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入秋。

    怀章的胳膊不用吊着了,可大夫说还需静养,不能使力。

    卢娘子身体养好了,看家中有奶娘和小巧叶儿照顾,也隔几日去趟绣坊接些活回来做。

    绣坊在京城渐渐立住了脚,买卖多了,朱子杰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卫衡忙着衙门里的公务,还要查访废太子遗孤,连日日回家陪陪妻儿都成了奢望。

    一家人分别在各处忙碌,只在怀章乡试第一天聚在一起送了送怀章。

    乡试分三场,初九这一天是第一场。

    亲眼瞧着怀章进去后,卫衡和卢娘子正要返家,遇上了送沈廷文入考场的沈家夫人徐氏。

    沈廷文祖籍南阳,祖父官至工部尚书,父亲在少府监任职。

    因着沈廷文自小喜爱读书,一家人也寄希望于他。

    徐氏知道自己儿子从来恃才傲物,出外也没什么朋友,只从书童嘴里听说有位卢公子颇得自家儿子青眼。

    今日她耐心等着,想看看这卢公子是何许人也。

    听着下人指着卢娘子说是卢公子的母亲,徐氏忙不迭下车撵上卢娘子。

    “卢夫人!”

    听着身后的声音,卢娘子一脸奇怪地回头。

    徐氏走到跟前:“是我冒昧了!卢夫人,我家儿子沈廷文与卢公子交好,我这是特意等着,想与您见一见。”

    卢娘子看着徐氏柔声道:“我娘家姓卢,夫家姓卫......”

    徐氏闻言大惊:“哎呀!是我冒昧!冒昧!卫夫人,且原谅则个。”

    徐氏嘴上道歉,心里却狐疑这卢公子怎么随母姓了。

    可卢娘子瞧着亲切,她也顾不得多想,与卢娘子攀谈起来。

    “我家儿子向来没什么朋友,也就是卢公子来了书院,他才有个说话的伴儿。”

    卢娘子对上儿子同窗的母亲,也分外客气:“我家怀章也与沈公子投缘。”

    “对了,今日乡试,卫夫人可求了平安福?”徐氏问。

    卢娘子摇头。

    一来忙着做绣活没想起来。

    二来她从前不少绣佛经,郑家也年年往庙里捐供奉,可最后不还是那副样子?

    卫衡说求佛不如求己。

    她深感同意。

    可本朝佛寺盛行,她也不好对着沈夫人说不信这些。

    “家里事多,没顾上这些。”

    徐氏摇头:“那可不行!我昨日专程去了城外的卧佛寺求签。那里的香火最灵验!过几日他们考第二场前我还要去,卫夫人可愿一同前往?”

    徐氏热情相约,卢娘子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原本走在前面的叶儿和小巧一同回头,叶儿问道:“娘,我能去吗?”

    卢娘子看叶儿想去,便点点头:“能去。”

    徐氏笑道:“那十一那日咱们一起!”

    八月十一,乡试二场前一日,卢娘子如约带着叶儿和小巧去了卧佛寺。

    徐氏带着小儿子沈廷儒在山脚下等着卢娘子。

    沈廷文的弟弟沈廷儒今年七岁,规规矩矩地跟在徐氏身边。

    反观卢娘子身边的已经六岁的叶儿一身淡黄袄裙,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到了徐氏面前。

    沈廷儒躬身行礼:“见过卫伯母。”

    卢娘子笑着应了,让叶儿见人说话。

    叶儿刚要屈膝行礼,就认出了沈廷儒腰间的荷包,她指着那荷包大声道:“娘!我的荷包!”

    沈廷儒看叶儿看上了自己的荷包,捂紧了道:“我哥给我的!是我的!”

    徐氏和卢娘子脸上俱有些尴尬。

    卢娘子拉过叶儿:“乖乖的!”

    叶儿扭着身子:“就是我的!我给哥哥做的!”

    徐氏一听明白了:“这荷包是廷儒他哥哥给的,或是卢公子所赠也未可知?”

    卢娘子早看见那荷包是叶儿的针线,便猜到是怀章拿到书院赠与了沈廷文。

    只是不想说穿了让叶儿伤心。

    徐氏这么一说,叶儿自然想到是哥哥把她送的荷包送人了。

    她眼睛里噙着泪道:“还我荷包!那是我的!”

    卢娘子尴尬地蹲下身哄叶儿:“你现在不是不喜欢绣荷包了吗?那荷包是怀章哥哥送个沈家大哥的,你哥一定是看重这个朋友,才把你送的珍贵的荷包赠他了。”

    叶儿不满意:“那为什么带在他身上!”

    沈廷儒倔强道:“我......我跟我哥要的!反正......反正不能给你!”

    一个要讨一个不给。

    徐氏只好让丫鬟把沈廷儒送回家。

    卢娘子让小巧领着叶儿去买了糖葫芦才安抚住了。

    卢娘子跟着徐氏一路拾阶,进了抱佛寺,各求了平安符。

    正要出大殿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年轻姑娘,身后两个侍女跟着。

    卢娘子错身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是安王家的文安郡主!

    她激动回头,却看见文安郡主也正回头看自己。

    可那文安郡主只扫视了自己一眼,就转头继续走了。

    卢娘子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攀谈。

    身边徐氏不认得什么文安郡主,只拉着卢娘子往外走。

    卢娘子推说要解签让徐氏去前面等她,才跑回大殿寻文安郡主。

    可等卢娘子回了大殿,那文安郡主早不见了!

    卢娘子心下失望,寻了个小沙弥问:“方才那位姑娘可常来这里?”

    小沙弥心思单纯,知道卢娘子所问何人,只答道:“她每旬都会来。”

    每旬?

    也就是每隔十日都会来一次?

    卢娘子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卫衡。

    徐氏邀她去品茶都拒了,紧赶着归家。

    天微微黑的时候,卢娘子终于到家。

    卫衡已经回来了,和怀章卢六在石桌上吃饭。

    卢六看见小巧,不满道:“徒儿!怎么不给你师父做饭!”

    小巧看见桌上的酒就白自己师父一眼:“又喝上了!就知道喝!我不做饭也没见你们饿着呀!”

    卢娘子直奔卫衡,抓着卫衡的衣袖道:“我今儿个见着文安郡主了!”

    卫衡也联想到安王:“可说话了?”

    卢娘子摇头:“没有!可卧佛寺的小沙弥说,她每旬都会去一次!咱们不如守株待兔?”

    卫衡点头:“说的不错!我明日就派人去盯着。”

    怀章疑惑:“爹,娘,你们盯着这文安郡主做什么?”

    卢娘子不想怀章牵扯进来,躲避着眼神道:“也......也没什么......你小孩子,别管这些!”

    说着把求来的平安符给怀章:“娘今日求的,你明日考试带上。”

    怀章明显不信娘说的话,又看看平安符。

    他也不信神佛。

    可到底是娘亲自求来的,还是接了。

    叶儿不放过怀章:“哥!你为甚把我送你的荷包给人?”

    怀章一愣。

    叶儿委屈巴巴地说起自己的荷包在沈廷儒身上的事。

    怀章顿觉内疚,抱起叶儿道歉:“是哥哥错了,实在是叶儿的荷包绣的太好了!书院的人们都喜欢,哥哥有那么多,也都用不了呀!就送了几个出去,呃......换些宣纸呀,书本呀。”

    叶儿一听自己的荷包能换来东西,收了泪问道:“那......那这些宣纸呀,书本呀,是不是顶顶有用的东西?”

    “是是是!”怀章叠声道,“特别有用!那是拿着银子都不好买的东西!”

    叶儿一听自己的荷包比银子都好,终于高兴了。

    八月十五,怀章去考了第三场乡试。

    第一场的时候,全家送他,极其隆重。

    第二场的时候只有卢娘子求的平安符陪他,卢六掐着时间,赶了马车把他送到地方就急着回去上工。

    到了第三场,只剩他自己走去走回,马车车夫都不见了。

    甚至考完回家只得了个凉馒头做晚餐。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半个月后出榜。

    怀章中了第四名经魁!

    一次乡试,让怀章再夺回才子的名声!

    京城人人都知道了。

    从前郑家才名远播的小儿子如今中了乡试第四名!

    到底是文曲星下凡!

    历经磨难也难掩才华!

    原本无人结交的卢家,流水一般收了各家的帖子和贺礼。

    甚至还有几家登门拜访,明里暗里打问怀章说亲了没有!

    卢娘子忙着应付各家来人,忙的陀螺一般!

    她有心趁这个机会个怀章定门亲事。

    可怀章明确拒绝了。

    卫衡也劝她:“咱们今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你别上赶着给怀章定亲了。若是咱们到时候不得不离京,为了不连累他,就劝着怀章改回郑姓。到那个时候,若有愿意结亲的,才算是结了一门好亲!”

    卢娘子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再有人打探也只推说孩子一心科考,无暇顾及其他,婚姻一事,还不急。

    乡试之后就有不少达官贵人组织船宴,用以结交有望会试夺魁的举子。

    获了第四名经魁的怀章和得了乡试头名解元的沈廷文总在受邀之列。

    这一天,安王借着乡试的东风,也设了宴席。

    怀章和沈廷文受邀去了安王府。

    花园赏花之时,安王家未嫁的郡主都来与各位举子攀谈。

    安王嫁女之心,路人皆知。

    怀章记着爹娘说起过安王家的文安郡主,也留意了起来。

    文安郡主不似旁的郡主急不可耐地与各家举子攀谈,而是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吹风。

    感受到怀章的视线,她瞪了怀章一眼。

    怀章心中狐疑。

    这文安郡主看起来平平,爹娘为何要在抱佛寺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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