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一层层翻滚,豆大的雨滴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码头上一片寂静,只有两人隔着一片褴褛的木板遥遥对峙。

    匕首一寸寸向前推进,它的主人是个用刀的好手,刀刃沿着皮肉缓缓向下,伤口不深,短时间内难以致命,却在大雨的冲刷下带来难以言喻的痛。

    宿泱饶有兴致的看向那把匕首,不同于其他匕首四平八稳的刀身,这把匕首的刀身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此刻她的血正顺着凹陷的纹路蜿蜒流淌。

    雨水顺着脸颊下落,浸了水的厚重衣物沉甸甸的缀在身上,脑海中传来熟悉的机械音:“申诉通过,龙傲天系统09号将与您全力协助位面之子登顶巅峰。”

    宿泱有些恍惚,她记得那把自己无比珍爱的刀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第一次饮下敌人的血,陪她走上眼前这条注定腥风血雨的不归路。

    一年前,一份奏折越过重重关卡,借绣衣使之手,直达天听。

    帝阅,盛怒。

    门庭若市的右相府一夜之间变为鬼宅,大雨倾盆,血液从紧闭的大门内流出,染红了长街。

    宿泱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来到了相府,成了右相捧在掌心的嫡女苏姎。

    她醒来时正躺在一片血泊里,遍地都是记忆里熟悉的脸,千娇万宠的日子已经过去,留下的只有一个家破人亡的孤魂野鬼。

    不远处的蒙面人一身黑衣,手中的刀还淅淅沥沥的淌着血。

    有人唤他:“任务完成了,回去复命吧。近年收成不好,苛捐杂税又多,流民遍地,就算有人出逃也会死在路上,你不必如此上心。”

    那黑衣人却径直朝宿泱走来,他说:“一个活口都不能留,还得再查一遍,我不放心。”

    宿泱屏住呼吸,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四肢却吓得僵直,只能看刀尖穿透身上尸体,插入身旁地面,瞳孔缩得只剩针尖大小。

    蒙面人站在原地,一双眼睛泛着狼一般的光。

    宿泱脸憋的通红,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只是死死闭着眼。

    然后,她便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催命一般的声响逐渐远去。

    “这里应该干净了,不过以防万一,各个官道驿站都派人守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哪怕只有一个消息放出去,咱们都得为这条消息殉葬。”

    脑海里回荡着亲人的音容笑貌,宿泱顾不得整理原主的记忆,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必须离开这里!

    京城的夜寂静如水,京郊外却一片混乱,宿泱慌不择路的向外跑,根本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

    可随着时间流逝,身上的苦痛却越发深重。

    逃亡的第七天,宿泱脸上带着血,在相府养出的娇嫩皮肉不知多少次破溃又愈合,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襦裙夜早已变成了一块破布,真正保暖的披风是一位已死大叔的慷慨馈赠。

    只不过宿泱取货的时候这位大叔早已变成了干尸。

    视野里的每一张脸都带着如出一辙的表情,蜡黄,眼眶突出,脸颊凹陷,孩子哇哇大哭着去寻找母亲早已干瘪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砂石泥土缠绕在一起,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

    没有人挣扎,也没有人吵闹,他们只是半张着干裂掉皮的嘴唇,一遍又一遍重复:“好饿啊。”

    “好饿......好饿.......好饿啊......”

    宿泱分不清这是第几波流民,这些麻木,疲惫又干瘦的人无比自然的融入逃难的人群。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被推着向前走。

    几天的饥饿让人头重脚轻,宿泱感觉到自己的胃在蠕动着,像一个空虚的,不知疲倦的怪兽,每一次蠕动都带来火烧一般的痛感。

    宿泱呆滞的想,只要能填满就好,无论是什么。

    树皮,土,虫子,树叶......只要能把胃填满就好。

    于是,在一个夜晚,她终于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起了身。

    可是,什么都没有。

    树皮早已被扒了个干净,留下的只有干瘪的枯木,连一片烂掉的黄叶都没有。

    土壤干燥结块,没有蚯蚓,没有毛毛虫,甚至连一只蚂蚁都没有。

    宿泱眼眶通红的往里塞,又混合着血迹尽数呕出来。

    她手脚并用的站起来,这里没有,下一个地方总会有,她只想不顾一切离开,离开这个让人失去理智的不祥之地,可脱水脱力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宿泱很快就又被绊了一跤。

    她目眦欲裂的回过头去,却和一张苍白的人脸对视了个正着。

    那是一具早已凉透的尸体。

    五官周正,瘦的胸前肋骨突出,四肢上薄薄一层皮肉附着于骨架上,腹部却圆滚滚如皮球。

    宿泱望着他大睁的双眼,仿佛还能看出青年人鲜活的风姿。

    尖叫卡在喉口,她瞪着眼睛不断后退,胸口剧烈起伏,回头却和一张苍老的脸撞了个正着,老妇人一双浑浊的眼睛定定望向前方,呆滞而麻木,许久才伸出枯瘦的手指抚上少年人的眼睛,她嘴唇颤抖着,最终流下一滴趋近干涸的泪:“我的儿啊......”

    宿泱呆坐在原地,听到那个苍老又嘶哑的声音缓慢而清晰的说:“来吃一口吧,还是新鲜的。”

    她近乎绝望的转过头去,却发现递到嘴边的是一块酥饼,硬的像石头,却是货真价实的粮食。

    宿泱一股脑的把东西往嘴里塞,肚子里的怪兽终于不再蠕动尖叫,眼泪鼻涕却糊了一脸,她茫然的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啊,只是收成不好而已啊。”

    “可是,我们交不上税,交不上税就拿田地抵押,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没了田地就没了讨生活的本事。”

    “一开始,我们想着四肢俱在,哪里不能换一口饭吃,可哪里都是这样,官爷不让我们进城,我们只能一直走,一直走......”

    宿泱抬眼,看到一双双空洞而迷茫的眼睛,藏着对生的渴求和对粮食的贪婪,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亮。

    有人问:“陛下前几日将那侵占田地的贪官右相斩首,为何没有用啊?”

    宿泱握紧了拳头,下肚的那块酥饼沉甸甸的缀在她胃里,像一块四四方方的岩石,将五脏六腑全都划得鲜血淋漓。

    “姎儿,受万民供养,当为民谋事,你贵为世家嫡女,当以恤民为本,牢记牢记。”

    记忆里的中年男子捋着山羊胡笑眯眯的一遍又一遍告诫,剑眉星目的脸却转瞬变得血肉模糊:“姎儿,切莫忘本!”

    宿泱心里满是不甘与不解,前世自己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才从山村考到城市,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美满的家庭,一朝穿越,却落得如此境地,不仅保不住自己的命,死前还要背一个贪官之女,千古罪人的骂名。

    若右相真的两面三刀,连妻女都骗,她认,可若那个捧原主在掌心,死前仍告诫她爱民护民的中年大叔当真含恨而亡,又叫人怎么安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宿泱真的不甘心,明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落得如此结局。

    “嘀嘀,检测到强烈的核心欲望,符合绑定要求,现在开始绑定。”

    脑海中突兀的出现一个光球,宿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光球投影出一个半米宽的屏幕,上面只有两行字。

    “天崩开局,境遇凄惨。”

    “个人能力出众并拥有摆脱现状登顶巅峰的强烈欲望。”

    每一条后面都是一个血红的对钩。

    眼前的光球切换出了一个数码笑脸,平淡的机械音毫无起伏:“宿主,龙傲天系统09号诚挚为您服务。”

    宿泱唇角勾起一个笑,龙傲天,也可以是女的吗?

    不过,送上门来的金手指,没有不要的道理,已经凄惨至此,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绑定的进度条越走越快,最终停在终点。

    “恭喜宿主,为保证您接下来的安全,09号特地为您准备了新手礼包一份,欢迎您体验。”

    面前是三张平平无奇的卡片,散发出一样普照大地的神圣黄光。

    宿泱心下了然,所以,这是个靠抽卡升级的系统。

    她随机选了张卡片,看着它不断翻滚跳跃,最终变成了一个打开的小书包,一把暗紫色的刀悬浮其上,旁边还飘着一张旧旧的羊皮纸地图。

    “恭喜宿主开出紫色品质礼包计都刀与新手闯关地图。”系统尽职尽责的介绍着。

    计都刀乖巧的飘到宿泱掌心,她抚摸着刀身突起的狰狞花纹,视线却牢牢被锯齿状的刀锋吸引,心想,还真是应景,知道我在逃命,不仅送刀还送地图,被这样的刀锋捅上一下,衙门不得查上个三天三夜。

    很快,羊皮纸地图徐徐展开,宿泱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笑彻底转为凝重,她望着代表自己的小圆点所在的中原区域,皱起了眉。

    这片区域在地图上被标成了醒目的红色,似乎创作者还嫌不够,用端端正正的宋体字在上面写:“危险!危险!大量流民,告官无路走,找饭没处吃。”

    宿泱无奈的闭了闭眼,自己这帮同伙们还真会找地方,她摊开地图,寻找着较为安全稳定的区域,却听到一旁爆发出一阵异乎寻常的骚乱。

    有人中气十足的喊:“老太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把你孙子交给我们,也算功德一件!”

    刚刚喂给宿泱酥饼的老婆婆孤零零倚在树上,身旁是个头大身子小的男孩,看起来十岁有余,此刻正色厉内荏的以保护的姿态站在阿婆面前,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气势,活像个长残了的豆芽菜。

    对面是五个壮年男人,个个面色红润,甚至身上还有几块常年耕田留下的肌肉,宿泱看他们这幅样子,哪里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一步步往婆婆的方向移动,将老弱病残护在身后:“几位大哥,既然有力气怎么不去别处讨生活,反倒跟我们这群流民抢饭吃。你看我们一个两个面黄肌瘦的,可没什么东西能孝敬您几位。”

    男人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会?选的就是你们这帮流民。”

    为首之人指了指不远处豆芽菜一样的小男孩:“那不就是你们可以孝敬我的口粮吗?”

    他说:“小子,你别多管闲事,丢了这些老弱病残你们也可谋得一条生路。”

    宿泱心下冷笑,乱世里人心比鬼神可怖,大鱼吃小鱼,青壮年吃老弱病残,她若是信了这男人的鬼话,只怕下一次被吃的就是自己了。

    更何况,现在距她穿越也不到半月,在现代的生活还历历在目,纵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不能丢了基本底线,就算为了阿婆接济的那块酥饼,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心里虽这样想,宿泱面上却不显,只是默认了他的称呼,讨好的笑着说:“大哥,这是小子家里人,实在是孝道在先不能不管,您看从小子身上取几块肉可行?”

    她一步步向前,撩开手臂上碎成一条条的披风,让男人看到小臂内侧格外细腻白皙的皮肤。

    为首的男人愣了愣:“你这小子真是过好日子的,这身皮比女人还嫩。”

    宿泱继续往前走,可怜兮兮的求他:“求大哥放我家人一条生路吧,我家的田全都没了,只剩下祖母和幼弟,小子身上的肉随便你们取。”

    男人胜券在握的勾起唇角,望着这个格外瘦弱的男孩逐渐靠近,他大发慈悲的道:“那就要看看你争不争气了。”

    言语间,宿泱已经站到他眼前,夜晚的风吹起她糟乱的发,带出一阵似有似无的皂角香。

    男人的眼眸瞬间睁大,他猛地抓住宿泱的小臂,感受着手掌下截然不同的触感,突然惊喜的大笑出声:“兄弟们,捡到宝了!这是个娇生惯养的......”

    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宿泱望着他眸子里还未消退的狂喜,侧身躲入男人怀中,借力将计都刀又往里怼了一寸,直至大半个刀身都没入男人腹部,锯齿状的狰狞刀锋翻搅着他的血肉,男人喉间发出饱含痛苦的“嗬嗬”声。

    穷凶极恶的同伙们终于发现了异常,一帮人横眉怒目的往案发处看,却只看到自家老大扑通倒地的尸体,还有他腹部一个形状奇异的血洞。

    尸体倒地瞬间,宿泱猛地跌坐在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有鬼啊,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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