。
有人提议道：“别让她跑了！我们把她抓起来送官！”
“对！说得对！”不少人纷纷响应，“青云堂为医不仁，害我们不浅，都该死！”
宁秋虞忽然觉得十分讽刺。这就是他们青云堂一直以来守护的百姓，明明受了他们那么多恩惠，最后却轻易地信了那些流言，还都想着上来踩一脚。
世态炎凉，人心险恶，莫过于此。
眼见着那些百姓就要冲上来，宁秋虞赶忙调转马头往回跑。
然而跑了没几步，便隐约听得有散乱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想必是官兵追出来了。
宁秋虞的马已经跑了快一天了，疲惫不堪，要甩掉普通的百姓还好说，甩掉同样骑马的士兵就很难了。很快，她就被团团围住了。
“宁小神医，我正准备出城贴你的通缉令呢，没想到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穿着青色官服的林长史笑着，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宁秋虞气血翻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他，咬牙切齿道：“是正好啊，我也有话要问长史，问问你们这些州官！且不说我青云堂不可能贩卖假药，就算我们做了，此案按律应该上交至中央的刑部复核，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定罪论刑。从事发至今不过几天的功夫，”她抬起马鞭指向城墙上的尸首，字字泣血，“如何我师门成了这幅样子！”
林长史道：“这你可就误会了。你青云堂的人是在昨天夜里畏罪自戕的，你师傅还留了一封罪己书呢。”
罪己书？宁秋虞忍不住笑出了声。以师傅之傲骨，怎么可能写出这种东西来？所谓“畏罪自戕”，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残害贤良的借口罢了！
“你笑什么？”林长史觉得奇怪。
“我笑世道荒唐，竟有你们这帮陷害忠良、忘恩负义的狗官！”宁秋虞猛然抬鞭指着林长史，“你记不记得，去年你那八十岁的老母摔断了腿，是我师傅为她治的！”
林长史表情一滞，眼中闪过一抹惭愧之色。
“刺史的妻子难产血崩，是我师姐救回来的；司马父亲的头风病，也是在我青云堂治好的。”宁秋虞说着，又环顾四周，指向其中一人，“还有你，我记得你，你儿子高烧不退、危在旦夕，是我给他配的药。”
那人也瞬间低下了头，执剑的手也不自觉垂了下来。
宁秋虞又点了许多人，提醒着青云堂于他们的恩情。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她自己都哽咽不已。都说世间有因果循环，如何他青云堂一心救人行善，最终却落了个如此下场？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我青云堂从不求你们回报什么，可是你们为何要如此忘恩负义！”她嗓子干涩，这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林长史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们也不想如此，”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可是谁让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那人碾死我们，就像碾死一堆蚂蚁。我们若不如此，我们自己的脑袋也不保啊。”
“那人是谁？”宁秋虞连忙追问。在她的记忆中，师傅确实得罪过人，但似乎没有得罪过什么大人物。
林长史摇摇头，退后两步，道：“言尽于此。宁小神医，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你去了以后，我们会给你多烧纸钱的……”他大手一挥，“都给我上！”
忽然，眼前的场景扭曲起来，如同被风吹皱的湖面。再平静下来时，宁秋虞面前摆着一尊正咕噜咕噜作响的药炉，有熟悉的药香从中溢出。
她愣住了。
这时，她的脑袋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她抬头，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师傅那张苍老的脸。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你不好好看着药炉子，发什么呆呢？”
明明是责备的话语，宁秋虞听着却觉得无比亲切，不禁热泪盈眶。
“小师妹怎么又走神了！是不是昨晚挑灯看画本子了？”大师兄揶揄的声音传来。
宁秋虞环顾四周，只见一张张熟悉的脸正笑对着她，心中更觉熨帖。
看来刚刚只是做梦罢了。
但就在这时，他们眼中忽然淌出血泪来，眼神也变得无比空洞。
宁秋虞心头狠狠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面前的场景如烟雾般消散。她想伸手去捉师傅的衣角，却扑了一个空，狼狈地跌倒在地。
一片虚无中，她感觉有一股力量压制着她，令她无法动弹。
有洪钟般苍茫沉重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要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那一瞬间，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杀了那些弄权挟势的狗官！她要为青云堂翻案！苍天无情，世道不仁，她便自己来要一个公道！！！
……
宁秋虞从梦中醒来之时，满脸泪水，浑身被冷汗浸透。
这一年多以来，她常常梦到那日的场景。青云堂人被曝尸于城墙之上的一幕，成了她最深的梦魇。
“娘子，您醒了吗？”守候在外间的侍女碧蓝或许是听到了动静，开口询问。
宁秋虞回过神来，发觉眼前是绣着繁复花纹的罗帐顶，侧目看去，满目雕梁画栋、朱阁轩轩的气派景象。
这一切都提醒着宁秋虞——这里是户部许侍郎的府邸，而她如今也不再是通缉犯宁秋虞了，而是户部侍郎的独女许妙仪。
说来也巧，当年她被下了通缉令，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追捕，她便用了易容秘术，谁知易容之后的脸竟与许妙仪生得一般无二。
是以在许妙仪逃婚后，许侍郎便找上了宁秋虞，许以重金，请她替许妙仪出嫁。
今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宁秋虞深吸一口气，道：“我醒了，你进来吧。”
*
因着许侍郎是正四品官员，许妙仪的婚服及头面的规格都较高，穿戴起来颇为麻烦，一忙活就是一个半时辰。
宁秋虞无聊得很，神情恹恹。
碧蓝约莫是以为她伤心过度，便开口劝慰：“娘子，您别太伤心了，奴婢听说，那萧二郎虽然性子不好，但是生得很是俊美呢。”
许侍郎为了不让女儿逃婚这种丑事流传出去，便秘密处置了在许妙仪身边伺候的侍女，碧蓝是新调来的，并不知道“许妙仪”已经换了个里儿了。
宁秋虞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许妙仪的那位未来夫婿，萧韫，世家名门之后，年二十一，现任大理寺卿。
说来，他也曾是惊才绝艳少年郎，美名满京华，可惜后来走了偏路——他奉用严刑峻法，大兴刑狱，因为审讯手段格外残忍，所以经他手的案件没有不招供的；他弄权挟势，据说三朝老臣、颇具声誉的郑老宰相就是死于他的诬告。
总之，他恶名远扬，不仅官员们怕他，百姓更是把他当活阎王。
这样一个人，难怪逼得据说向来娴雅柔顺的许小娘子做出了逃婚这等悖逆世俗的举动。
宁秋虞自嘲地想：我大概是世间唯一想嫁给他的人了吧？
不过她并非看上了许侍郎的“重金”，也并非看上了萧韫显赫的家世，而是——
“一年前，如今的大理寺卿萧韫曾去过青州，回来就秘密进献给今上一样东西——前朝名医孙千禹的血玉印章。”这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天机阁得来的消息。
孙千禹乃前朝赫赫有名的神医，前朝武帝感念其功绩，便将西域进宫的一块珍稀血玉制作成的印章赐给了他。
而宁秋虞的师傅宁弘，正是孙千禹的传人。宁弘把这印章当宝，从不轻易示人。但宁秋虞曾有幸见过一次，其质地通透莹润，绝非凡物。
当年青云堂被查抄，血玉印章应该也在其中，作为“赃物”，理由由青州官员上交朝廷，为何最后会到了萧韫手中？又为何是秘密进献？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
就算萧韫不是凶手，也多少会知晓一些当年的事情。
为了查清当年真相，为了给师门报仇，哪怕萧韫身边是龙潭虎穴，宁秋虞也决定去闯一闯。
正当她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接近萧韫时，许侍郎便自己送上门了。
*
按照规矩，梳妆完毕后要由家中女性长辈传授新妇之礼——无非是些“勤俭持家、孝敬公婆”之类的老生常谈，听得宁秋虞昏昏欲睡。
这一说又是一个时辰。此时离萧家来接亲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宁秋虞便去了榻上小憩。
她这一觉睡得很香，悠悠醒来时一眼就望见了碧蓝愁苦的脸，便问：“怎么了？”
碧蓝犹豫着开口：“萧家……可能不来接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