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寒雪凌骨。
威严肃穆的鸿胪寺立在玄穹之下，皑皑白雪覆盖庭院。
冬日时分，皎洁夜色随风划破朦胧雾色，斜斜映落于空荡长街，与灯笼摇曳烛火交相辉映，往日时至深夜，京城往来车马依旧络绎不绝，人影憧憧，引着贵客出府的侍女小厮们身影交错之时微微颔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董存在一阵凉意中醒来，挣扎着去拿案几上的信纸。许是身体乏力得很了，半晌也没拾起来，反倒触及一旁的茶碗，碰得茶碗“哐啷”一声碎裂在地。
闻声，睡在旁榻的小苔睁了眼，见董存只着一身素色里衣，从被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慌忙上前给她罩了件大氅。
“公主要喝水，唤一声奴婢便是，可别惹了寒气伤着身子。”小苔絮絮叨叨，侍候着董存喝了水。
狐毛红氅裹着纤薄身子，露出张清水芙蓉面，端的是姝色无双，宛若盛绽的一池红莲。
只是几日来车毛劳顿，居然又中了慢性毒，旁人落井下石，竟无人来鸿胪寺的公主院子里把脉治病，人被磋磨得越发削瘦了，平时的欢脱成了此时的沉默。
念及近来公主身边的翻天覆地，小苔身侧的手紧了紧，心里一窝子苦水又酸又涩。
一个月前，西域决定出使汉朝，西域九公主作为多数子民爱戴推崇之人，自然被选中代表和平跟随着使者一同前往西域，以表对汉朝的尊敬。
只是九公主在西域本就受人迫害，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此程一来更是心力交瘁。
西域人不安好心，汉朝的也绝非善类。
好不容易将要抵达京城，还来不及歇息喘气，就被人无声无息下毒。
来与汉朝和亲的并非是九公主，可是众人都知道，若是九公主在汉朝出了事，就凭西域那些百姓的好战心理，怎可能会和平？背后的人可谓是制定了一石三鸟的计划，杀公主，夺中原，弑王上位。
而到汉朝车马劳顿，却遭暗袭，终是病倒了，这两日才将将缓和些。
小苔刚转身放碗，忽听董存开口道：“把我那支金匕首取来。”
小苔不明所以，仍依言取了匕首，强颜笑道：“奴婢记得这是臣民们送的及笄礼。”从满蒙部落夺来。
董存看了匕首好一会儿，才道：“你带上这匕首，收拾些细软，今夜走罢。”
小苔心下一慌，登时红了眼，“奴婢不走，便是死也守着公主。”
董存掩唇咳了几声，又道：“时候不多了，早些离开这里，藏在汉朝，好生活着。”
小苔脸上泪珠滚落下来，公主出使前遣散众仆说的话犹在耳畔。
“公主府承蒙诸位多年照望，值此风雪凄切，感念诸位休戚与共，我永世难忘。”
“主仆一场，我本应护你们余生安稳，只是如今府中寒凉，我朝不保夕……还盼诸位领了银钱自行离去，早日各寻出路。”
九公主拿的起琴棋书画，通得了刀枪棍棒，天之骄女却落得个前路未卜命悬一丝的下场，实在心酸。
小苔胡乱抹了泪，到底还是没挪步，只是拿出帕子将金匕首细细包好，塞入董存怀中。
庭院尽头忽然传来了踢踏声，铠甲刀鞘碰撞之声与人声尖叫夹杂其中，连成一片。
听得杂响，小苔神色震惊，而董存似是早有预料，翻身下床迅速拢衣，扯过架子上的黑色斗篷围转罩在小苔身上。
“小姐，快走！”小苔已经被董存包裹严实，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顾不上害怕，立马转身张开手护着董存往后门走。
董存侧耳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不少人。
悉悉索索声，此时，十来位身手颇好的女子从四面出现向董存颔首。
“公主，我们护您。”
董存的母妃是一名普通的汉室民女，董存自小就被亲族厌弃，是王朝里的小奴们还留有良知心生怜悯共同把她拉扯大。虽后来一鸣惊人、自保绰绰有余，但依旧不便展露太多头角，于是她暗中培养了死士以备不时之需，危难之时可以护她周全，若有必要……金蝉脱壳。
董存已经在无效挣扎中被众死士推向暗门，人群和物件遮挡，外人就算是进来也看不明。
“我们知公主不愿意弃我们而离开，但公主不能止步于此，我们被阿嬷抚养长大，同公主玩乐，我们很是知足欢喜，我们没有姓名，感激公主冠姓，董一惟愿公主千秋万代，望公主莫要牵挂。”
董存望向面前这群含着泪对她展露笑颜的玩伴，鼻尖泛起酸意，正欲出言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了破门声，董一抽出董存握住的手，将董存推入暗道：“走。”
机关开启，石门重重合上。
数十名黑衣人疾步奔过，带着浓重的杀意径直闯进了内院，为首的男人一身红衣，按紧了腰侧刀柄，长腿一跨，破门而入。
“这是要去哪儿啊——”
男人昂起下巴，阴恻恻地打量着面前的十几位容貌几近相同的少女，众人挡着一个身影，他猜测那应该就是董存。
他早知，西域九公主姿色绝丽，文武双全，甚至尚未及笄便传入汉朝，竟有了艳冠京华之名，是西域不可攀折的一枝翠柳。
看清来人，小苔一怔，肖添，汉朝御林军统领，这人前不久在席宴上对公主色心大起。她来不及多想汉朝此为何意。
现下重兵围府，董一那张如自己主子一般的昳丽面容也不见丝毫波澜，素净脸上只有寒冰般的冷淡。肖添如此大费周折，怕是借了东风。恐是有人将公主遇刺的消息传出，他特此来“搜查”，将那人“捉拿归案”。至于公主，完全可以说是死于刺杀，而他只是收到消息太迟，并非办事不力。
肖添的说话声在石门后响起：“交出董存，我饶你们这些婢子一命。”
董存被一群如自己的少女们送出了危难，听到肖添的说话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两国有人暗中勾结，意图先开战，随后各分英雄，胜者为王。
现在自己就是众人盯上的那个靶子。
众少女如今只有一个目的，拖延时间，最好是让肖添以为董一就是他要捉拿的对象：“少废话，想动主子，先杀了我们。”
说罢，刀剑出鞘。
肖添带来的侍卫显然是预料到了这一点，在场的个个手持刀剑，两方皆是武功卓越，肖添只觉青光剑影般的杀招像是不要命似的向他袭来。
是董存的贴身侍女。
无数的兵刃相交的“锵锵”声在院中错乱，肖添毫不犹豫刺向她，小苔以剑抵挡，却显十分吃力，见状，小苔蹬腿咬破嘴中的毒珠，对着暗门处与御林军抵抗的董一大声喊：“主子，快走！”
这是小苔最后一声掩人耳目，同时提醒暗道里的董存迅速离开。
肖添执刀“噗”一声插入小苔胸膛，抽出时血液喷溅：“公主，小苔完成任务。”
董存不忍再听，沿着暗道跌跌撞撞奔离。
身后冷肃的厉喝声骤然响起——
“传圣上旨意，有贼人刺杀西域九公主，意欲伤两国和平，特派御林军将其捉拿归案，主谋现已诛杀，其余人——”
“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随后，杀戮声在庭院里沉闷地响起，顿时四下血流满地，人头乱滚。
董存浑身一震，只感觉如置冰窖，手脚都僵硬了，耳边倏然静下来，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此刻晨曦未亮，鸿胪寺一片通明，乌泱泱的人马重重围住了所有角落。
逢此巨变，董存身边已无众人。
……
暗道通向京城外的竹林，尽头有人拦截，虽然前方已有人开路，但董存一路上依旧拖着病体杀得眼睛猩红。
外头不知何时又落起了大雪，朔风夹杂雪粒扑袭而来，从董存的面颊直透心底。
寒风刀子般吹在脸上，将她的长发吹得满头满脸，像是苍白的女鬼。
许是人数太多，董存逐渐体力不支，身上的伤也积累越多，只觉得体内的毒素在侵染五脏六腑，对方带着灭口的心，行踪暴露是必然，而此时却恰有人赶来代她将此处处理干净。
董存疑心大起不愿说话，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对方皆是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但身手极好，绝非等闲之辈，能在此时出手，不知道背后是何人。
黑衣人开口：“九公主，我们主子邀您一去。”
董存还在犹豫，一双眼如豹子般锐利地盯着那人。
“您现在无路可去了，请吧。”
马蹄声渐近，两辆简素的马车行至几人面前。
黑衣人无奈威逼着指引董存上了后一辆马车。
董存在软榻上如坐针毡，此去若活，那便是万幸，若死，她认命。
马车行得并不快，路上也未引人注意，马车里太过温暖，董存紧绷的弦压着自己太过疲惫，她强撑着让自己意识清明，直至马车停下，外面有人敲击木框。董存还未有所动作，一黑衣人进来用布条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其扶下从后门带了进去：“多有得罪。”
正门。
雪风撩动起车帘，一柄玉骨绸纸伞从那车里探出，侍女小心翼翼地罩着底下那人出了马车。
天幕低垂，大片雪花飘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伞沿慢慢倾斜抬高，逐渐显现出一道单薄身影。
白袍玉带，金冠束发，裹着一件雪狐大氅。
“咳咳。”她抬手掩嘴。
“主子，我们快些进去吧，外面寒凉，对您身子多有不利。”
侍女搀扶女子坐在素舆上推着进门行向内厅。
董存已被人带到了此处坐着，只是依旧蒙着眼未曾解开，她耳力甚好，听见有人从外进来，并且不止一人，心跳如鼓。
“把布条解开吧。”
董存觉得这女子声音好生熟悉。
烛光忽地涌入董存眼睛，叫她不由得眯起，有些酸涩。
夜凉如水。
花香浸着风。
她抬眸看去，是一个面容苍白身形瘦削的女子，坐在特制的素舆之上。
侍女和暗卫站在她身侧。
此人与董存仅有几面之缘，正是汉朝皇室的长公主沈慈，近几年来身体有恙，体弱多病，鲜少出现在王孙贵族的宴席里，只是西域使者前来，她这才按规矩出席片刻。自己虽也是皇室，但不过是西域不受宠的九公主，在她面前自是不够看的。
长公主的脸色是病态的白，就连俊秀的眉目，都显得我见犹怜。
她用帕子捂着唇，轻咳了几声。
董存心中震颤，起身对着主位上的女子行了一礼：“董存向长公主见礼。”
烛火飘曳，亮晃晃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涌向那道纤薄身影。哪怕卑躬屈膝，那苍穹明月似乎依然散发着流光，令人望不可即。
董存丝缎似的发披散肩上，遮掩住了潋滟眉眼。沈慈久久未言，她心尖颤了颤，长睫低垂，遮住微红的眼。
“所有暗卫已被灭口。”
威严肃穆的鸿胪寺立在玄穹之下，皑皑白雪覆盖庭院。
冬日时分，皎洁夜色随风划破朦胧雾色，斜斜映落于空荡长街，与灯笼摇曳烛火交相辉映，往日时至深夜，京城往来车马依旧络绎不绝，人影憧憧，引着贵客出府的侍女小厮们身影交错之时微微颔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董存在一阵凉意中醒来，挣扎着去拿案几上的信纸。许是身体乏力得很了，半晌也没拾起来，反倒触及一旁的茶碗，碰得茶碗“哐啷”一声碎裂在地。
闻声，睡在旁榻的小苔睁了眼，见董存只着一身素色里衣，从被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慌忙上前给她罩了件大氅。
“公主要喝水，唤一声奴婢便是，可别惹了寒气伤着身子。”小苔絮絮叨叨，侍候着董存喝了水。
狐毛红氅裹着纤薄身子，露出张清水芙蓉面，端的是姝色无双，宛若盛绽的一池红莲。
只是几日来车毛劳顿，居然又中了慢性毒，旁人落井下石，竟无人来鸿胪寺的公主院子里把脉治病，人被磋磨得越发削瘦了，平时的欢脱成了此时的沉默。
念及近来公主身边的翻天覆地，小苔身侧的手紧了紧，心里一窝子苦水又酸又涩。
一个月前，西域决定出使汉朝，西域九公主作为多数子民爱戴推崇之人，自然被选中代表和平跟随着使者一同前往西域，以表对汉朝的尊敬。
只是九公主在西域本就受人迫害，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此程一来更是心力交瘁。
西域人不安好心，汉朝的也绝非善类。
好不容易将要抵达京城，还来不及歇息喘气，就被人无声无息下毒。
来与汉朝和亲的并非是九公主，可是众人都知道，若是九公主在汉朝出了事，就凭西域那些百姓的好战心理，怎可能会和平？背后的人可谓是制定了一石三鸟的计划，杀公主，夺中原，弑王上位。
而到汉朝车马劳顿，却遭暗袭，终是病倒了，这两日才将将缓和些。
小苔刚转身放碗，忽听董存开口道：“把我那支金匕首取来。”
小苔不明所以，仍依言取了匕首，强颜笑道：“奴婢记得这是臣民们送的及笄礼。”从满蒙部落夺来。
董存看了匕首好一会儿，才道：“你带上这匕首，收拾些细软，今夜走罢。”
小苔心下一慌，登时红了眼，“奴婢不走，便是死也守着公主。”
董存掩唇咳了几声，又道：“时候不多了，早些离开这里，藏在汉朝，好生活着。”
小苔脸上泪珠滚落下来，公主出使前遣散众仆说的话犹在耳畔。
“公主府承蒙诸位多年照望，值此风雪凄切，感念诸位休戚与共，我永世难忘。”
“主仆一场，我本应护你们余生安稳，只是如今府中寒凉，我朝不保夕……还盼诸位领了银钱自行离去，早日各寻出路。”
九公主拿的起琴棋书画，通得了刀枪棍棒，天之骄女却落得个前路未卜命悬一丝的下场，实在心酸。
小苔胡乱抹了泪，到底还是没挪步，只是拿出帕子将金匕首细细包好，塞入董存怀中。
庭院尽头忽然传来了踢踏声，铠甲刀鞘碰撞之声与人声尖叫夹杂其中，连成一片。
听得杂响，小苔神色震惊，而董存似是早有预料，翻身下床迅速拢衣，扯过架子上的黑色斗篷围转罩在小苔身上。
“小姐，快走！”小苔已经被董存包裹严实，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顾不上害怕，立马转身张开手护着董存往后门走。
董存侧耳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不少人。
悉悉索索声，此时，十来位身手颇好的女子从四面出现向董存颔首。
“公主，我们护您。”
董存的母妃是一名普通的汉室民女，董存自小就被亲族厌弃，是王朝里的小奴们还留有良知心生怜悯共同把她拉扯大。虽后来一鸣惊人、自保绰绰有余，但依旧不便展露太多头角，于是她暗中培养了死士以备不时之需，危难之时可以护她周全，若有必要……金蝉脱壳。
董存已经在无效挣扎中被众死士推向暗门，人群和物件遮挡，外人就算是进来也看不明。
“我们知公主不愿意弃我们而离开，但公主不能止步于此，我们被阿嬷抚养长大，同公主玩乐，我们很是知足欢喜，我们没有姓名，感激公主冠姓，董一惟愿公主千秋万代，望公主莫要牵挂。”
董存望向面前这群含着泪对她展露笑颜的玩伴，鼻尖泛起酸意，正欲出言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了破门声，董一抽出董存握住的手，将董存推入暗道：“走。”
机关开启，石门重重合上。
数十名黑衣人疾步奔过，带着浓重的杀意径直闯进了内院，为首的男人一身红衣，按紧了腰侧刀柄，长腿一跨，破门而入。
“这是要去哪儿啊——”
男人昂起下巴，阴恻恻地打量着面前的十几位容貌几近相同的少女，众人挡着一个身影，他猜测那应该就是董存。
他早知，西域九公主姿色绝丽，文武双全，甚至尚未及笄便传入汉朝，竟有了艳冠京华之名，是西域不可攀折的一枝翠柳。
看清来人，小苔一怔，肖添，汉朝御林军统领，这人前不久在席宴上对公主色心大起。她来不及多想汉朝此为何意。
现下重兵围府，董一那张如自己主子一般的昳丽面容也不见丝毫波澜，素净脸上只有寒冰般的冷淡。肖添如此大费周折，怕是借了东风。恐是有人将公主遇刺的消息传出，他特此来“搜查”，将那人“捉拿归案”。至于公主，完全可以说是死于刺杀，而他只是收到消息太迟，并非办事不力。
肖添的说话声在石门后响起：“交出董存，我饶你们这些婢子一命。”
董存被一群如自己的少女们送出了危难，听到肖添的说话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两国有人暗中勾结，意图先开战，随后各分英雄，胜者为王。
现在自己就是众人盯上的那个靶子。
众少女如今只有一个目的，拖延时间，最好是让肖添以为董一就是他要捉拿的对象：“少废话，想动主子，先杀了我们。”
说罢，刀剑出鞘。
肖添带来的侍卫显然是预料到了这一点，在场的个个手持刀剑，两方皆是武功卓越，肖添只觉青光剑影般的杀招像是不要命似的向他袭来。
是董存的贴身侍女。
无数的兵刃相交的“锵锵”声在院中错乱，肖添毫不犹豫刺向她，小苔以剑抵挡，却显十分吃力，见状，小苔蹬腿咬破嘴中的毒珠，对着暗门处与御林军抵抗的董一大声喊：“主子，快走！”
这是小苔最后一声掩人耳目，同时提醒暗道里的董存迅速离开。
肖添执刀“噗”一声插入小苔胸膛，抽出时血液喷溅：“公主，小苔完成任务。”
董存不忍再听，沿着暗道跌跌撞撞奔离。
身后冷肃的厉喝声骤然响起——
“传圣上旨意，有贼人刺杀西域九公主，意欲伤两国和平，特派御林军将其捉拿归案，主谋现已诛杀，其余人——”
“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随后，杀戮声在庭院里沉闷地响起，顿时四下血流满地，人头乱滚。
董存浑身一震，只感觉如置冰窖，手脚都僵硬了，耳边倏然静下来，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此刻晨曦未亮，鸿胪寺一片通明，乌泱泱的人马重重围住了所有角落。
逢此巨变，董存身边已无众人。
……
暗道通向京城外的竹林，尽头有人拦截，虽然前方已有人开路，但董存一路上依旧拖着病体杀得眼睛猩红。
外头不知何时又落起了大雪，朔风夹杂雪粒扑袭而来，从董存的面颊直透心底。
寒风刀子般吹在脸上，将她的长发吹得满头满脸，像是苍白的女鬼。
许是人数太多，董存逐渐体力不支，身上的伤也积累越多，只觉得体内的毒素在侵染五脏六腑，对方带着灭口的心，行踪暴露是必然，而此时却恰有人赶来代她将此处处理干净。
董存疑心大起不愿说话，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对方皆是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但身手极好，绝非等闲之辈，能在此时出手，不知道背后是何人。
黑衣人开口：“九公主，我们主子邀您一去。”
董存还在犹豫，一双眼如豹子般锐利地盯着那人。
“您现在无路可去了，请吧。”
马蹄声渐近，两辆简素的马车行至几人面前。
黑衣人无奈威逼着指引董存上了后一辆马车。
董存在软榻上如坐针毡，此去若活，那便是万幸，若死，她认命。
马车行得并不快，路上也未引人注意，马车里太过温暖，董存紧绷的弦压着自己太过疲惫，她强撑着让自己意识清明，直至马车停下，外面有人敲击木框。董存还未有所动作，一黑衣人进来用布条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其扶下从后门带了进去：“多有得罪。”
正门。
雪风撩动起车帘，一柄玉骨绸纸伞从那车里探出，侍女小心翼翼地罩着底下那人出了马车。
天幕低垂，大片雪花飘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伞沿慢慢倾斜抬高，逐渐显现出一道单薄身影。
白袍玉带，金冠束发，裹着一件雪狐大氅。
“咳咳。”她抬手掩嘴。
“主子，我们快些进去吧，外面寒凉，对您身子多有不利。”
侍女搀扶女子坐在素舆上推着进门行向内厅。
董存已被人带到了此处坐着，只是依旧蒙着眼未曾解开，她耳力甚好，听见有人从外进来，并且不止一人，心跳如鼓。
“把布条解开吧。”
董存觉得这女子声音好生熟悉。
烛光忽地涌入董存眼睛，叫她不由得眯起，有些酸涩。
夜凉如水。
花香浸着风。
她抬眸看去，是一个面容苍白身形瘦削的女子，坐在特制的素舆之上。
侍女和暗卫站在她身侧。
此人与董存仅有几面之缘，正是汉朝皇室的长公主沈慈，近几年来身体有恙，体弱多病，鲜少出现在王孙贵族的宴席里，只是西域使者前来，她这才按规矩出席片刻。自己虽也是皇室，但不过是西域不受宠的九公主，在她面前自是不够看的。
长公主的脸色是病态的白，就连俊秀的眉目，都显得我见犹怜。
她用帕子捂着唇，轻咳了几声。
董存心中震颤，起身对着主位上的女子行了一礼：“董存向长公主见礼。”
烛火飘曳，亮晃晃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涌向那道纤薄身影。哪怕卑躬屈膝，那苍穹明月似乎依然散发着流光，令人望不可即。
董存丝缎似的发披散肩上，遮掩住了潋滟眉眼。沈慈久久未言，她心尖颤了颤，长睫低垂，遮住微红的眼。
“所有暗卫已被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