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最后一道下课铃声的结束，愉快的周末假期随之拉开帷幕。教室里应声喧腾起嘈杂，老师试图维持秩序无果，也只能无奈地推推眼镜合起教案，在潮水般的喧嚣声中宣布下课。
沈薇薇她们几个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兴致冲冲地商量一会儿要去看得电影。前桌的张扬隔着大半个教室呼朋唤友吆喝着一起去操场打球。已经有那爱捣蛋地拎起书包冲出教室，还将背包高举起转圈宛若策马扬鞭的张狂样子。
谢黎磨蹭到最后，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旁边是宋老师新换的课桌，朱辞的几摞课本整齐地摆在桌面上。
谢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背起书包起身离开。
阳光消减了白日里大半的蕴热，只余下金灿灿的暖光斜斜地洒在木地板上，夹杂在风里，甚至带了几分冷清。
谢黎沿着窗子穿过连廊，走过转角，又迎面着落日渲染的遥远天际，一步一阶走下旋转楼梯。
天空都是粉红色的，空气里悬浮起尘埃，化成一片片细碎的光点。闫轲就站在楼梯口的尽头，站在光里浅笑。
“出来得真慢。”闫轲笑着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书包，顺便撸一把小孩的头发，眼底汹涌起的笑意便无论如何再藏不住了。
如往常一样，谢黎坐在闫轲的车子后座晃悠双腿，一只手环住他劲瘦的腰。闫轲从兜里掏出一只香草味棒棒糖，谢黎便不晃悠了，专心致志地舔糖吃。
“哟！还有腹肌呢！”谢黎惊奇。
“别乱摸，专心吃你的糖！”
谢黎咯咯地笑，嘴里的甜味在整个身体里蔓延。
“闫轲。”谢黎叫他。
“嗯？”闫轲微微侧头，刚好面向远方日头西沉的天。
“你还会送我粉红色的雪吗？”谢黎问。
最后一点鲜红的日头沉入地平线下消失，人间只剩余晖。再晚一点，连远方吹来的风都带了丝丝寒凉，吹得人瑟瑟发抖。
车子骑过十字路口，小区大门就在夜色中出现。闫轲停了车子，谢黎却仍保持着侧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固执地等待那句回答。
“会吗？”谢黎仰头看他，或者是看天上的星星。
可是天色尚未黑尽，月牙都朦朦胧胧。看不见星星，也看不清闫轲的眼睛。
“瞎想什么呢。”闫轲笑起来，轻拍上她的后脑勺，顺便拎起车筐里的书包递给她，“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郊游？”
“唔。”谢黎揉揉脑壳，也跟着笑起来，“明天见！”
街道上满是结束了一天工作匆匆往家赶得行人，或是接孩子放学，或是买菜回家。不知道为什么，站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谢黎却突然想到这样一幅画面。眼前若是当时，应该是袅袅炊烟，应当是万家灯火。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挂念，一个人躺在沙发里的时候，谢黎仔细思索了半天，又拿出手机通讯录从上翻到下。也就短短几秒，通讯录很快到底，寥寥数个人名。
想了半天，谢黎给陈久杉发消息。
“在干嘛？”
十多分钟以后那边姗姗回复，“好好活着呢。”
谢黎挑起眉梢，又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又过了半饷，消息再次传来，这次比之前显得郑重不少，甚至带了一张此时的照片。那是世界某处的海岸线，应当正值日出，海面上掀起粉红色的泡沫。
陈久杉：“传说看到这片粉红色海洋的人，会获得神的祝福。”
陈久杉：“话说您自己就是个小破神儿来着，还是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贬下人间没什么本事整天只会吃喝玩乐的无名小神……”
谢黎：“……”
陈久杉：“我的意思是，神明保佑，愿您幸福安康常喜乐。”
陈久杉：“大人，玫瑰会常开，您请慢些走。”
谢黎看着手机怔了会儿神，等到屏幕光线暗淡，最后自动锁定。然后起身舒展下四肢，换了件厚点的外套。
推门的时候谢黎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屋内黑暗寂静，空无一人。没有人在这里送她离开，更没有在这里等她归来。
无声地笑了一下，谢黎伸手推开屋门，抬脚迈出，踩上厚重陈旧的木质地板，头顶是教学楼走廊顶明亮的白炽灯。
学校里寂静无声，教室大都落了锁，被窗帘隔绝住外面的视线。沿着面前这条走廊走到尽头，音乐教室的金色牌匾一半明一半暗。
只是这次，它亮起了灯。
不同于普通教室，这间琴房里装饰的是几个华丽宫廷风的巨型水晶吊灯，此刻明黄色暖光透过窗帘缝隙漏出来，像是凌冽寒冬中温馨的暖炉，散发着无以言说的莫名诱惑。
而朱辞此刻就在里面。
谢黎拿出手机给她打个电话，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手机关机的语音提示，便给她发条消息，让她看到短信给自己回个电话。同时微微曲起右手食指，还好，小辞目前还算安全。
谢黎缓步走去，越靠近这间教室，甚至听到零星一点音乐从门后传来，轻柔舒缓，隐隐约约。
“谢黎！”
有一只手在背后猛地拍上她肩头，谢黎心头一跳，回头就看见沈薇薇紧蹙的眉头。
“你要去哪儿？”沈薇薇收回手，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东西落学校了。”谢黎转过身来。
“什么东西？拿了就赶快走，别没事在学校里瞎晃悠。”沈薇薇摆摆手，顺势拉住她衣袖往楼下走。
谢黎不动声色跟了几步，不经意地问道，“我看那间琴房怎么亮灯了，里面有活动？”
沈薇薇却好像猛地顿了一下，连带着步伐都仓促起来，“可能吧，也许是有什么老师需要用到。跟咱们又没关系，太晚了赶紧走吧。”
谢黎几乎是被拖拽着，沿着回形楼梯一路飞奔，六层楼的高度一口气跑下来，沈薇薇却是一点坐电梯的意图都没有。
终于跑到一楼，谢黎听见沈薇薇明显轻喘了一口气，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不少。
两人穿过长廊，前面过中心大厅，再拐一个弯，就是教学楼出口了。沈薇薇终于松开一直紧攥着她衣袖的手，改为半挎住，和谢黎开起玩笑，“这教学楼大晚上还挺吓人的，难免忍不住想起些以前看过得恐怖电影。”然后饶有介是地伸出右手掰手指，“鬼片常见三大主题：荒岛、医院、学……校！！”
随着“学校”两个字说出口，头顶明亮的顶灯突然熄灭，整栋大楼瞬间陷入无尽黑暗。
沈薇薇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又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强压住脱口而出的惊慌，刚刚假意的轻松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无尽恐惧。“完了，完了！”她手指哆嗦着拉扯谢黎衣袖，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又开始了。”
谢黎还没反应过来，音响里响起一首诡异的曲子，并便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毫无感情的机械语音就在这种嘈杂的背景音里响起，相比起来甚至算得上是悦耳。
它说：“第二轮游戏，正式开始。”
对面不知道是几楼的窗户里亮起红色的激光手电，光束穿透黑暗刺向远方，杂乱无章地晃动，像是藏匿于黑暗里恶魔的双眼，又像是死神的凝视。
沈薇薇猛地拉上谢黎匆忙转身，“快跑！别被她们找到！”
两人在黑暗里摸索着墙壁匆匆下楼，谢黎这才发现原来这栋教学楼里藏起来的人远比她想象的多，也大概明白了李若茹之前说得“游戏”是什么。
在B栋和C栋的连廊上，有一个拐进去的半截走廊，里面只有两间面对面的小屋子。本来是准备给老师们做休息室，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荒废了，如今一间做了衣帽间，一间就乱七八糟地堆放一些坏掉的桌椅教具。
两人就躲在那间杂物间里，堆累起来的课桌在角落里形成了一个完美屏障，使得从门外无法一眼看清里面的东西。
沈薇薇坐在地上背贴墙壁，终于能短暂放松，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然后抬眼就对上谢黎审讯般的眼神，莫名一怂，顺了一半的气噎在喉头，强忍不住连声咳嗽，又拼命压抑声音，难受地眼泪都要流出来。
“解释一下吧。”谢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来小时到十点，“这个游戏，还有，那间琴房。”
沈薇薇无声地咽了口唾沫，想了想低声解释道：“这个‘捉迷藏’游戏是学校里的一个传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由谁兴起。总之我们踏入校园的时候，这个游戏就已经存在了。”
“隔段时间就来一两次，有人当“狼”，有人当“羊”，然后在学校里玩捉迷藏。如果收到了信息却没有来，新的一周开学，那个人就会被全校排挤，被同学欺负。”
谢黎皱起眉头，“怎么选得‘狼’和‘羊’？”
“我也不知道。”沈薇薇耸耸肩，“我也是第一次来，大概是随机的吧。”
想起短信上的内容，谢黎觉得应该不是，“有没有人一直当‘狼’？”
沈薇薇愣了一下，很意外她这样问。但是在谢黎目光的逼视下还是败下阵来，摸摸鼻尖支吾道：“也，也有吧，就那帮人嘛……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熬过今晚就好了，这事以后也和你没关系。”
那帮人……谢黎揣摩着这几个字，“李若茹？”
听到这个名字沈薇薇吓了一跳，差点又要咳嗽起来，好在及时止住，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末了还不忘再嘱咐一遍，“你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好，你刚转学过来不要太好奇这些，以后好好过你的生活就好，别和那些人有什么联系。”
谢黎点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
沈薇薇抬起眼来，示意自己在听。
“被抓住的‘羊’，会怎么办？”谢黎问。
“会死。”沈薇薇一字一句地回答。
“至于琴房……”沈薇薇耸耸肩，“我了解得就更少了，大抵都是关于那个里面闹鬼的传说，而它也作为了这场‘游戏’的‘始发地’。”
没有人知道那个传说流传了多久，就像没有人知道这个恶劣的“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进这里的懵懂无知的孩子们仿若是困于囚笼任人宰割的羔羊，坏人坐在暗处洋洋自得，尽情挑选自己今晚的猎物。
被选中的人会收到一条没有联系人的短信，人们称之为“恶魔的邀约”。
——单纯善良的孩子啊，音乐已经响起，你可愿意来参加我的舞会？
他这样给被选中的孩子发送“邀请”，而邀约的地点就是顶楼里那间琴房。灯光亮起，钢琴上弹奏起美妙的音符。灯光落下，以琴房为起点，整栋教学楼做范围，“捉迷藏”正式开始。
三轮游戏，持续一个小时，时间一到楼内灯光会正常亮起，没被抓到的人便可自行离开。而被捉住的人，则会被带往顶楼的琴房内，参加“恶魔的舞会”。
谢黎静静听着，暗自揣摩自己所得来的信息。那个传说在这所学校里可谓是人尽皆知，自从她来以后更是听过不下十遍，就好像真的化成一个诅咒将这所学校笼罩，靠进琴房就会不幸。
黑暗大概持续了不到十几分钟，起初还能听到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后来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寂静无声。有几分钟有红色的灯束在门口的走廊上晃动，然后又很快远去，伴随着男孩女孩们清脆的调笑。
那是成功当上“狼”的人所特有的高傲和闲适，在这吃人一般的黑暗中踩着别人的恐慌和畏颤，闲庭信步。
恐惧将黑夜拉得无限漫长，黑暗又将恐惧中的一点一滴无限放大。谢黎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沈薇薇不经意地颤抖，她伸手握住她手腕，又感觉到她故作镇静地回握和安抚。
当然实话讲，这十来分钟于谢黎来说，着实有点，百无聊赖。
以至于各种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她听见窗外刮过的风，闻到风里零星的花香，甚至听见风声里稀娑的脚步，像是有人踏月而来。
可谢黎突然觉得，门外应是一场纷飞盛大百年难遇的鹅毛大雪。有人孤身隆冬里，迢迢向北去。
灯光再次亮起，又是一个平安夜。
明亮的白炽灯落在脸上的时候，仿佛重回人间。沈薇薇长出一口气，扯扯谢黎，“还有最后一轮，我们趁这个时候赶紧走吧。”
谢黎不置可否，两人离开小屋顺着连廊往楼梯口走。偶尔能碰到一两个同样惊慌失措的同学，大概和她们有着同样的想法。
这次十分顺利，没有任何阻挠的，二人找到教学楼的一个侧门。红外感应的玻璃门不等两人走近就自动打开，清凉晚风迫不及待地灌进来。门口一大株玉兰花开得正盛，大朵大朵张扬着繁华。
再向前一步，只要踏出这扇玻璃门，面前铺天盖地的是美好恬静的春天夜晚，是头顶星河璀璨，是眼前繁花似锦。
“累死了。”沈薇薇完全放松下来，扬起手伸个懒腰，“回去一定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把今天这些晦气全都抛掉！”
她明媚起笑脸，抬脚迈出大门，月光一下子落上她鼻尖，丝丝凉凉，是晚间林地里腾起的薄露。这也毫无关系，实在没什么再能压制此刻的雀跃，以至于走出很久，沈薇薇才愕然回头，诧异地看向谢黎。
而谢黎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看向她，然后挥挥手。
“你不走？”沈薇薇皱起眉头，踌躇着返回几步，已经有些焦急，“时间快到了，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就在刚刚，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为什么非要这么做的原因。”谢黎看向她，“大厦将倾之际，有人落荒而逃，有人逆流而上。这世上大多不可为之事，我仍坚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谢黎面对着沈薇薇，眼神却是错过她看向更远一点的黑夜。那里有一棵樱花树，花开得正艳丽。
“我也曾这样质问别人何必呢，他给了我很好的解答，现在我对于他的问题给出答案。”谢黎笑起来，“闫轲，我没想过要做救世主。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这样孤独而艰难地走过四季，也不单单是为了看花而来。”
这样荒凉的人生啊，我仍坚持不忘的，唯独我的炽热鲜血。
我躬身踽踽风雪兼程，我也从未放弃仰头直视太阳的能力。
而闫轲呢，他从树影里走出来，踩着月光香影的石板路，星河落于他眼中。
“嗯，我知道了。”闫轲说。
沈薇薇她们几个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兴致冲冲地商量一会儿要去看得电影。前桌的张扬隔着大半个教室呼朋唤友吆喝着一起去操场打球。已经有那爱捣蛋地拎起书包冲出教室，还将背包高举起转圈宛若策马扬鞭的张狂样子。
谢黎磨蹭到最后，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旁边是宋老师新换的课桌，朱辞的几摞课本整齐地摆在桌面上。
谢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背起书包起身离开。
阳光消减了白日里大半的蕴热，只余下金灿灿的暖光斜斜地洒在木地板上，夹杂在风里，甚至带了几分冷清。
谢黎沿着窗子穿过连廊，走过转角，又迎面着落日渲染的遥远天际，一步一阶走下旋转楼梯。
天空都是粉红色的，空气里悬浮起尘埃，化成一片片细碎的光点。闫轲就站在楼梯口的尽头，站在光里浅笑。
“出来得真慢。”闫轲笑着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书包，顺便撸一把小孩的头发，眼底汹涌起的笑意便无论如何再藏不住了。
如往常一样，谢黎坐在闫轲的车子后座晃悠双腿，一只手环住他劲瘦的腰。闫轲从兜里掏出一只香草味棒棒糖，谢黎便不晃悠了，专心致志地舔糖吃。
“哟！还有腹肌呢！”谢黎惊奇。
“别乱摸，专心吃你的糖！”
谢黎咯咯地笑，嘴里的甜味在整个身体里蔓延。
“闫轲。”谢黎叫他。
“嗯？”闫轲微微侧头，刚好面向远方日头西沉的天。
“你还会送我粉红色的雪吗？”谢黎问。
最后一点鲜红的日头沉入地平线下消失，人间只剩余晖。再晚一点，连远方吹来的风都带了丝丝寒凉，吹得人瑟瑟发抖。
车子骑过十字路口，小区大门就在夜色中出现。闫轲停了车子，谢黎却仍保持着侧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固执地等待那句回答。
“会吗？”谢黎仰头看他，或者是看天上的星星。
可是天色尚未黑尽，月牙都朦朦胧胧。看不见星星，也看不清闫轲的眼睛。
“瞎想什么呢。”闫轲笑起来，轻拍上她的后脑勺，顺便拎起车筐里的书包递给她，“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郊游？”
“唔。”谢黎揉揉脑壳，也跟着笑起来，“明天见！”
街道上满是结束了一天工作匆匆往家赶得行人，或是接孩子放学，或是买菜回家。不知道为什么，站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谢黎却突然想到这样一幅画面。眼前若是当时，应该是袅袅炊烟，应当是万家灯火。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挂念，一个人躺在沙发里的时候，谢黎仔细思索了半天，又拿出手机通讯录从上翻到下。也就短短几秒，通讯录很快到底，寥寥数个人名。
想了半天，谢黎给陈久杉发消息。
“在干嘛？”
十多分钟以后那边姗姗回复，“好好活着呢。”
谢黎挑起眉梢，又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又过了半饷，消息再次传来，这次比之前显得郑重不少，甚至带了一张此时的照片。那是世界某处的海岸线，应当正值日出，海面上掀起粉红色的泡沫。
陈久杉：“传说看到这片粉红色海洋的人，会获得神的祝福。”
陈久杉：“话说您自己就是个小破神儿来着，还是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贬下人间没什么本事整天只会吃喝玩乐的无名小神……”
谢黎：“……”
陈久杉：“我的意思是，神明保佑，愿您幸福安康常喜乐。”
陈久杉：“大人，玫瑰会常开，您请慢些走。”
谢黎看着手机怔了会儿神，等到屏幕光线暗淡，最后自动锁定。然后起身舒展下四肢，换了件厚点的外套。
推门的时候谢黎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屋内黑暗寂静，空无一人。没有人在这里送她离开，更没有在这里等她归来。
无声地笑了一下，谢黎伸手推开屋门，抬脚迈出，踩上厚重陈旧的木质地板，头顶是教学楼走廊顶明亮的白炽灯。
学校里寂静无声，教室大都落了锁，被窗帘隔绝住外面的视线。沿着面前这条走廊走到尽头，音乐教室的金色牌匾一半明一半暗。
只是这次，它亮起了灯。
不同于普通教室，这间琴房里装饰的是几个华丽宫廷风的巨型水晶吊灯，此刻明黄色暖光透过窗帘缝隙漏出来，像是凌冽寒冬中温馨的暖炉，散发着无以言说的莫名诱惑。
而朱辞此刻就在里面。
谢黎拿出手机给她打个电话，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手机关机的语音提示，便给她发条消息，让她看到短信给自己回个电话。同时微微曲起右手食指，还好，小辞目前还算安全。
谢黎缓步走去，越靠近这间教室，甚至听到零星一点音乐从门后传来，轻柔舒缓，隐隐约约。
“谢黎！”
有一只手在背后猛地拍上她肩头，谢黎心头一跳，回头就看见沈薇薇紧蹙的眉头。
“你要去哪儿？”沈薇薇收回手，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东西落学校了。”谢黎转过身来。
“什么东西？拿了就赶快走，别没事在学校里瞎晃悠。”沈薇薇摆摆手，顺势拉住她衣袖往楼下走。
谢黎不动声色跟了几步，不经意地问道，“我看那间琴房怎么亮灯了，里面有活动？”
沈薇薇却好像猛地顿了一下，连带着步伐都仓促起来，“可能吧，也许是有什么老师需要用到。跟咱们又没关系，太晚了赶紧走吧。”
谢黎几乎是被拖拽着，沿着回形楼梯一路飞奔，六层楼的高度一口气跑下来，沈薇薇却是一点坐电梯的意图都没有。
终于跑到一楼，谢黎听见沈薇薇明显轻喘了一口气，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不少。
两人穿过长廊，前面过中心大厅，再拐一个弯，就是教学楼出口了。沈薇薇终于松开一直紧攥着她衣袖的手，改为半挎住，和谢黎开起玩笑，“这教学楼大晚上还挺吓人的，难免忍不住想起些以前看过得恐怖电影。”然后饶有介是地伸出右手掰手指，“鬼片常见三大主题：荒岛、医院、学……校！！”
随着“学校”两个字说出口，头顶明亮的顶灯突然熄灭，整栋大楼瞬间陷入无尽黑暗。
沈薇薇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又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强压住脱口而出的惊慌，刚刚假意的轻松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无尽恐惧。“完了，完了！”她手指哆嗦着拉扯谢黎衣袖，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又开始了。”
谢黎还没反应过来，音响里响起一首诡异的曲子，并便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毫无感情的机械语音就在这种嘈杂的背景音里响起，相比起来甚至算得上是悦耳。
它说：“第二轮游戏，正式开始。”
对面不知道是几楼的窗户里亮起红色的激光手电，光束穿透黑暗刺向远方，杂乱无章地晃动，像是藏匿于黑暗里恶魔的双眼，又像是死神的凝视。
沈薇薇猛地拉上谢黎匆忙转身，“快跑！别被她们找到！”
两人在黑暗里摸索着墙壁匆匆下楼，谢黎这才发现原来这栋教学楼里藏起来的人远比她想象的多，也大概明白了李若茹之前说得“游戏”是什么。
在B栋和C栋的连廊上，有一个拐进去的半截走廊，里面只有两间面对面的小屋子。本来是准备给老师们做休息室，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荒废了，如今一间做了衣帽间，一间就乱七八糟地堆放一些坏掉的桌椅教具。
两人就躲在那间杂物间里，堆累起来的课桌在角落里形成了一个完美屏障，使得从门外无法一眼看清里面的东西。
沈薇薇坐在地上背贴墙壁，终于能短暂放松，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然后抬眼就对上谢黎审讯般的眼神，莫名一怂，顺了一半的气噎在喉头，强忍不住连声咳嗽，又拼命压抑声音，难受地眼泪都要流出来。
“解释一下吧。”谢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来小时到十点，“这个游戏，还有，那间琴房。”
沈薇薇无声地咽了口唾沫，想了想低声解释道：“这个‘捉迷藏’游戏是学校里的一个传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由谁兴起。总之我们踏入校园的时候，这个游戏就已经存在了。”
“隔段时间就来一两次，有人当“狼”，有人当“羊”，然后在学校里玩捉迷藏。如果收到了信息却没有来，新的一周开学，那个人就会被全校排挤，被同学欺负。”
谢黎皱起眉头，“怎么选得‘狼’和‘羊’？”
“我也不知道。”沈薇薇耸耸肩，“我也是第一次来，大概是随机的吧。”
想起短信上的内容，谢黎觉得应该不是，“有没有人一直当‘狼’？”
沈薇薇愣了一下，很意外她这样问。但是在谢黎目光的逼视下还是败下阵来，摸摸鼻尖支吾道：“也，也有吧，就那帮人嘛……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熬过今晚就好了，这事以后也和你没关系。”
那帮人……谢黎揣摩着这几个字，“李若茹？”
听到这个名字沈薇薇吓了一跳，差点又要咳嗽起来，好在及时止住，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末了还不忘再嘱咐一遍，“你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好，你刚转学过来不要太好奇这些，以后好好过你的生活就好，别和那些人有什么联系。”
谢黎点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
沈薇薇抬起眼来，示意自己在听。
“被抓住的‘羊’，会怎么办？”谢黎问。
“会死。”沈薇薇一字一句地回答。
“至于琴房……”沈薇薇耸耸肩，“我了解得就更少了，大抵都是关于那个里面闹鬼的传说，而它也作为了这场‘游戏’的‘始发地’。”
没有人知道那个传说流传了多久，就像没有人知道这个恶劣的“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进这里的懵懂无知的孩子们仿若是困于囚笼任人宰割的羔羊，坏人坐在暗处洋洋自得，尽情挑选自己今晚的猎物。
被选中的人会收到一条没有联系人的短信，人们称之为“恶魔的邀约”。
——单纯善良的孩子啊，音乐已经响起，你可愿意来参加我的舞会？
他这样给被选中的孩子发送“邀请”，而邀约的地点就是顶楼里那间琴房。灯光亮起，钢琴上弹奏起美妙的音符。灯光落下，以琴房为起点，整栋教学楼做范围，“捉迷藏”正式开始。
三轮游戏，持续一个小时，时间一到楼内灯光会正常亮起，没被抓到的人便可自行离开。而被捉住的人，则会被带往顶楼的琴房内，参加“恶魔的舞会”。
谢黎静静听着，暗自揣摩自己所得来的信息。那个传说在这所学校里可谓是人尽皆知，自从她来以后更是听过不下十遍，就好像真的化成一个诅咒将这所学校笼罩，靠进琴房就会不幸。
黑暗大概持续了不到十几分钟，起初还能听到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后来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寂静无声。有几分钟有红色的灯束在门口的走廊上晃动，然后又很快远去，伴随着男孩女孩们清脆的调笑。
那是成功当上“狼”的人所特有的高傲和闲适，在这吃人一般的黑暗中踩着别人的恐慌和畏颤，闲庭信步。
恐惧将黑夜拉得无限漫长，黑暗又将恐惧中的一点一滴无限放大。谢黎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沈薇薇不经意地颤抖，她伸手握住她手腕，又感觉到她故作镇静地回握和安抚。
当然实话讲，这十来分钟于谢黎来说，着实有点，百无聊赖。
以至于各种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她听见窗外刮过的风，闻到风里零星的花香，甚至听见风声里稀娑的脚步，像是有人踏月而来。
可谢黎突然觉得，门外应是一场纷飞盛大百年难遇的鹅毛大雪。有人孤身隆冬里，迢迢向北去。
灯光再次亮起，又是一个平安夜。
明亮的白炽灯落在脸上的时候，仿佛重回人间。沈薇薇长出一口气，扯扯谢黎，“还有最后一轮，我们趁这个时候赶紧走吧。”
谢黎不置可否，两人离开小屋顺着连廊往楼梯口走。偶尔能碰到一两个同样惊慌失措的同学，大概和她们有着同样的想法。
这次十分顺利，没有任何阻挠的，二人找到教学楼的一个侧门。红外感应的玻璃门不等两人走近就自动打开，清凉晚风迫不及待地灌进来。门口一大株玉兰花开得正盛，大朵大朵张扬着繁华。
再向前一步，只要踏出这扇玻璃门，面前铺天盖地的是美好恬静的春天夜晚，是头顶星河璀璨，是眼前繁花似锦。
“累死了。”沈薇薇完全放松下来，扬起手伸个懒腰，“回去一定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把今天这些晦气全都抛掉！”
她明媚起笑脸，抬脚迈出大门，月光一下子落上她鼻尖，丝丝凉凉，是晚间林地里腾起的薄露。这也毫无关系，实在没什么再能压制此刻的雀跃，以至于走出很久，沈薇薇才愕然回头，诧异地看向谢黎。
而谢黎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看向她，然后挥挥手。
“你不走？”沈薇薇皱起眉头，踌躇着返回几步，已经有些焦急，“时间快到了，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就在刚刚，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为什么非要这么做的原因。”谢黎看向她，“大厦将倾之际，有人落荒而逃，有人逆流而上。这世上大多不可为之事，我仍坚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谢黎面对着沈薇薇，眼神却是错过她看向更远一点的黑夜。那里有一棵樱花树，花开得正艳丽。
“我也曾这样质问别人何必呢，他给了我很好的解答，现在我对于他的问题给出答案。”谢黎笑起来，“闫轲，我没想过要做救世主。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这样孤独而艰难地走过四季，也不单单是为了看花而来。”
这样荒凉的人生啊，我仍坚持不忘的，唯独我的炽热鲜血。
我躬身踽踽风雪兼程，我也从未放弃仰头直视太阳的能力。
而闫轲呢，他从树影里走出来，踩着月光香影的石板路，星河落于他眼中。
“嗯，我知道了。”闫轲说。